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城《棋王》

“你有什麼憂？” “沒有什麼憂，沒有。‘憂’這玩意兒，是他媽文人的佐料兒。我們這種人，沒有什麼憂，頂多有些不痛快。何以解不痛快？唯有像棋。”

昨晚睡前聽閱阿城的《棋王》，以為一下子就能入睡，結果卻坐起身來，一口氣聽完，真的太驚豔了。（當然能直接看更好，但手頭上沒有實體書，只有電子版，不想眼睛累。還好《一個人的書房》製作的podcast 都還不錯）

阿城的盛名聽聞已久，這部經典小說更是，但卻沒認真讀過。這次讀了欲罷不能，真的是相逢很晚。最欣賞阿城這種樸實無華的文筆，能波瀾不驚卻又寫得很入味。

那是一種洗盡鉛華的人生歷練，才能寫出來的文字。是不是知青作家都有有這種功力？之前看了《人世間》也是有這樣的感受。也許那個年代所經歷的動盪勞動及物資的匱乏，更能讓人穿刺人性。寥寥幾句話，就能觸動人。

《棋王》寫的雖然是個棋癡王一生對棋藝的迷戀，但卻從不會到廢寢忘食的地步。因為對王一生來說，“吃飽”才是最基本的生存命題。即使視棋如命，但王一生仍會說「一天不吃飯，棋路都亂」。也通過他對吃的極致描寫，來展現一個遭遇過窮困生活的人對食物幾近虔誠的珍惜。

因為短缺，所以虔誠。所以對他來說，只要能吃飽，不管吃甚麼、好不好吃等問題，都是超出基本線以外的的貪婪追求。那不是“吃”，而是“饞”。吃飽了就想吃好，吃好了就想吃得更好，一直求好下去的盡頭也許是虛空的。

但對王一生來說卻不一樣，他不在物質上求“饞”。只要能吃飽他，便知足。就會忘我地沉醉他的象棋世界裏。平時一有機會就找人下棋，如果找不到對手下，或甚至沒有棋具，他都能獨個兒在腦海裏下，自得其樂。

然，雖練了一身好棋藝，但他卻生不逢時，時代不予他一個展現的舞台。好不容易遇到了可以一展身手的比賽，卻因種種原因錯失了參賽資格。朋友想用傳家古董棋幫他取得參賽資格，卻被他拒絕了。

「棋不能當飯吃啊！」朋友急切地告誡他，這話跟他母親當初對他說「你在棋上怎麼出息，到底不是飯碗」聽起來雷同，但意義卻大相逕庭。前者是富家子弟對副棋能換的來一個讓王一生一戰成名的機會而覺得值得；後者是母親在生活條件克難的情況下迫於無奈的叨絮。

對他而言，那副古董棋雖然對富友而言無足掛齒，但卻像母親送他的無字棋那樣珍貴。另外，那也是一種尊嚴。參不參賽對他而言不是最重要的，雖然他渴望與高手對弈，但他不求虛名，他只想通過比賽一窺高手的套路，所以他能觀賽就滿足了。

「為棋不為生」，純粹。他對象棋的追求就是那麼地純粹，不帶任何功利及虛榮。在滿地雞毛的現實人生裡，能那樣全心全意地用靈魂守著一項技藝、一門興趣，任人都帶不走的快樂，是孑然一身的富足，也是真正的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