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十六歲,父親離我而去,他跨越半個城市買了我最喜歡的那家店的一塊牛乳蛋糕,深夜處理完葬禮後,他將那塊牛乳蛋糕親手放在我的手心。
就那一塊蛋糕,我喫了後上吐下瀉的牛乳蛋糕,可笑地將我牢牢套住整整八年。
我真廉價。
「囡囡,我知道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出軌的事,這次是我看走了眼,但是我們也算是扯平了。」
扯平?
我鬆了握着門把手的手,情緒忍不住爆發,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扯平?你以爲我林妤是什麼?你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一條狗嗎?」
掌心隱隱發麻,他愣住了,我又補了一巴掌。
掌心發燙,我看着他說:「你算什麼東西,你之前敢那麼囂張,不過是仗着我的愛有恃無恐。」
他捂着臉,絲毫不見平時溫文爾雅的模樣。
「林妤,這婚約是我們雙方父母定下的,你結就結,不結也得結。」
「只要你不怕你躺在地下的父母被戳脊梁骨。」
「競標那件事是你下的套吧,果然,我爸說得對,就是不能和你服軟。」
……
我想起母親走時拉着我的手艱難地說:「銘生是個好孩子,囡囡,別哭,媽明天給你做好喫的,媽還要看見你們……」
「滾!」
我摔了門,轉身看見賀停就在客廳,手裏端着玻璃杯子,眉眼清俊。
「來喫飯吧,囡囡。」他不問,我也不說。
我坐下小心翼翼抿了一口奶,椰奶,我鼻子一酸。
賀停終於還是忍不住了:「囡囡,程銘生來找你幹嘛?」
連程銘生都會忘了我乳糖不耐受。
眼淚控制不住地在眼眶匯聚成大滴,我盡力撐大眼睛不讓它滴落,但還是控制不住,最終大滴大滴地砸在桌面上。
賀停慌了神:「我不聽了,不聽了,都交給你處理,別哭啊。」
淚眼蒙朧中我抬眼去看他。
「你別不要我,我要哭了,我費盡心思這麼久……」
我流着淚扯了一個笑。
「賀停,幸好即將和我結婚的人是你。」
十五
婚禮前夕,賀停慌慌張張個不停,喜糖、伴手禮、紅包、婚紗、婚鞋……樣樣親自確認。
賀家父母這天晚上才下飛機,賀母穿着利落的套裝裙,看見賀停便揚起了手:「小兔崽子,怎麼不早說,你不知道我和你爸昨天接到請柬以爲見鬼了呢。」
也許是整個婚禮賀停安排得太過順暢,我竟然忘了賀父賀母。
我剛想開口,賀停抱着賀母,攔了她的手,動作行雲流水:「媽,明天就要結婚了,我捨不得你,我好緊張……」
「去去去,人家小姑娘都沒緊張,你緊張個什麼?」賀母嫌棄地揮手,板起一張臉,「在外面別這樣,你霸道總裁的樣子呢?」
賀母揮開了賀停,直直向我奔來:「林妤林小姐,我知道你,去年你從賀家搶走一個項目,賀停這小子可唸叨了好久,你確實厲害。」
我想了想,好像確實有這回事,但是可惜了,那個項目我是幫程家搶的,要不然可以接着和賀家合作。
我剛想開口道歉,賀母打斷了我:「囡囡,不介意我這樣叫你吧,你做得很好,就是要有人能降得住這混小子。」
賀母和我就站在門口,她沒有裝作親親密密地牽我的手,我們之間的距離也就是第一次見面陌生人的距離,她一本正經的誇我「你做得很好。」
我可能是最近被賀停寵得太過感性,鼻頭一酸,又險些要落下淚來。
幸好賀父及時在身後喊:「進屋進屋,在外面站着幹什麼?」我得以趁着轉身,眨巴掉眼眶裏的那滴眼淚。
婚禮當天凌晨四點,化妝師早早準備着,賀母固執地坐在一旁看着化妝師往我臉上塗塗抹抹。
五點,賀停身旁的助理跑過來和賀母耳語幾句,又出去,賀母依舊看着我。
七點,戴頭紗,賀母制止了化妝師,站起身來接了婚紗,卻不急着給我帶上。她轉身拿了身旁的梳子,我心裏一顫。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髮齊眉。」
「三梳子孫滿堂。」
……
我抬眼看她。
「囡囡,我去臭小子那邊等你,等你喊我媽。」
七點半,我拿起手機,映入眼簾的第一條推送是「林家大小姐不顧父母遺願,拋棄未婚夫另尋高枝。」右下角是個「爆」字,底下的評論上萬條。
「我早就看出來她是這種人了,要不然怎麼可能一個人撐起那麼大的公司。」
「看不出來啊,長得一臉清純。」
「純路人,就是感覺違背父母遺願這件事就不對了。」
……
我看着這條標題第一反應不是解決,而是賀停呢,賀停父母呢,他們看到沒有?
