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6-24|閱讀時間 ‧ 約 10 分鐘

孟秋(9)被逼迫的約會

烈陽高照,氣溫稍微熱使得秋語蘭於床上翻來覆去,所幸睜開雙眼,把思緒整理好,不料思緒化身無數隻手揪起她的心臟,將心情蒙上一層陰影。 秋語蘭揉著眼角,走出房門,見時間已經十二點,招弟坐在客廳,聽見開門聲,二人對視,她徐徐地收回踏出房門的腳。 「我聽何雲軒說那個戲子被日本人帶走。」 秋語蘭呆滯於原地,招弟立刻補上幾句:「何雲軒很有心,天還未亮就來問你的情況。」 「嗯。」 「那戲子都生死不明,可以不用執著了。」 「我愛著他。」 「年輕人還沒結婚就說到愛,未免太稚氣。」 招弟笑出聲,秋語蘭攥起拳頭,轉身就把門輕輕地關起,招弟見狀大聲斥責:「我這樣說是為你好!」 返回床上,撫摸著仍溫熱的床,秋語蘭似乎在想著什麼,隨後把頭埋進枕頭裡,枕頭與被褥漸漸被眼淚打溼,哭累了便再次睡去。 太陽西斜,寂靜已久的房間被輕柔地敲門聲入侵,秋語蘭揉著眼睛起身開門,見弟弟站在門外,仍舊稚氣的聲音:「姊姊,吃飯。」 「好,你先去吃,姊姊馬上來。」秋語蘭寵溺地在弟弟頭上撫摸,弟弟喜悅地跑向廚房。 她則返回床邊坐下想著中午與招弟的對話,越想越氣憤,但無奈身體不爭氣,腹部已傳來低沉的聲音。 「姊姊快來了。」 弟弟跑至飯桌旁艱難地爬上椅子,秋國盛聽見看向招弟,後者未注意到眼神:「不用管她我們先吃。」 「我要等姊姊,爹說過家人全部到齊才能開動。」 「你們就等她,我先吃。」 招弟逕自吃飯,弟弟無助地望向秋國盛,後者唯有撫摸他的髮,卻未出聲。 「姊姊來了。」 秋語蘭姍姍來遲, 拉開椅子輕聲地喊了一聲爹,秋國盛簡單回應後便動筷,招弟未曾抬頭望過。 「阿語,你感覺雲軒怎麼樣。」 「挺好。」 「那當你的如意郎君如何?」 「不好。」 秋語蘭話音剛落,招弟臉色愈加陰沉,秋國盛嘆口氣:「為何?」 「感情勉強不來的。」 「每回都是如此,那為何隔壁阿姨可以長久?」久未開口的招弟從中見縫插針。 「為何就不願看見他們時常吵…」 「阿語,怎麼跟娘說話的。」 秋國盛放下碗筷注視著秋語蘭,後者聽聞嘴唇都已被咬得泛紫,但只能沉默地拿起碗筷。 「何雲軒實屬不錯,比戲子好太多…」 招弟本想繼續說,秋國盛的手拍了拍招弟,只好作罷。 飯局如此沈默地進行下去,直至結束,再也沒有人談話聲唯有碗盤聲此起彼落。 回到房間的秋語蘭,煩躁地隨手拿起紙張,一把將其揉皺,將力氣都用盡,將其隨意扔在一旁。 秋語蘭躺在床上,呆滯地望著天花板,倏然地,如寶石般的水滴劃過臉頰,之後,水滴如雨後春筍般冒出,秋語蘭用被褥摀著臉龐。 這時,沉重地敲門聲響起,秋語蘭未有動作,敲門聲再響,她才下床開門。 門外站著秋國盛,面對眼眸潤紅的秋語蘭,他只是挑個眉走進房間,坐上床邊。 「你媽只是求好心切。」秋語蘭坐在書桌前背對秋國盛,拭去眼珠,未出聲:「谷翊生死未卜,該試想下一步該如何了。」 依舊未回應,秋國盛起身,將手放在秋語蘭肩上。 「爹,他才被帶走幾天而已。」 「我知道,去認識一個人也是走出傷痛的方法之一,雲軒方回鄉,你們許久未見,就當認識個新朋友行嗎?」 見秋語蘭再次許久未回應,秋國盛蹲下身子,放軟聲線:「就當安撫娘的情緒,爹答應你,等你心情好轉我們再來談。」 秋語蘭望向身旁的人,抿著嘴,微微頷首。秋國盛敞開笑顏,擦拭著她臉上的淚痕。 太陽將全貌展現給世上,冷冽的風就將冬天的氣息帶進村落,街上的人都穿上厚重的衣裳,秋語蘭與何雲軒也是。 兩人相距一步之遙,臉上皆毫無笑容,何雲軒行走起來略微僵硬,反倒是身旁的人表現得放鬆。 「你餓嗎?」 「不會。」 話題方開啟,已經結束,何雲軒撓撓頭,二人相對無言,直至戲台。 市集裡的戲台熱鬧非凡,圍繞著戲台兩側許多物品販賣著,更甚者,於街道上賣藝。 