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5-06|閱讀時間 ‧ 約 28 分鐘

爲故0

    我穿越過來,死了三次
    第一次穿成裴知遠的丫鬟,他將我推入井中,活活淹死。
    第二次成了裴知遠的小媽,我被他毒死。
    第三次,我成了他身嬌體弱的遠方表妹,原以爲能逃過一劫,不料還是被盯上。
    他毀了我的婚約後親自登門,眼裏滿是執念與癡氣:
    「羨安傾慕表妹已久,遂來求娶。」
    「若得佳人,定愛之敬之,……生死不離。」
    1
    我穿到這具身體上已有一個多月,原主叫方若若,是裴府的遠方親戚。
    父親去世後,她隨母親來都城尋進京趕考的未婚夫,遂借住在裴府。
    方若若性子溫順,加上身體弱不常出門,想來和那陰暗變態的裴知遠沒什麼交集。
    想到前兩次的慘狀,我心裏隱約有些後怕,發誓絕對離那瘋子遠遠的。
    裴知遠是裴府的二公子,生母身份低微,在他很小時便去世了,所以他從小爹不疼娘不愛。
    大夫人每每還教唆下人欺辱他。
    久而久之,裴知遠黑化,表面看上去溫和良善,實際上是個心狠手辣,瑕疵必報的主。
    我偷偷打探過,先前我第一個身體的主人阿狸,曾是大夫人身邊的丫鬟,許是耳濡目染久了,對裴知遠很瞧不上。
    冷嘲熱諷,耍小手段早已是家常便飯,甚至寒冬臘月逼人洗衣服,洗不完沒飯喫。
    那井水冰冷刺骨,裴知遠一雙手生了凍瘡,慘不忍睹。
    至於第二個身體的主人,也算是裴知遠小媽,受大夫人的意給裴知遠下過毒,只可惜沒得手。
    這些人想方設法地搞死裴知遠,裴知遠報復我也理解。
    可他搞死的這兩人,身體裏都是我!
    現在我在方若若身體裏,她膽小得像只兔子,此前和裴知遠也沒什麼交集。
    這次,我應該能逃過一劫。
    2
    丫鬟春雨說,昨日大夫人讓下人打了裴知遠,那比棍子還粗的長鞭落在背上,將人打得血肉模糊。
    我見怪不怪,大夫人常氏心胸狹窄,時不時就拿裴知遠撒氣。
    丞相裴平懼內,對大夫人所作所爲,也不敢有半分怨言。
    裴知遠這個兒子,對他來說可能還沒府裏的一條狗有感情。
    這幾日陰雨連綿,好不容易放晴了,我和春雨跑去後花園散步。
    不遠處奶孃正抱着裴懷瑾在玩。
    裴知遠排行老二,老大裴照和小公子裴懷瑾均是大夫人所出。
    裴懷瑾年僅三歲,生得粉嫩可愛,活脫脫像個雪糰子。
    春雨挽着我的胳膊:「小姐以前不是不愛出門,怎麼今日突然出來了?」
    我扯了扯嘴角:「悶得慌。」
    怕她再問東問西,我藉口冷,打發她回去拿披風,自己悠閒地逛了起來。
    後花園安靜得出奇,剛下過一場雨,空氣裏滿是青草的清香,我使勁吸了口氣。
    裴小公子突然從草叢裏跑出來。他追着一隻花貓,嘴裏不斷髮出咯咯的笑聲。
    四下無人,乳母不知去了哪裏。
    眼看那花貓就要走到池塘邊,若裴懷瑾撲了個空,必定會掉到池水中。
    我急忙跑過去將他抓了過來,花貓受驚跑遠了,裴懷瑾沒得逞,哇一聲哭了出來。
    春雪拿着披風回來,見狀急忙跑過來。
    我站起身,抬頭卻和不遠處的裴知遠對上眼。
    他負手站在橋上,嘴角噙着溫和的笑,眼神卻陰狠至極,看得人背後發涼。
    「春雪,將小少爺送回去。」
    3
    裴知遠眼眸黑沉,他壓下眼中情緒,朝我走來。
    我強裝鎮定:「二表哥,有什麼事嗎?」
    他走近我,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
    裴知遠沒說話,他單手拎着一隻貓,緩緩舉起,那貓發出痛苦的嗚咽聲,掙扎了幾下,便不動了。
    我瞪大眼睛,他竟然將貓活活掐死了!!