我連忙聯繫自己助理,電話接通後,對方說:「林姐,你別管這件事,你好好出嫁,這件事交給我和小陳解決。」
「等等,小陳是誰?」
「賀家助理啊。」
「賀傢什麼時候知道這件事的?」
「從開始就知道了,我們正和公關交談,你別因爲這些破事煩心,我們在想辦法找肖小姐。這個程銘生,出軌了還敢賣慘。」
我後面一句話沒說,那邊掛了電話。
七點四十五,外面已經響起鞭炮的聲音,我連忙將手裏的一段視頻發給自家助理,那是小白花走之前我要她拍的一段澄清視頻,花了我兩百萬。
發完之後我就收了手機,端端正正坐着,外面的鞭炮像是要放在我的心上,我的心跟着外面的鞭炮一聲一聲地響。
八點,門外哄哄鬧鬧:「新郎來了,新郎來了。」
這是以後要和我林妤生活一輩子的人,就算離婚了,我也能拿到錢。
八點十五,門被推開,透過白紗影影綽綽可以看見賀停的臉。
他說:「囡囡,我接你回家。」
我趴在他的背上,突然想到賀母說「我在那邊等你。」
他們,是頂頂好的人,我可能是運氣終於好了一次,撿到寶了。
十六
婚禮照常舉行,我餘光瞥見程家三口難看的臉,那份視頻裏,不止有小白花的澄清,還有程銘生出軌的照片、程父威脅我的音頻。
程家公司又正因爲那塊地造成資金鍊問題,這個關頭上跟着股市大跌,不死也要褪層皮。
叔叔牽着我的手走過紅毯,將我的手交給賀停時也感性地紅了眼。
走在紅毯上,我以爲我會沒什麼感覺,但是不是,心中的情緒翻湧到說不出來。
我控制不住地默唸「爸媽。」
賀停牽了我的手走最後一段紅毯。
「爸媽,你們看見了吧,我要結婚了,可能要嫁給一個頂好的人。」
婚禮司儀在唸冗長的話,我看着賀停沉沉的眼,偷偷在心裏把他介紹給我的父母。
「媽媽,新郎是賀停,很尊重我,從來沒有插手過我做的任何決定。」
司儀在問賀停:「請問您願意娶林妤小姐爲妻嗎?」
賀停沉沉的望向我:「我願意。」
司儀轉頭問我:「請問您願意嫁給賀停嗎?」
媽媽,我嫁給了一個很好的人,不用爲我擔心。
你不用給我做好喫的了,他可以給我做,你不用提醒我不要喝牛奶了,他會給我準備別的。
「我願意。」
新婚夜,呼吸交纏之間都是酒的香味,他的手已經順着衣服摸上我的背,我竭力讓自己保持清醒,問他:「爲什麼是我,就因爲我會挑菜?」
又是這個問題,這次賀停終於知道我在問什麼了,但是他的手繼續往下,惡趣味輕哼:「嗯。」
我一口咬在他的肩上,他卻輕笑一聲。
「搶賀家的工程那次,你不知道當時你有多迷人。」
番外
林妤說得對,我就是爲了錢纔會去接近程銘生的。
但是她不知道,我去接近程銘生本來就是一場交易,我就是靠着這種交易喫飯。
賀停,給了我五百萬,讓我去勾引一下程銘生。
我現在還記得平時雷厲風行的賀總糾結地和我說:「你去試一試這個人,就簡單試一下,不用下藥什麼的。」
「試一下就夠了。」
「不要太過分。」
我以爲是什麼寶貝呢,結果一下子就上鉤了,實在無趣。
有趣的是他的未婚妻,我打了幾個視頻幾個電話都能視而不見,果然,在攤牌的時候,直接一針見血。
我從來都沒想過嫁入豪門,我收了賀停的五百萬,收了程母的一千萬,這可能是我兢兢業業一輩子都賺不到的錢。
收了錢我就出去度假,人嘛,還是清醒點好。
我走的前夜,那位大小姐突然約我談談。
我以爲是像之前接的生意一樣,來找我算賬,或者找我哭訴,最後還是原諒出軌的男人。
結果,我只看到一張格外平靜的臉。
「拍一段視頻證明程銘生出軌。」
我坐下,臉上的表情說來就來:「林小姐,你這是做什麼?我和銘生是真的相愛,我不過是先出去躲躲。」
她臉上表情不變,攪了攪手中的咖啡,輕啜一口。
我突然就想起和她攤牌時她對那家咖啡店嫌棄的模樣。
「一百萬。」
我愣了愣:「林小姐……」
「兩百萬,已經夠了,不行我就走了。」
「成交。」
我當場在那個咖啡店拍了視頻,並要求她給我買機票,保證我的安全。
她起身要走。
「我能問一下,你是怎麼看出來的嗎?」
應該是有人給她發短信,她一邊回手機消息一邊說:「你太小心了,不管被程母怎樣針對,就只是看着程銘生哭,就算程銘生承認你時,你也不敢主動開口說一句話。」
小心?我怎麼敢不小心?我怕演過了,從程母那兒什麼都得不到。
她走了,我端起面前微涼的咖啡輕啜一口。
苦得發麻,我還是喜歡上次那家咖啡店。
等我三個月後再回來時,我又去了那家咖啡店,身後突然有人拉住了我:「肖鈴,都是你害的,都是因爲你。」
是程銘生。
他如今西服皺巴巴的,頭髮沒打理,臉色浮腫。
我笑了笑,這三個月,我對他們的關注可從來沒落下。
程家董事會花大把錢投入那塊地,程家父子怎麼勸都沒用,剛開始動工,林妤就帶人來視察了,程家長老這才知道辛苦那麼久,是給別人做了嫁衣。
程銘生資金鍊出問題,他不好好躲起來,還在林妤成婚當天來鬧。
幸好有我拍的澄清視頻,要不然大家都以爲程銘生多深情似的。
程父私生子那麼多,這次卻一個都用不上,因爲,程父被換掉了。
我看着眼前目眥盡裂的程銘生,突然想起實驗室裏他悄悄靠過來的模樣,笑了笑。
「你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