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5-08|閱讀時間 ‧ 約 22 分鐘

亂了分寸的心動1

    「李素素,你來了!」肖念明亮的聲音在大廳響起。
    三三兩兩的人都順着他的聲音看向我。
    我報肖念以微笑和熱情揮手:「我來支持你。」
    我今天除了來表示謝意,還想跟肖念道個別。
    A城裏,我的朋友不多,他算一個。
    我之前讀研時,有一個關係不錯的同門,她組織了一個去非洲做動物研究的項目,11月底就出發。
    「你去多久?」肖念聞言一滯,偏過頭問我。
    「至少九個月,多則……不確定。」我思考片刻,仍不知道答案。
    或許是我的錯覺,肖念似乎眼睛裏有些低落的情緒一閃而過。
    「行啊你李素素,多給我拍些草原上的動物給我看。」
    我認真地說:「肖念,多謝你前些天幫我說話。」
    肖念不置可否:「看來,以後我不需要擔心了,因爲曾經被關在動物園裏被凝視着的小鹿已經要回到草原去了。」
    璀璨的燈光下,我和肖念碰杯,相視而笑。
    兩個路過的靈魂,相互理解過,然後相忘於江湖。
    22
    我倆的對話被一箇中年女人打斷:「小念,這位是?」
    我轉過頭看去,這位女士短髮齊肩,戴了串很低調的珍珠首飾,與今夜慈善晚會的性質很符合。
    她的眉眼,我好像在哪兒見過……
    我這人記性不好,想不起索性不想,便微笑着跟她點點頭。
    肖念已經又恢復了平日裏的模樣,摟住女人的手臂跟我炫耀式地說:
    「我媽媽,很漂亮吧!」
    「阿姨您好。」我連忙打招呼。
    女人被肖念誇得很受用,笑着問:「你還沒給媽媽介紹人家呢。」
    「噢,這位是李素素。」肖念很是隨意地介紹我。
    我心裏覺得好笑,畢竟誰會認識李素素是誰……
    可沒想到,這位女士臉上的表情驀地變了。
    她再開口,聲線有不易察覺的顫抖:「你就是李素素?你……」
    「素素,你怎麼自己先過來了?」一隻大手扶上我的肩膀。
    是薛塵。
    周可依也是這場晚會的受邀嘉賓,薛塵他一定會很尷尬吧。
    我剛想跟他解釋我待會兒就走了,餘光卻看見站在一旁的周可依。
    她仍然帶着微笑,可笑得很僵。
    薛塵把她丟在原地過來找我了嗎?
    我心跳突然空了一拍。
    隨即又覺得好笑,都這個時候了,我還會因爲這些小事胡思亂想。
    23
    「兩位先忙,我和太太就先告辭了。」薛塵把「太太」兩個字念得很重。
    我這才注意到,薛塵攥着我的手,很用力。
    甚至,有些疼。
    「你攥疼我了。」我小幅度地掙扎。
    薛塵卻不打算理會,仍然拉着我往前走,將肖念和肖夫人甩在了身後。
    到了露天陽臺,薛塵才把我的手放開。
    「你就這麼喜歡跟肖念攪和在一起?」
    即使是晚上,我也能看清薛塵眼神裏的厭惡。
    他繼續說,一字一句:「李素素,如果你真這麼缺男人,我可以給你找。」
    「要多少,有多少,唯獨肖念不行。」
    周圍的人聽見動靜向我們看過來。
    此刻,我彷彿赤身裸體,那些惡意的視線灼燒着我每一寸皮膚。
    薛塵,原來我在你眼裏,也不過是一條任人揉搓的寵物罷了。
    我仰起頭,直面迎上薛塵的眼神。
    「是啊,你不是說,我們結婚後互不干涉嗎?」
    「你可以去找你的周可依,我爲什麼不行?」
    聽我提到了周可依,薛塵的眼神裏終於有了一絲動搖,他皺着眉反駁我:
    「可依她一直很在乎你的感受,是前些天醫生說牛奶的情況不太好,我主動去陪它的,我這些天一直……」
    胸口的酸脹頂到了喉嚨,我的頭腦竟然意外地清明起來了。
    「薛塵,如果你擔心我會對周可依報復,那是你多慮了。你不必跟我解釋你們這半個月是怎麼度過的,我對你們的事沒有任何興趣,今後你們要在網絡上秀恩愛,也請不要再帶上我……」
    原來。他們是太在乎我的感受,才被迫在一起了大半個月啊……
    薛塵,我從前不知道你這麼會自欺欺人。
    「李素素,」薛塵握緊了雙拳,聲音有些顫抖,「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些什麼?」
    我笑了:「怎麼?要拿我爸媽那個破公司威脅我嗎?」
    我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薛塵不理解地看着我,似乎不解我爲什麼突然變得這麼尖銳。
    以前的李素素,在他面前一直很擅長裝傻充愣。
    可他不知道,小時候我爸揍我,我就會嘲笑他沒力氣,打得一點兒也不疼。
    後來他開始打我媽媽,差點打死,我才學會了裝乖。
    薛塵啊薛塵,哪有人天生就是橡皮泥,任人拿捏呢……
    我越過薛塵的肩膀,看到了站在廳中央的周可依。
    「薛塵,你現在,對周可依是什麼樣的感情?」
    十年的親情?還是沒有好聚好散的遺憾?