    下一秒,裴知遠將貓扔在了我的腳邊。
    我忍不住叫出聲,聲音發顫:「二表哥這是何意?」
    「送你個禮物罷了。」他眉眼彎起,笑得溫和,「表妹不喜歡?」
    我喜歡你媽!
    裴知遠留給我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轉身離開。
    我朝他消瘦的背影狠狠翻了個白眼,瘋子。
    4
    聽說大夫人斥責那乳母不稱職,發了好大一通火。
    乳母說不知怎的突然肚子疼,想着就離開一會,誰知差點讓小少爺掉水裏。
    她自知沒臉,拿了銀子便離開了裴府。
    我知道是裴知遠在搞鬼,此人瑕疵必報,他定是恨大夫人打他的那頓鞭子,便將注意打在了裴懷瑾身上。
    可惜半路冒出一個我。
    他當着我的面,掐死那貓,擺明了在警告我別多管閒事。
    那種令人窒息的恐懼感湧上心頭,一連幾天,我都閉門不出。
    直到裴照成親那日,才敢出去湊個熱鬧。
    一路上母親於氏拉着我的手,囉嗦道:「等來日蔣川中舉,成了狀元郎,你們也快些成親。」
    我裝作害羞的樣子,心道,還成親,我連蔣川長什麼樣都不知道,再說他若真成了狀元郎,還能看上我。
    十個狀元郎,九個負心郎。
    5
    前廳熱鬧無比,唯有裴知遠像個外人一樣,站在角落,臉上掛着公式化的虛假笑意。
    裴照和有權有勢的將軍府結親,而大夫人不待見裴知遠,估計會隨便給他找一小門小戶出身的女子。
    裴知遠心眼小,他目光沉沉,不知道又在打什麼壞主意。
    只不過我沒想到,自己會成靶子。
    當我昏昏沉沉從牀上醒來時,心裏咯噔了一下。
    裴知遠俯身看着我,目光冰冷沒有一絲感情,我發覺自己竟然使不出一點勁。
    「彆着急,一會大哥就來,按他『憐香惜玉』的性格,一定會幫你。」
    我心裏凜然,外面都是來參加婚宴的賓客,裴照好色,府里人人皆知。
    他想來個捉姦在牀,毀了裴照的親事順便報復我,將軍府的小姐性子出了名的剛烈,必定不能容忍這等羞辱。
    「你除了會搞這些下三濫的手段,就沒別的了嗎?裴知遠,我瞧不起你!」
    他脣邊的笑意凝固,眼中有些驚訝,下一秒,竟然又愉悅地笑了起來:「你說這些對我沒用。」
    ……果然,我低估了變態的臉皮。
    「你以爲毀了這樁親事,就能把裴照怎麼樣嗎?他是嫡子,你省省吧。」
    「別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
    窗外傳來陣陣嘈雜,「大少爺有些醉了,先扶他去休息。」
    裴照似乎打發走了下人,獨自踉蹌地走過來。
    裴知遠似乎沒有走的意思,他抱臂,得意地看着我。
    聽着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我慌了神。
    下一秒,有人匆忙跑了過來,喊道:「不好了,大少爺,夫人她發癔症了,把房裏的東西都砸了。」
    裴照急忙前去查看。
    我懸着的心驀然放下,鬆了一口氣。
    裴知遠若有所思,他冷漠地瞥了我一眼,轉身離去。
    6
    新婚之夜,將軍府嫡女沈梨大鬧洞房的事傳了出去,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聽說沈梨性子天真活潑,如今她像變了一個人,沉穩老練,不愛說話,似乎很排斥裴照。
    大夫人顧忌着將軍府的面子,嘴上不說什麼,心裏卻充滿了怨言。
    我因爲上次裴知遠算計的事,徹底警惕起來。
    後院門口,管家正在清點各院廢棄的東西,其中有一堆破爛的書整齊地摞着。
    我心生好奇,走上去看了看,管家見狀忙道:「姑娘,這是給二少爺留的。」
    「每月清理舊物時,二少爺總會拿走一些廢舊的書,反正賣了也不值幾個錢。」
    我挑了挑眉,這小變態還挺好學上進。看了這麼多聖賢書,怎麼性子還這麼惡劣?
