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4-03|閱讀時間 ‧ 約 5 分鐘

還鄉記2 ─ 最後時刻

「我們的存在就像秋天的雲那麼短暫,
看著眾生的生死就像看著舞的律動,
生命時光就像空中的閃電,
就像急流衝下山脊,匆匆消逝。」
佛陀 秋天的雲 引自《西藏生死書》
經過3個小時,心導管室的門終於打開了,護理人員推著老爸的病床出來。
「手術成功嗎?」我問。
「手術成功,等一下醫生會說明。」帶頭護士說。
我和麗玉微笑對望,互比了個翹大姆指的手勢。
「兩個支架都裝好了,你們看,在這裡……但出了一點問題,没想到病人手術中抬腳,管子鬆脫,造成大出血、休克,我們做了搶救......要在加護病房觀察……手術就是這樣,有一定的風險……」醫師在心臟超音波螢幕前解釋。
心情頃刻間風雲變色!「有没有醫療疏失?」這念頭閃過腦際,但我没開口。
「老父親命在旦夕,你們卻還在這裡猶豫,我告訴你們,不馬上動手術,可能撐不過2小時……」同意手術前,看我們在做心臟繞道或心導管間拿不定主意,醫生近乎動怒地催促。照他先前的態度,我猜是屬意前者,但那要動大刀,對一個八十幾歲的老人太冒險了吧?我當下果決的說:「做心導管!」
「要裝普通支架還是塗藥支架?塗藥的比較好,但要補健保差價。」簽文件時男護士問。我毫不遲疑的選了後者!我了解,付差價的部份才是利潤所在,為老爸好,我不介意讓醫院賺。但老爸再也没醒過來,而在手術前,我竟没想到過去和他說說話,安撫安撫他。
我們並非没討論過要不要提出醫療疏失的指控。
「唉!要培養一個醫生也不容易,算了啦,我們運氣不好,……」老媽說。
我則是憚慮必定冗長過程中的無數不堪與操煩,況且,告贏了又如何?要道歉嗎?要賠償嗎?再怎樣父親都回不來了。放下,才能生、死兩安。可是,我心裡始終没有真正放下那個醫生,他叫劉尊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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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人要放下而安詳地去世,必須從他所愛的人聽到兩個明確的口頭保證。第一,允許他去世;第二,保證在他死後,他會過得很好,没有必要為他擔心。」《西藏生死書》
「昏迷者和臨終病人對於周遭事物的覺察,可能比我們所了解的來得敏銳。」《西藏生死書》
「我半個月假都請好了,老闆說過年前公司忙,能不能只請1個禮拜,工資照給?我說不行,爺爺這麼疼我,一定要去好好的盡心意……」在湖南大哥家裡,玲玲說起來:「可是没辦成!」
獲准來台奔喪的是大哥、大嫂、新亮、新明和志平,玲玲是孫媳婦,非三親等內親屬,一個冷硬的名詞,否定了她與爺爺的真摯親情。她是最後一個跨海對老爸說話的人。
【2001年7月17日,玲玲與新明的婚禮是爺爺、奶奶親自前往主持的。】
【婚禮翌日在家門前的全家福。最左為新明、玲玲夫婦。】
住進加護病房超過一週,昏迷指數3,醫師已暗示要有所準備,但老爸仍執著地與死神搏鬥。
「你應該請他安心的走,不要再受苦了!」先前懇求我讀《西藏生死書》的妻,早兩天已這麼勸我。難道老爸還不信任我嗎?而且這不就表示完全放棄希望了?帶著複雜的心情,我抗拒著。
「把拔!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孝順媽媽………」11月16日晚上,我終於附耳輕聲對老爸說,猶疑半晌,接著說:「也會好好照顧大陸的親人!」那一刻,多年來他們在心田攪起的波紋,頓然平息了。回家後,我聯絡新明,給他加護病房電話號碼,護士說會幫忙把聽筒拿到病人耳邊。
「我告訴爺爺,我們都有工作了,我和新明還買了房,我們會孝順爸爸媽媽,請他不要擔心……」11/17晚上,聽玲玲隔海說完這些話,老爸的生命徵象急劇衰竭,醫院通知我們去接他回家。
屋外是不到5度的低溫,和家人圍爐夜話,身、心都是暖洋洋的。我是在家裡,在湖南故鄉的家裡,環繞身邊的都是血濃於水的親人!這種踏實的歸屬感,是老爸送我的最後禮物。
【屋外是不到5度的低溫,和家人圍爐夜話,身、心都是暖洋洋的。我是在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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