    薛塵的眼光似乎透過我看到了他的過去。
    他沉默了,沒有回答,也打破了我心裏的最後一點點幻想。
    「薛塵,我和你,我們都放過彼此吧。」
    我說完這話,不等薛塵回應,轉身走出陽臺。
    「素素,我……」
    薛塵的聲音被我留在身後。
    我走得很慢,一步,一步。
    路過一些嘉賓時,他們聚在一起,時不時瞥向我,嘴裏唸唸有詞:
    「李素素就是李景全扛着四處叫賣的一坨肉,我想不通薛塵爲什麼會娶她。」
    「爲了報復周可依唄……」
    「現在周可依回來了,薛塵還會要她?不過是薛塵養在身邊的一條狗……」
    這一年多,我小心翼翼地保護着自己的自尊,在這一刻,碎了一地。
    薛塵啊,你明明看到了我對你的喜歡,對嗎?
    我其實從來沒想過要破壞你跟周可依的愛情。
    我只想聽你告訴我:「李素素,你的喜歡沒有錯。你不是我人生和愛情的污點。」
    身後,好像薛塵終於追了上來,他喊着我的名字,可我卻已經沒有力氣再回頭。
    失望積攢了太多,我已經筋疲力盡。
    肖念似乎也注意到了這邊,他攔住了薛塵問他:「哥,來都來了,不跟媽媽打聲招呼再走嗎?」
    原來薛塵看不慣肖念是因爲,肖念是薛塵媽媽改嫁後生下的那個弟弟啊,我恍然大悟。
    薛塵啊薛塵,你總在追求不愛你的人。
    周可依是這樣,你的媽媽也是這樣。
    想到這裏,我一時間分不清,我和你誰更可憐。
    所幸,你的一切,都已經與我無關了。
    24
    我就這樣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眼淚似乎已經流乾了。
    A城的民政局外,有一對怨偶坐在石凳上,等着離婚。
    得多相看兩厭,才連一個晚上也等不了,就要坐在民政局外表示決心呢。
    我找了個位置坐下,突然想起我和薛塵來領證的那天。
    薛塵說如果我有了自己愛的人,他會二話不說放我走。
    也許是當時氛圍太鬆弛,我沒忍住問:「那如果我愛上的人是你呢?」
    薛塵沒有回答。
    沒想到,當時我一語成讖,命運還是告訴了我那個問題的答案。
    25
    我在民政局的門外坐了許久。
    天快亮的時候,那對怨偶已經和好,歡歡喜喜地回家了。
    我回家拿了戶口本,被李景全罵了一個上午,我媽在旁邊哭。
    而我的心裏只剩下厭煩。
    「如果不愛我,爲什麼要生我呢?」
    「媽媽,難道看到我過得像狗一樣的人生,你會好受嗎?」
    我麻木地問我媽,她的哭鬧聲一頓。
    最後,李景全把戶口本摔在我臉上,讓我滾出這個家。
    我撿起掉在地上的戶口本,拿起手機給薛塵發消息:
    「薛塵,我們離婚吧。」
    「我有喜歡的人了。」
    薛塵回覆得很快:「肖念?」
    我看着他的消息,忍不住地大笑,笑到眼淚不斷地湧出來。
    26
    我從來沒坐過開得這麼快的車。
    薛塵一臉冷靜,無視了街道旁行人的驚呼和喇叭聲。
    車停在民政局門口的時候,我的胃翻江倒海,壓了很久才能抬起頭看他的表情。
    「戶口本和身份證?」薛塵卻撇開頭,冷硬地問我。
    我點點頭。
    民政局裏幾對新人甜蜜地依偎着,我和薛塵在一旁,像是兩個陌生人。
    等待叫號的時候,薛塵的律師把離婚協議書拿給我,薛塵已經簽好了字。
    我看着上面豐厚的條件有些愣神:「請問,這份協議是什麼時候擬好的?」
    年輕的律師想了想,回答我:「一早就有。」
    多早呢?我看向窗外站着抽菸的薛塵。
    是周可依回來的那天?