    管家和善地笑了笑:「二少爺好學着呢,他這書看完了,還經常在後門收破爛的老頭那買些別人不要的。」
    可憐的裴知遠只能弄些舊書看,還真是各人各命,即便裴照有專門的夫子教授學問,腦子看上去也不太靈光。
    7
    科舉考試近在咫尺,這幾日於氏不停燒香拜佛,嘴裏嘟囔着希望蔣川能高中。
    我被她嘮叨得煩了,帶着春雨出門逛,卻在茶樓碰到了別人羞辱的裴知遠。
    「春雨,你有沒有覺得咱們最近經常遇到二少爺?下次出門得看黃曆了。」
    春雨懵懂地點了點頭。
    幾個衣着華麗的男人圍在裴知遠面前,叫囂着。
    爲首的那個氣勢洶洶: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樣子,還敢去招惹羅衣姑娘,就你這寒酸樣,怕是連女人的滋味都沒嘗過吧。「
    「和老子搶女人,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裴知遠垂下黑色眼睫,面色隱忍,他偏頭躲過襲來的重拳,讓那人落了空。
    旁邊幾人見狀,擁上去七手八腳地按住裴知遠,瘋狂往他身上砸拳頭。
    周圍茶客躲得遠遠的,他們惹不起這羣公子哥,只敢偷偷看着熱鬧。
    只有一個人出聲制止。
    這男子頭戴玉冠,氣質出塵,公子哥見了他,方纔還囂張的神情瞬間蔫了下去。
    男子輕飄飄幾句話就解了圍,公子哥話也不敢說,瞪了裴知遠一眼,就灰溜溜走了。
    裴知遠滿臉是血,生硬地朝男子道了句謝,一瘸一拐地走遠了。
    春雨嚇得一句話也不敢說,裴知遠離去的背影消瘦,他衣服向來不合身,也不知是哪來的舊衣。
    「二少爺真的好可憐,在家被大少爺欺負,在外面也被打成這樣。」
    我捏了捏她的手,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回府後,聽下人說裴知遠一回來就被罰跪在前廳,大夫人發了很大的火,讓大家都過去。
    我眉頭緊蹙,這裴知遠日子過的是有點艱難。
    8
    剛一進門,就看到拿了苦情劇本的裴知遠跪在正中間,他膚色白皙,嘴邊青的那一塊尤爲明顯。
    大夫人指着地上那堆首飾和書,破口大罵:「好啊,你現在都會偷東西了。」
    裴照在一旁添油加醋:「我說你小子哪來的錢去青樓瀟灑,原來是偷的。」
    裴知遠目光瘮人:「大哥,慎言。」
    那幾本書分明是前幾日被扔到管家那的,大夫人口口聲聲說這些東西從裴知遠房中搜出來的,估計是又看他不順眼,來了這麼一出栽贓。
    我突然想起,於氏說裴平打算給裴知遠在朝中謀個小官,難道大夫人是因爲這個?
    「和你那個娘一樣的,盡做些偷雞摸狗的事,我今日不罰你一頓,你是不會招了?」
    大夫人將書重重砸在裴知遠肩上,破口大罵。
    裴知遠跪得筆直,像是已經習慣一般,眼中是死一般的寂靜。
    我跪倒他身後:「這些書原先被當作廢品要扔掉的,我覺得可惜,便從管家那要來,又借給二表哥的,夫人着實誤會表哥了。」
    大夫人倒吸一口氣,難以置信的看着我。
    她嘴角溢出一聲冷笑:「那這些首飾你作何解釋?也是你給他的嗎?你們方家買得起這麼好的東西?」
    我正要說話,一向默不作聲的沈梨開了口:「是我給的。」
    「母親要罰便罰我吧。」
    大夫人臉色陡然一變,逼問了好幾句,偏沈梨咬死了是她送給裴知遠的。
    大夫人得罪不起沈梨,黑着臉離開了前廳,就連裴平臉上都浮現了幾分怒氣。
    我一頭霧水,不懂沈梨爲何得罪大夫人,幫着裴知遠說話。
    她臨走前叫住我,好看的額頭緊鎖,一副不容置喙的語氣:「表妹以後還是離二弟遠些吧。」
    我頓時怔在原地,難道她也知道裴知遠的真面目?
