《論中國》第10章「準聯盟：與毛的對話（III）——無視人命的權力政治◎SW整理

《論中國》第10章「準聯盟：與毛的對話（III）——無視人命的權力政治◎SW整理

1973年的每個對話裡頭，毛一直強調，中國不屈服於任何壓力，甚至是（或特別是）核戰壓力。二月時，他說：「核戰如果殺掉所有三十歲以上的中國人，那就幫我們解決（語言）問題了。因為像我這種老人，就是學不會說官話。」

毛詳細說明如何誘敵深入中國領土時，我問：「萬一他們使用炸彈，而不是軍隊呢？」毛回答：「怎麼辦？也許你們可以組織個委員會研究這個問題。我們哪，就讓他們打呀！讓他們耗盡資源。」毛一方面嘲笑美國人只會作研究，而中國人訴諸行動。另一方面，他也加入戲劇化的細節，表示中國有準備要獨立作戰。毛、周、鄧都強調他們正在挖隧道，可以只靠步槍與小米，存活幾十年沒問題。這或許是在掩飾他們的脆弱，但也反應出他們面對全球戰爭的生存惡夢時，嚴肅的分析。

毛對核戰不斷的沈思---有時帶著幽默（中國人太多啦，連核子武器也殺不完）---招致西方觀察家批評為「瘋狂」，但是在某一方面來說，他其實是在弱化西方人的決心，因為這會激起人們對核戰的恐懼。

毛真正擔心的是西方所賴以維持和平的Mutual Assured Destruction策略。毛一針見血地說：「美國人只對核子武器有信心，對自己的軍隊沒信心。」

萬一中國面對核武且無力反擊呢？毛說，中國會創造出以歷史偉績與宗教耐力為基礎的故事。在損失數億人口、城市大多被佔領或毀滅的狀況下，中國人仍堅持抗戰。這是中國與西方的security概念最大的不同處。毛的這種信心，與他偶而對人民平常表現的厭惡，成對比。這信心不只是因為中國人口多，也因為他們強韌的文化特質，以及凝聚力。

西方領導者，較貼近人民，不會用這麼直接的方式說明（只會間接地透過戰略教條說明）。對他們而言，核武是最後的手段，不是標準操作程序。

美國人有時候並不瞭解中國人的自恃。一位美國外交人員以標準的NATO語言說，Nixon政府會抗拒蘇聯包圍中國。毛很不爽，說：「包圍中國？我需要他們來救我喔？怎麼可能？…這麼關心我？這不是貓哭耗子嗎？」

1973年十一月，我向周恩來提議設個熱線，以免誤會引起戰爭。我的目的是，讓中國參與，避免中國誤會限武協定是孤立中國。毛的視角卻完全不同：「有人要幫我們撐傘ㄟ。我們不需要，這種核子保護傘。」

中國不同意我們對核武的戰略觀點，更不欣賞我們的集體安全理念。他們還是堅持傳統的「以夷制夷」(using barbarians against barbarians)，但是，中國歷史的惡夢是：這些蠻夷聯合起來入侵或瓜分中原。惡夢還未醒，中國在蘇聯、印度的環伺之下，對美國也並未解除戒心。

美中對蘇聯的態度有所不同。中國堅持不妥協的對立。面對對世界平衡的威脅，美國也是堅決不妥協，但是，美國堅持繼續其他方面的關係改善。美中交往震撼了莫斯科，這其實是我們的目的之一。不過，我們在與中國籌備秘密外交之行的同時，其實也在探詢Nixon與Brezhnev高峰會議的可能性。蘇聯的條件挺多，但是北京高峰會一發佈，蘇聯就不再堅持什麼條件了。中國當然也注意到，我們與蘇聯和中國的親密度，超過它們倆之間的親密度。為此，中國常挖苦我們的和解(détente)政策。

即使美中關係最好的時候，中國還是不放心，唯恐美國耍詐，聯蘇滅中。

周：也許歐洲希望蘇聯軍隊往東邊過來（攻擊中國）。
Kissinger: 不管蘇聯攻打東邊或西邊，美國都覺得一樣危險。他攻打中國，美國並無好處。反而攻打歐洲，我們出手較容易獲得民眾支持。
周：所以，這種「歐洲把蘇聯推向東邊」的想法是沒有根據的囉。

毛曾提出懷疑，覺得美國可能想一次把共產政權全部解決掉。

毛：你們曾深陷越南，你想他們如果深陷中國，感覺會很好嗎？
Kissinger: 你是說蘇聯？
Nancy Tang: 蘇聯。
毛：你讓他們深陷中國，半年、一年、兩年、三年、四年。然後你們用手指從背後戳他一下，你們的口號是為了和平。也就是說，你們為了和平，要擊潰社會帝國主義 (Socialist imperialism)。然後也許你們開始協助他們做生意，說你們會在必要時幫忙對付中國。
Kissinger: 主席先生，我們真的必須瞭解互相的動機，這很重要。我們不可能刻意與別人合作攻擊中國。
毛：（打岔）不，不是這樣。我是說，你們那樣作的目的是要擊垮蘇聯。

毛的說法有它的重點。這確實是可行的策略。但是沒有領導者去想到它，也沒有民眾支持。這種抽象的操控，在美國是不可能實現的(not attainable)，也沒人想這麼做(not desirable)。美國外交政策不可能只建立在權力政治(power politics)之上。 Nixon很重視中國，但是不管一個友邦有多重要，華盛頓絕不可能把安全策略的決定權交給別的國家。

 

水門衝擊

水門案件對美中關係打擊很大。Nixon下台，Ford上台，是北京完全無法理解的事情。美國無力阻止蘇聯在開發中國家擴張勢力。這使得中國認為這一切都是美國耍詐，想造成中蘇互鬥，一舉毀滅共產政權。國會的阻止美中在Cambodia建立聯合政府，Helsinki 的安全合作會議，都讓中國批評美國的和解是虛幻的安定和平，毛稱之為「太極拳」 (shadowboxing，與假想敵打拳擊)。

1973年底的狀況是，中國不只批評美國耍詐，還嘲笑美國無能。此時，中國也開始要面對與我們一樣嚴重的內政困境。

(end of Chapter 10)

 

【連續閱讀】
《論中國》第10章「準聯盟：與毛的對話」（I）——無束縛的行動協調◎SW整理
《論中國》第10章「準聯盟：與毛的對話」（II）——打蛇隨棍上的水平陣線◎SW整理
《論中國》第10章「準聯盟：與毛的對話」（III）——無視人命的權力政治◎SW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