    或是更早?
    27
    結婚後不久,我還在讀研,曾在一個飯局上偶遇了薛塵。
    集團在發展新業務,他經常跟各個行業的翹楚開會、喫飯。
    雖然不知道我們地理專業對薛塵的集團擴充有什麼好處。
    但爲了不給他添麻煩,我沒有說自己和薛塵的關係。
    原本導師承諾我只需要闡述我的項目創意。
    可席間一位投資人強迫酒精過敏的我喝酒。
    我解釋說我不能喝酒,但對方不聽。
    導師當時也有些醉了,怪我不給老總面子。
    是薛塵把我拉出那場飯局。
    「不喜歡的事就不要做,不需要一直道歉,一直解釋。」
    他把他的圍巾摘下來裹在我身上。
    好聞的沉香味夾雜着菸草的氣息瞬間籠罩了我。
    一週後,薛塵花了幾百萬,那個老總的公司暴雷差點宣告破產。
    後來那位老總帶着一瓶白酒來薛塵辦公室賠罪,一口氣不落地灌了下去。
    薛塵就那麼看着,輕飄飄地說了句:
    「有什麼話留着跟律師去說吧。」
    那還是我第一次見識到薛塵的狠厲手段。
    也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對我說,不喜歡的事情就不要做。
    薛塵溫柔的時候,聲音蠱惑人心。
    我的心跳聲越來越大,那一刻,我知道,薛塵,我好像要犯錯了。
    …………
    28
    所以,在我傻傻祈禱你愛上我的每一刻,你都在等待着跟我離婚的這一天。
    一朝荒唐,啼笑皆非。
    我拿起筆,簽下我的名字。
    薛塵,從今天起,我們兩不相欠。
    29
    工作人員在蓋章前,讓我們做最後的考慮。
    「確認,您幫我們辦理手續吧。」
    說話的時候,我沒去看旁邊薛塵的表情。
    「薛先生您呢?」工作人員有些不耐煩地問。
    「確認。」
    過了很久,我聽見薛塵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30
    民政局外,肖念靠在車邊,輕鬆吸引了不少目光。
    「素素,這兒。」他好像故意笑得明媚。
    我努力想回應他,嘴角卻怎麼都提不上去。
    「素素。」薛塵在背後喊我。
    我停下腳步,心裏才終於有了一絲真切的感受。
    這也許,是我和薛塵最後一次這樣面對面地談話了。
    我轉過身子,看着薛塵。
    「素素……」他又喊了一遍我的名字。
    薛塵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似乎下一秒我就會從世界上消失一樣。
    他是捨不得嗎?
    這個想法一冒出頭,伴隨着的是之前很多次期望落空的難過。
    我們就這樣靜靜地對視了一會兒,薛塵終於移開了目光:「你的東西,可以隨時回來拿,密碼沒變,是你的生日。」
    「好。」
    31
    出發去非洲的前一天,我給薛塵奶奶快遞了一個月份的零食,還留了便籤。
    奶奶發微信給我,說:「素素,照顧好自己。」
    32
    在非洲生活的這幾個月,是我有生以來最快樂的日子。
    紅色的燕麥草平原上,有殘忍的殺戮、追逐,也有新生命的誕生。
    團隊的人來自世界各地,所以已經很久沒人喊我的中文名了。
    大家叫我Fanny,在古拉丁語的寓意裏,是自由自在的意思。
    過去的生活,已經離我越來越遠。
    薛塵的名字,我想起的頻率越來越少。
    學姐爲團隊請來一名嚮導,是個很年輕的華裔男孩。
    他有着黝黑的皮膚和強壯的臂膀。
    每次見我就會露出一口的白牙。
    「Fanny,你中文名字叫什麼?」喫飯的時候,他就會纏着問我。
    我拗不過,還是告訴了他。
    周圍的夥伴都在友好地起鬨,篝火映照在他的臉上,有些不自然的紅。
    在這樣的氛圍下,我也跟着笑,手裏拿着他幫我烤好的麪包。
    33
    自由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
    在溫暖的春天,我正在房車裏躺着看一本書。
    和煦的陽光透過車窗,我感覺有陣風輕撫我的睫毛。
    我有些癢,翻了個身,嘴裏嘟囔着:「Edward,別鬧。」
    卻聽到身旁傳來一聲輕笑。