    9
    我做了個噩夢,夢到裴知遠雙目通紅,提劍殺了好多人,鮮血染紅了他的衣裳,整個人充滿殺氣,宛如地獄羅剎。
    猛地睜開眼睛,察覺到脖頸處有什麼冰冷尖銳的東西抵着。
    我心一沉,看向牀邊那人。
    月色如水,照亮他半邊臉。
    裴知遠穿了身玉白衣裳,他膚色本就白皙,長眉如水墨畫一般流暢,眉宇間略帶一絲病態。
    那雙黑沉的眼底幽暗冷漠,殷紅的脣勾着一抹笑。
    如此出色的外貌,分不清是下凡的神仙還是地獄鑽出的魔鬼。
    「你幹嘛?」
    我出奇的冷靜,看着他笑聲問道。
    「白天表妹爲我解圍,得罪了母親,特意來表達謝意。」
    報恩?若不是頸間那把匕首還在,我就信了。
    再說沈梨白天也幫了他,他怎麼就逮着我一個人。
    我慢慢伸手撥開匕首,飛速抱着被子往後退去:
    「你報恩的方式真獨特,這要是心理素質不好的,能嚇暈過去。」
    裴知遠緩緩靠近,他懶得再裝,眸中劃過一絲陰騖,直接了當道:「你爲何幫我?是何居心?」
    我呸!這人就不該同情,我純屬給自己找虐。
    那張臉在眼前漸漸放大,我清楚地看到了他眼中湧動的殺意。
    只要我叫出聲,那把匕首頃刻間便會刺進我的喉嚨。
    裴知遠此刻心情似乎很好,長睫輕顫,饒有興趣地品味着我恐懼不安的神情,像個變態。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臉,腦海中浮現出荒唐又可笑的想法,許是瀕臨死亡的恐懼讓我失了片刻理智。
    我湊上前,貼住他的脣,輕輕啄了一下,然後在他發火前猛地離開。
    「白天聽人嘲笑表哥沒嘗過女人滋味,剛纔……應該也算所謂的滋味,不知能否放我一馬?」
    他僵着身子,隱忍着一言不發,我心想晚了,失策了。
    裴知遠將匕首直直刺入我身側的牆壁,嚇得我嚎了一嗓子。
    他看上去有些惱火,語氣像個婦人一樣刻薄:
    「看你平時一副大家閨秀,膽小怕事的樣子,沒想到行事如此孟浪。」
    有用?果然,美色當前是個男人都把持不住。
    方若若長得確實漂亮,恰好還是男人最喜歡的嬌軟美人那一掛,最能激起他們的保護欲。
    前兩次被他搞死的場景彷佛歷歷在目,我實在怕得手抖:
    「……那你還要嗎?只要你不殺我,我可以……」
    門外突然響起一陣敲門聲,於氏輕輕問道道:「若兒,是不是做噩夢了?」
    我猛地捂住裴知遠的嘴,身子緊貼着他,額頭佈滿一層冷汗。
    裴知遠驀然笑了,他撥開我的手,故意問:「你很怕嗎?」
    這不是明知故問。
    於氏還在門外敲着,我神經緊繃,聽那人繼續問:
    「你方纔沒說完的話是什麼?我不殺你,你可以什麼?」
    他突然拉住我的手臂扯進懷中,我驚呼一聲,馬上又閉上了嘴。
    過山車都沒這麼刺激吧?
    「若兒你怎麼了?我進來了啊。」
    裴知遠完全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他看熱鬧還來不及。
    下一秒,吱呀一聲,月光順着門縫照亮了一片旖旎。
    10
    「不用進來!」
    我喊了一聲,於氏頓時停住手上的動作。
    「沒事我就是做了噩夢,母親你回去睡吧。」
    於氏嗯了一聲,似乎有些不放心,問了好幾句才肯離開。
    一回頭,房內早已不見了裴知遠的身影。
    跑得比兔子還快,我小聲嘟囔了一句。
    第二日飯桌上大夫人並沒有露面,看來是氣得不輕。
    沈梨看見我精神不振,問是不是昨夜沒睡好。
    於氏答了句:「許是昨晚做了噩夢的緣故。」
    裴知遠聞言朝我看了一眼,他剋制住臉上譏笑,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飯後,三皇子府的人遞了帖子,邀請裴家人去參加壽宴。
    自從上次爲裴知遠解圍後,我和沈梨就走得近了些。
    壽宴上我寸步不離地跟着她,左瞧右看的,活脫脫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沈梨涵養極好,見狀並不笑我,反而耐心地介紹着宴會上的賓客。
    我這纔看出來,主位上談笑風生的三皇子,竟是那日在茶樓救裴知遠的年輕男子。
    三皇子名傅寧,聽說生母只是個洗腳婢,但好在他聰慧過人,有膽有謀,當今皇上還挺喜歡他。
    畢竟一個母家沒背景沒勢力的皇子,也構不成什麼威脅。
    三皇子眼神掠過,落到沈梨身上,停頓了好一會才移開目光。
    宴席過後,我喫得有些多,跑去後院找茅房,不想回來時卻迷了路。
    假山後似乎有兩人在說話,我腳步一頓,隱約聽見什麼五皇子,什麼刺殺。
    完了,誤入高端局。
    這擱電視劇裏,主角不是踩到樹枝就是掉了東西,總之被發現了指定沒什麼好事。
    我平息凝神,準備小心離開,誰知道一轉身就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
    方纔說話的其中一人竟是裴知遠!
    他皮笑肉不笑:「表妹,這是要去哪?」
    我被逼到假山死角,無奈道:「我就是路過……..」
    他視線緩緩落到我脖頸處,我猛地想起那隻被他掐死的貓,沒想到方若若還是個淚失禁體質,一激動眼淚啪啪往下掉。
    「你哭什麼?我有說要殺你?」
    看我不說話,裴知遠不悅地皺起眉頭,眼神中透着一絲厭惡,冷冷吐出一個字:「滾。」
    我一刻也不敢停留,立馬利索地跑遠了。
    神經病。
    回去後沈梨見我眼眶通紅,雖有些錯愕,卻也沒問什麼。
    幾日後,五皇子傅儀回京途中遭遇刺殺,人受了重傷,昏迷不醒。
    皇帝龍顏震怒,命人徹查此事。
    我腦中忽然浮現出裴知遠的臉,心裏隱約有些不安。
    11
    一連許多天,裴知遠都沒有露面,而裴府後宅的野貓卻多了起來。
    丫鬟小廝百思不得其解,紛紛猜測哪冒出來這麼多野貓?
    一隻白貓趴在門口發出可憐的嗚咽聲,我拿了些喫的餵它。
    這貓喫飽喝足,開始不停在我腳邊打轉,它咬着我的裙角,像是要帶我去什麼地方。
    兜兜轉轉,我來到了一處破舊的院門口。
    那木門虛掩着,院子裏幾隻野貓慵懶地曬着太陽,還有幾隻調皮地在互相追逐打鬧。
    我終於知道野貓是怎麼來的了。
    屋內極爲簡陋,連個像樣的傢俱都沒有,裴知遠躺在牀上,一副半死不活的衰樣。
    他身上有兩處嚴重的刀傷,胡亂地用布包扎着,整個人燒得神志不清。
    那貓帶我來這,不會是想要我救他吧?
    開什麼玩笑,我這時候不補兩刀就不錯了,裴知遠這種人,不指望他知恩圖報,別反咬你一口就不錯了。
    我起身要走,卻被人抓住了裙角。
    他纂得緊,任憑我怎麼掙脫死活不放手。
    「水……給我水……」
    我吼了一聲:「還想喝水,你去喫屎吧!」
    裴知遠虛弱地睜開眼,他想說些什麼,很快又陷入昏迷中。
    畢竟是一條人命,我於心不忍,餵了他一碗水,又費了好一會功夫找來治外傷的藥,給他重新包紮。
    做完這些天都黑了,我託春雨弄了些退燒的藥,煮好給裴知遠帶了過去。
    或許是嫌苦,這人死活不張嘴,甚至差點把藥打翻了。
    我一個氣不過,想到他之前對我做的事,啪啪兩巴掌扇過去,人這才消停下來,將藥喝了。
    憋着一肚子氣從院子裏走出來,我碰上一個滿頭白髮的婆婆。
    她淚眼婆娑地看着我,說了好一會話:
    「老奴叫容婆,生前在二夫人跟前伺候。二少爺不出門,我心裏擔憂,特意過來看看。原來這幾日背地裏照顧少爺的竟然是姑娘。」
    我說怎麼沒餓死他呢。
    容婆握着我的手,說裴知遠是個命苦的。
    他娘本是青樓裏的妓子,被裴大人看重納入後宅。
    可惜沒多久裴大人便厭煩了她。
    「二夫人經常打罵少爺,把人身上打得青一塊紫一塊,再以少爺受傷爲由騙老爺來看她。時間長了,這招不管用,夫人便把火撒在二少爺身上。」
    「後來夫人去世,老奴也被調去別處,就剩二少爺自己一人,孤苦伶仃地過着。」
    我原本不想再管裴知遠,聽了這番話,心裏唏噓一番,第二天還是照常去送了藥。
    裴知遠看上去好了很多,皮膚透白,臉上的兩個巴掌印還沒消下去,看見我陰陽怪氣道:
    「怎麼?扇了兩巴掌不解氣?所以又跑過來了?」
    我把藥推到他面前,眼神戒備:「你讓容婆使的這出苦肉計,不就是想在我面前裝可憐嗎?」
    裴知遠眸光微閃,抿着脣一言不發,害怕自己說錯話,這人又發神經,我直接慌張地跑走了。
    眼下外面正在追查偷襲五皇子的刺客的下落,裴知遠嫌疑極大,萬一他反應過來將我滅口,我豈不是給自己找麻煩?