    「素素,你夢到什麼了?」
    我有些詫異地揉自己的眼睛,不相信眼前的畫面。
    「肖念?」
    他應該是下飛機後坐了十幾個小時的車,下巴處冒出了胡茬,顯得滄桑不少。
    肖念一雙眼睛笑眯眯地盯着我。
    「嗯,我來了,來看看小鹿迴歸野外生活得怎麼樣。」
    我被他的老土比喻逗笑了,問他:「結論呢?」
    肖念故作高深地左顧右盼,然後說,他得多考察些日子。
    據肖念所說,他的馬場經營得不錯,他老爹大發慈悲給他批了一個月的假。
    他就來向我討債了。
    「討債?」
    「嗯哼,你不是說過要給我發照片嗎?」
    我一愣,纔想起似乎我真的做過類似的承諾:「不好意思,我忘了……」
    「安啦,看你好像過得還不錯的分上,本小爺大發慈悲放過你!」
    肖念假裝大度地拍拍胸脯。
    我也樂了,問他最近怎麼樣。
    「喫喝玩樂,當然快樂似神仙了。不過……」
    肖念聲音頓了一頓,我抬頭疑惑地看着他。
    「不過,我有了喜歡的人,很苦惱。」
    我看他神情認真,看來他是情路坎坷纔來非洲散心,於是趕忙安慰他:
    「你喜歡人家就去表白啊,你這麼帥誰能拒絕得了你?」
    「真的嗎?」肖念認真地追問我,彷彿我的答案對他來說很重要似的。
    我失笑,我又不是他喜歡的人,我說有什麼用。
    可是他那迫切的眼神又讓我不忍心戳穿,只好認真地再次確認。
    肖念突然笑了,就像剛剛拿到糖的孩子。
    他很是不客氣地躺在我剛剛躺着的地方,
    「很好,但是本小爺十幾個小時沒喫東西,你們這裏喫飯是不是得打獵啊,快去給我打獵來……」
    話還沒說完,房車的門從外面打開,Edward抱着一堆材料上車。
    他有些疑惑地在我和肖念之間看了幾個來回,眼睛快要冒火似的盯住肖念。
    沒想到Edward也有喫醋的時候,我大笑着解釋:
    「這是我中國的朋友啦!」
    我摟住Edward的手臂,又向肖念說:「肖念,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的男朋友,Edward。」
    肖念一怔,眼中還帶着未散去的笑意。
    「你談戀愛了?」
    我笑着點頭,伸手給肖念展示我的訂婚戒指。
    就在昨天Edward跟我求婚了,他問我:「李素素,你願不願意接受我成爲你一輩子的伴侶?」
    我把這句話複述給肖念聽。
    他誇張地跳起來,抱住了我:「李素素,真好,你遇見了那個事事把你放在第一位的人。」
    我覺得肖念反應有些大了,不好意思地想推開他。
    下一秒,我的頸窩感受到一些熱流。
    「肖念,你哭了嗎?」
    「沒有。」濃濃的哭腔,肖念有些賭氣地反駁。
    「餓哭的。」
    但是頓一頓,他的聲音又帶上了些祈求:
    「讓我再抱你最後一會兒吧,素素。」
    這次,我沒有推開他。
    只是不知道怎麼地,我突然想起了一年前的某一天晚上。
    薛塵喝多了在沙發上躺着。
    我拿着他的枕頭,在旁邊猶豫了很久,終於還是把手穿進他脖頸下方,慢慢地把他的頭抬起來。
    我們離得很近,他的呼吸就在我的耳邊。
    就好像我們交頸而臥,是這世間再普通不過的一對小夫妻。
    我既怕他醒來,又有些期待他醒來。
    那天的結局,薛塵在睡夢中叫了周可依的名字,而我落荒而逃。
    現實中,我回過神,也抬手抱住了肖念。
    然後,我用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輕聲對他說:
    「肖念,謝謝你。」
    謝謝你喜歡我,我會永遠祈禱你過得比我還要幸福。
    還有,我好像原諒了那個時候愛上薛塵的我自己。
    如果可以,我想跟一年前的李素素說,你沒做錯什麼。
    愛一個人有什麼錯呢。
    完。
    薛塵-番外
    1
    其實,我第一次見李素素,比她知道的要早得多。
    她的爸爸李景全是當地有名的小暴發戶,出名的理由是臉皮厚。
    那年還青澀的少女跟在李景全身後,雖然化了妝依然遮不住她臉上的稚氣和倔強。
    我聽見有人在背地裏說李景全想高價賣女兒。
    不知怎麼地,我的眼神不自覺地就會回到李素素的臉上。