    12
    恰好於氏要回錦州老家辦些事,我索性跟她一塊回去了。
    京城到錦州路程不遠,於氏租了兩個車伕。
    她神情異常,似乎有什麼急事,一路上不停催促着快些趕路。
    車伕只好走小路抄近道,誰成想這一走,竟遇上了土匪。
    其中一個車伕當場被射死,剩下的一個被嚇傻了,扔下鞭子就要跑。
    我飛速拽着於氏下車逃命,可惜她年輕尚大,跑了一會便開始氣喘吁吁。
    於氏撒開我的手,催我快跑,情急之下我將她塞進了草叢中,獨自引開了後面的土匪。
    樹枝劃破了我的臉,身後的腳步聲似乎越來越近,絕望之際,我被人射中肩膀,腿一軟跪了下去。
    一個臉上佈滿疤痕的男人扯過我的手腕,淫笑道:「跑啊,小娘子,你怎麼不跑了?」
    其餘土匪聞言也笑出聲,有人附和道:「大哥,這女的長得挺水靈,不如我們?」
    話音未落,一支箭矢穿過那人喉嚨,他無措地瞪着眼睛倒了下去。
    遠處,裴知遠坐在馬背上,手中拿着箭支,目光寒涼地看了過來。
    剩下十幾個土匪皆愣在原地,抓着我的男人瞬間暴怒,眼中好似要噴出火,對着裴知遠罵道:
    「想英雄救美?小子,也要看看你有沒有那個膽量。」
    我盤算了一下,裴知遠單槍匹馬,贏面確實不大,更何況他還有傷在身。
    他或許也想到了這一點,拉了下繮繩似乎要調轉方向,居高臨下地朝我看過來,目光落到我傷口時,脣邊似乎溢出些冷笑。
    肯定在幸災樂禍,我死了正合他心意。
    我微微喘着氣,還是有些不甘心,帶着些乞求討好的意味朝他喊:「表哥,救我。」
    話音剛落,身旁的那匪頭子發出一聲爆笑。
    他摸了把我的臉:「好妹妹,他逃跑都來不及呢,怎麼會救你?」
    「不如你喊我一聲表哥,表哥聽的高興了,興許會放了你。」
    下一秒,裴知遠提劍衝過來。
    他動作極其利落,殺氣人來眼都不眨,溫熱的血濺在臉上,讓他平添了份殺氣。
    我順勢找了個地方躲起來,裴知遠戰鬥力驚人,不一會就殺了個精光,唯獨剩下了土匪頭子。
    他慢條斯理拖着劍,用它挑起匪首的下巴,冷笑道:「叫你表哥是嗎?」
    土匪立馬嚇尿了,驚恐地搖着頭,不斷求饒。
    見裴知遠不理他,又轉頭對我哭訴:「姑娘我錯了,你幫我求求咱表哥,繞我一條狗命吧。」
    他不知道哪句話說錯惹怒了裴知遠,姓裴的手起劍落,那土匪便嚥了氣。
    月色撩人,他慢慢朝我走過來,俊秀無儔的臉上沾染着血氣,像個索命的玉面羅剎。
    我兩眼一黑,直接不爭氣地暈了過去。
    14
    裴知遠將我帶回了錦州方府。
    於氏眼裏泛着淚花,說若不是他恰好路過,我可能就沒命了。
    「多謝表哥救命之恩。」
    於氏執意要留裴知遠住幾天,我拉開於氏的手,笑道:
    「二表哥肯定還有要事,母親就別再耽誤人家了。」
    裴知遠眼眸一縮,似笑非笑道:「我沒什麼要緊事。」
    於氏一拍手,馬上讓人收拾房間去了。
    好巧不巧,就在我隔壁。
    「母親,一個外男住未出閣姑娘隔壁,傳出去是不是不好啊?」
    你們古代什麼時候這麼開放了?
    於氏振振有詞:「那是你表哥,是你救命恩人,什麼外男不外男,不睡那,難不成還讓你表哥去睡柴房?」
    我:……
    晚上回房時,裴知遠似乎早等待多時,負手在屋裏走來走去,頗有興趣地打量着房間的擺設。
    我倚在門上:「表哥,大晚上的,往姑娘家的閨房裏跑不合適吧?」
    裴知遠拿起書架上的一個兔子擺件,不答反問:「這就是你以前住的地方嗎?」
    我莫名有些心虛,走到桌旁坐下,淡淡地嗯了一聲。
    「上次我幫了你,這次你救了我,我們扯平了。」
    裴知遠眼底劃過一絲譏笑,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你以爲我們扯平了嗎?」
    他正想開口說些什麼,於氏忽然推門而入。
    看到裴知遠,於氏一愣,笑問:「二少爺怎麼會在這?」
    裴知遠面色如常,撒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
    「表妹最近看的書,有幾處不懂的地方,便向我請教。」
    「對。」我站起身,「謝謝表哥爲我答疑解惑,現在問題解決了,表哥可以走了。」
    於氏笑了笑:「是嗎,平時都看不出來,沒想到二少爺不僅武功高強,還這麼有才華。」
    我附和:「是啊,表哥藏的可深了啦。」
    裴知遠眸光閃了閃,微笑不語。
    他走後,於氏拉着我的手,我直覺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
    於氏眼眶通紅,哭着把事情講出來。
    方父生前曾欠了筆錢,他當時將方府的房契抵了出去,如今債主拿房契找上門,稱若是還不上這錢,這方家的院子就要易主。
    「那債主是錦州有名的流氓痞子,我們娘倆得罪不起,如今川兒還未高中,我們也不能去麻煩他。」
    「這宅子若是給出去,娘將來連個養老的地方都沒有。實在沒辦法,我就向二少爺借了五百兩。」
    「原本沒抱希望,誰知他真的給了。」
    我倒吸一口涼氣,想起裴知遠再聽到「扯平」二字後,那不屑的神情。
    他會這麼好心幫方家還債?
    我擦了擦於氏的淚,冷靜道:「我們還是不要和二表哥有瓜葛的好,這錢還回去吧。」
    於氏一臉不解:「不要他的錢,我們去哪湊五百兩?娘是不會把這宅子抵出去的。」
    我輕嘆一口氣,哄騙道:「你想想,裴知遠一個庶子,哪來這麼多錢?眼都不眨就拿出五百兩,怕是裴伯父都做不到。」
    「若這錢來歷不明,我們擔得起那個責任?」
    於氏臉色驟變,她向來膽小謹慎,思來想去,最終還是同意了我的要求。
    她向頭靠在我肩上:「若是蔣川在就好了,這孩子這麼聰明,一定有辦法解決,到時他中了狀元,你就嫁過去,不用再和娘過苦日子了。」
    又是那個沒見過面的未婚夫。
    我敷衍地嗯了一聲,心裏想着這錢抓緊還給裴知遠。
    15
    第二日一早,我去找裴知遠。
    他像是知道我會來似的,冷冷掃了一眼,也不說話。
    不好,臉色這麼難看,定是心情不好。
    我放軟聲音,硬着頭皮將銀票遞過去:「多謝表哥好意,這錢我和母親商量一番,還是決定還回去。」
    裴知遠勾起一抹笑,只是,眼眸是冷的。
    他惡劣的語氣中夾雜着怒氣:「怎麼?嫌這錢髒?」
    我心底一顫,下意識反駁:「沒有,表哥的錢怎麼會髒呢?」
    「那就是着急和我撇清關係?」
    裴知遠慢吞吞將銀票接到手裏,直接撕成兩半。
    「既然這麼看不上,怎麼不撕了?」
    我意識到他真的生氣了,狐疑不就是不用你的錢嗎?至於這麼大反應?
    「沒有看不上,我和娘已經受了裴家很多恩惠,不能再麻煩表哥了。」
    裴知遠忽然起身,我以爲他要打我,嚇得連連後退。
    他見狀,臉上怒氣更盛,一把將我扯到身前:「聽說你要嫁人了?」
    「當初你被困在竹林,怎麼不讓你那考狀元的未婚夫救你?嗯?」
    我微微瞪大眼,他偷聽了我和於氏的話!