    而她一直低着頭,沒理會周遭的議論和眼神。
    那時我想,如果我一定要娶一個我不愛的人,她是個不錯的選擇。
    幾個月後,她就坐在了我家的沙發上。
    那樣小的個子,眼神深處卻藏着倔強,像一頭有脾氣的小鹿。
    奶奶偷偷跟我說,這個女孩子看着就很好啊,薛塵你要好好把握。
    奶奶說得不錯,她剛剛那副假裝世故與我談生意的模樣,確實有幾分可愛。
    我曾經一直以爲,我娶的人,只能是周可依。
    可即便我再放不下,再捨不得,我跟周可依實在不是彼此最優的選擇。
    在結婚前一晚,我還是沒有忍住跟周可依發了微信。
    「如果你不想,我可以不結婚。」
    沒有收到周可依回覆的晚上,李素素第一次主動給我打來了電話。
    她聲音溫吞吞的,問我明天幾點見。
    我突然第一次覺得有些不忍心,對她,也對我自己。
    我說:「如果你有了喜歡的人,可以隨時提出離婚的。」
    李素素笑着反問我:「那如果我喜歡上了你呢?」
    我沒回答,心裏愧疚更甚。
    她應該是懊惱自己開錯了玩笑,轉過頭指着民政局裏的排號有些誇張地說:「到我們了誒,剛好52號。」
    那天是2020年的8月3日。
    2
    李素素比我小6歲,她有雙小鹿的眼睛,圓圓的,瞳仁顏色有些發棕,所以看起來總是讓人誤以爲她很溫順。
    可是李素素這人實在是藏不住心事。
    在酒局上,被人勸酒,她一遍遍地解釋,痛苦得小臉都皺在一起。
    我一開始抱着看戲的心態,想看看李素素到底什麼時候能強硬一些,把那杯酒潑在那個油膩老闆的臉上。
    可是到了最後,看見她那雙圓圓的眼睛慢慢蓄上眼淚,我又莫名地有些火大。
    我把這一切歸因於,那個投資方倒黴,影響了我喝酒。
    後來周可依問我,到底是什麼時候愛上了李素素。
    我絞盡腦汁也回憶不起來。
    也許是那天的酒局吧,我起了維護她的心思。
    後來那點心思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慢慢氾濫……
    「李素素,不喜歡的事就不要做啊。」
    我用了些手段,處理了那個投資方,特意讓李素素來觀摩。
    我想告訴她的是,你都嫁給我了,誰還能逼你呢。
    可沒想到,後來逼她最兇的人,成了我自己。
    3
    自從我「救」了李素素,我好像慢慢地開始解鎖李素素的另一面。
    我發現她總是喜歡在我回家的時候光着腳來給我開門。
    她喜歡一切甜的東西。
    麪包、蛋糕、旺仔牛奶,這點簡直跟我奶奶一樣,天生的喫貨。
    她很愛看一個動畫片——《瘋狂動物城》,有時候我忙工作,她跟閨蜜打電話,會幻想自己是那個片子裏的兔子。
    說着還會看我一眼,嘴裏唸叨着什麼狐狸。
    我背地裏偷偷去看了那個片子,無聊得睡了整場。
    多虧了李素素,我纔在白天完整地睡了三個小時。
    爲了感謝她,我讓助理去幫我買一隻瘋狂動物城的兔子杯。
    助理抱回來了兩隻,說做活動,買一送一。
    我覺得很彆扭,一直都沒有拿給她。
    後來那對杯子跟一些茶葉一起送到了老宅。
    李素素第二天寶貝地捧着那個兔子杯樂得跟什麼一樣。
    這傻子,還以爲是奶奶送給我倆的呢。
    不過我也沒拆穿,看她那些藏不住的小心思,竟然也跟着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4
    跟李素素結婚的半年,我們彷彿真的成爲一對普通平凡的夫妻。
    我應酬回家,其實只是有些累了。
    李素素誤會我醉了,想給我墊枕頭。
    她慢慢靠近我的時候,身上有好聞的柑橘香味,她的手軟軟的,慢慢地托起我的脖子。
    空氣太安靜了,我幾乎能聽見我的心跳。
    熟悉又陌生的感覺湧了上來。
    我突然像個懦夫一樣,喊了「周可依」的名字。
    李素素聽清了,然後跑進了臥室,關緊了房門。
    還好,剛剛我差一點忍不住。
    忍不住想把她緊緊地摟在懷裏,肆意掠奪……
    那天晚上,我回了公司,把律師叫過來連夜起草了一份離婚協議書。
    我給李素素準備了很多很多財產,足夠她下半輩子都衣食無憂。
    彷彿還不夠。
    我問律師,怎麼才能讓李素素過得快樂些啊?