    我心中湧出怒火:「當日我一時心軟,在大夫人面前爲表哥求情,表哥質問我有什麼目的。」
    「今日我也想問一句,借錢給我母親,是何目的?」
    鬼才相信你是好心。
    裴知遠絲毫沒有偷聽被拆穿的羞愧,陰騖的目色滲着寒意與殺氣:
    「方若若,或許我當時就該把你丟在土匪窩裏。」
    「我後悔救你了,怎麼辦?」
    16
    這場談話最終不歡而散,我悻悻地拍了拍胸口,想起裴知遠那句話,一股火湧上心頭。
    天黑之時,裴知遠連個招呼都沒打,就離開了方府。
    翌日一早,那討債的地痞黑着臉將房契捧到於氏面前,稱那五百兩方父早已還清,只是還沒來得及拿回房契就過世了,說自己豬油蒙了心,想趁機敲方家一筆。
    於氏將信將疑地收下房契,面上總歸露出一抹笑。
    在錦州又待了幾天,我和於氏才踏上回京的路。
    裴知遠似乎沒回裴府,一連好幾天看不見他的身影。
    很快到了科舉放榜的日子,蔣川中了狀元。
    大街上,新科狀元郎穿着紅袍,身前戴了一朵大紅花,騎在馬上,靦腆地笑着,欣然享受着屬於自己的歡呼。
    那是我第一次見蔣川,於氏拉着我站在人羣中,激動得熱淚盈眶。
    隊伍漸漸走到東街,人頭攢動,好不熱鬧。
    忽然我察覺到一抹鋒利的目光,偏頭望去,裴知遠站在不遠處的小巷內,臉上掛着傷,似乎是受傷了,整個人看上去有些狼狽。
    這邊慶賀隊伍的奏樂聲歡快地響着,視線對上的一瞬間,他一時愣住了。
    黑沉的眸子掃了眼馬背上年輕的男人,接着淡漠地別過頭,朝我冷冷看過來。
    我的心顫了一下,不自覺鬆開於氏的手,想要過去。
    於氏拽住我的袖子:「你去哪?不要和娘走散了。」
    下一秒,裴知遠便不見了蹤影。
    回去後,他蒼涼冷漠的眼神一直浮現在腦海中,很欠揍。
    大概是聖母心犯了,我又覺得有些可憐。想起他受傷,乾脆讓春雨過去送點藥。
    春雨提着籃子回來時,滿臉委屈:
    「也不知道誰惹二少爺了,他看都不看我一眼,就把我關在門外。」
    ……這倒也在意料之中。
    17
    我和蔣川的婚事被提上日程。
    他如今高中,入職翰林院,深得聖上賞識,甚至還被賜了所大宅子,可謂是前途無量。
    蔣川跪在於氏面前,求於氏將我嫁給他。
    「伯母,我做到了,如今我也算是朝廷命官,你放心,以後我一定會對若若好。」
    如果換了從前的方若若,這回肯定感動得快哭了。
    我愣愣地看着地上跪着的年輕人,覺得自己從前小看蔣川了,他對方若若真的癡心一片。
    於氏高興地把他從地上拉起來,說等選個黃道吉日,就讓我們成親。
    我送蔣川離開的時候,碰上了裴知遠。
    他正認真地給懷裏的花貓餵食。
    看這副溫柔的神情,要不是之前見這人掐死過一隻,我真以爲他多喜歡小動物呢。
    花貓喫飽了,心滿意足地從裴知遠懷裏跳下來,蔣川猝不及防往我身後一躲。
    裴知遠脣邊揚起一抹笑:「原來蔣兄怕貓啊?」
    蔣川慘白着一張臉:「這位是?」
    我:「裴家二少爺,你隨我一塊叫表哥吧。」
    裴知遠笑意瞬間凝固,等我送蔣川回來時,他竟然還在這那。
    繞過去顯得怪刻意的,上次方宅的事,畢竟他也幫了我和於氏。
    想到這,我討好地笑了笑:「前幾日看你似乎受傷了,讓人給你送了藥,傷好點了嗎?」
    他冷聲道:「傷好了用的也不是你的藥。」
    「你把我的丫鬟關在門外,怎麼用我的藥?」
    他輕輕擰眉:「你自己怎麼不來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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