    頂着黑眼圈的律師強忍着不耐煩應付我:「可以贈予夫人一些產業,最好跟她的個人喜好相關。」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愣住了。
    認識這麼久,我好像從來沒有了解過李素素想做的事業。
    當然了,很久以後,在李素素決定不再愛我的時候,我聽說她去了非洲,做動物研究。
    這跟她研究生的方向實在天差地別。
    可我那個同母異父的弟弟偏偏在我面前炫耀,說李素素曾經跟他說過,她很羨慕在草原上自由生活的野獸。
    我又想到她小鹿一樣的眼睛。
    她在草原上是什麼樣子啊,我忍不住想……
    一定肆意張揚,美得讓人挪不開眼睛吧。
    5
    事態開始失控,是因爲可依突然回國。
    可依在國外發展得很好,所以她突然回國我很意外。
    她現在比前些年成功了許多,終於成爲了她認爲可以跟我並肩而立的女人。
    可我看見她的那一瞬,沒有開心,只剩下了慌張。
    我總覺得我的心裏在滋長着某樣情緒。
    還差一點。
    就差一點,我幾乎要確定了。
    就在我開始期待每週三跟李素素一起去看奶奶的時候,我已經不知何時被李素素吸引了全部注意。
    6
    我從未想過,李素素的能量竟然這麼大。
    大到可以跟我和可依曾經的十年抗衡。
    當我知道可依回來,是想跟我再在一起時,我心裏總是在想,李素素怎麼辦啊?
    甚至,我在面對周可依的時候,心裏會更加放鬆。
    就像,面對着親人一樣。
    但李素素卻讓我發瘋。
    我看着她一次次地接近肖念。
    那個搶走母愛的弟弟,現在又來搶我的素素。
    我氣得快要發瘋。
    但李素素藏起來的倔強慢慢地浮出水面。
    她開始反抗我,不滿我,甚至用陌生的眼神望着我。
    一次比一次更甚。
    我開始害怕和她見面,怕她也像其他人一樣,把我丟在原地,頭也不回地離開。
    我像往常一樣工作、加班。
    偶爾去陪樂樂散步。
    可依說她可以等,等我慢慢地做選擇。
    心煩意亂的時候,我開着車亂走,不知不覺地回到李素素的樓下。
    我就在樓下看着那盞燈,一直到天亮。
    她也一直沒睡嗎?
    如果我告訴李素素,我愛上她了,她會怎麼想呢?
    我想我其實一直以來都已經有了選擇,只是我不敢,也不願意承認。
    我愛上李素素了。
    不知道何時起,那份維護變成了瘋狂的佔有慾。
    我知道周可依剛回國發展需要熱度,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看她拿我炒作。
    但是當她經紀公司把齊天錄音發佈出來的時候,當天集團在美國上市的股價漲了20%。
    董事會默許了這條新聞的發酵,只做輿論監控和引導……
    我跟董事會鬧掰了,他們威脅要架空我。
    我突然覺得這樣的生活很沒有意思。
    我以爲我靠着自己躋身上流,卻仍然不過是更有錢的人手下的棋子。
    在我壓下那段視頻的時候,公司已經把應得的利益都拿到了手。
    我也失去了幾乎一大半我積累的資本。
    我想,沒關係的,我還有李素素。
    我的素素,會一直在家裏,第一時間光着腳跑向我。
    李素素,我到時候會重新追求你,我們從戀愛開始。
    那時候我以爲,我們還有好長好長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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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我太蠢了。
    想得太遲,愛得太遲。
    以至於這一百多個晝夜,才勉強追趕上她的腳步。
    所以,曾經,我明明有很多話該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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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塵,我們離婚吧。我有喜歡的人了。」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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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素素,我愛上你了。
    不離婚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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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明明有很多次機會跟你說的。
    可看着你總是紅着的眼圈,我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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