看戲的人數更是不少,其中一半是長者,另一半則由日本人與年輕人等均分。 台上的戲曲演員唱著京劇,高亢卻優柔的聲線,輕盈而穩定的動作,無一不緊抓住秋語蘭視線。 何雲軒看著戲台,不一會兒,轉頭望向秋語蘭,後者沈浸在戲曲,無法自拔,他環顧四周,才將目光又放回戲台。 戲台上四季變遷,物換星移,戲台下只是一個時辰的功夫。演員拱手作揖,紛紛下戲,看官也就此離場,秋語蘭二人也不例外。 行至街道口,震耳欲聾地槍聲響起,有發接著一發接續著,約莫響四聲。 「啊!」 秋語蘭嚇得花容失色,叫出聲,並蹲下身子,將身子蜷曲。 市集的喊叫聲此起彼落,彷彿回到被日本人入侵的人間煉獄。 何雲軒擋在秋語蘭前,觀望者四周,尋找槍聲源頭。一會兒,秋語蘭聽聞槍聲未持續響起,站起身子,也四處觀望。 兩人眼神同時定睛於遠處的日本人,他們舉著槍正喧鬧著。一人未持槍的日本人,彎下腰,撿起某樣物品。 秋語蘭走向前,發現他手上各拿起一隻麻雀,身上淌著鮮血。幾個日本人指著牠們,哄堂大笑。 「無恥之人。」 秋語蘭咬牙咒罵,便轉身離去,後方的何雲軒愣了半刻才跟上。 市集裡,氣味、景色相同與從前無異,秋語蘭看著熟悉的市集,景物跟悲傷形成制約,相遇勾出些回憶。 「你為何突然加快腳步?」 秋語蘭不自覺地加快腳步,何雲軒不解,得到的卻唯有沈默。 突然,何雲軒拉住秋語蘭,後者瞪大眼睛望著他,他才將手鬆開。 「買這個。」何雲軒走向攤販,伸出兩根手指:「兩隻冰糖葫蘆。」 「好,馬上來。」 付完錢後,何雲軒將一根冰糖葫蘆遞給身旁的人:「我記得你喜歡吃。」 「謝謝。」 秋語蘭接過冰糖葫蘆簡單的道謝,張著濕潤的眼眸,若有所思地盯著它,隨即一口咬下。 兩人向前走,依舊未產生任何對話,就這樣,走到一處人煙較爲稀少的地方。 「我記得在附近…」 何雲軒面露疑惑,左顧右盼地尋找著,秋語蘭自顧自地吃著冰糖葫蘆。 「找到了。」 往前走一段距離,何雲軒突然開口,指著一間外觀較為簡陋的麵店並加快腳步,秋語蘭眼神卻變得詭異。 「老闆,來兩碗湯麵。」 撲鼻而來的香味使何雲軒感到熟捻,舉止愈發肆意。 「好。」老闆聽見手邊動作邊抬頭,見何雲軒便笑顏敞開。「雲軒你回來啦?」 「回來許久,只是遲遲沒來光顧,沒想到都換地方了。」 「換很久了,上個地方不讓繼續,這次回來還帶個另一伴喔?」 「沒有啦。」 何雲軒帶著秋語蘭找個位置坐下,老闆笑而不語,後方的秋語蘭只是低著頭掠過老闆。 死寂的氣氛老闆做麵的聲響都顯得吵雜,何雲軒耐不住率先開口:「你曾來過嗎?」 「嗯,跟谷翊來過。」 回應使何雲軒得以安於死寂,她們談話聲不大,老闆卻聽得清楚。 「來,二位的麵,趁熱吃。」 「謝謝老闆。」何雲軒主動接下老闆手上的麵,將一碗放置秋語蘭面前:「快吃吧。」 老闆與秋語蘭對視,後者哭笑著,老闆面露疑惑,於何雲軒身旁坐下。 「謝。」 何雲軒深吸一口氣,入鼻的味道將他帶回少年,回想以前父母帶著他來市集採買,順道來這間店吃飯,現在一起吃飯的人已經不同,麵還是一樣。 斷去念想,何雲軒拿起筷子吃起來,即使多年過去味道還是沒變。 「老闆你的手藝還是一樣好。」 「那是你不嫌棄。」 三人像是被強行切割成兩個世界,老闆跟何雲軒可說是多年未見的好友,開始聊起雙方這些年的往事。秋語蘭只是默默地吃著麵,沒有插話。 「好吃嗎?」 何雲軒問著秋語蘭,她本想開口,卻被門口等聲音打斷。 「阿雲你回來囉?」 一位與何雲軒歲數相近的人,剛從走進店裡就朝著何雲軒喊,他定睛一瞧,喜出望外:「語蘭那我朋友,我去續個舊。」 秋語蘭微微地點頭,繼續吃他的食物,見何雲軒跟友人在門口聊得熱絡,老闆也沒走開,而是與秋語蘭攀談:「聽說戲班子被整團帶走了。」 秋語蘭的舉止被老闆的話語強行終止,抬頭凝望著老闆:「原來您還記得。」 「很難忘,我許久未見如此熱忱的眼神了。」 老闆凝望何雲軒思索著,秋語蘭抿著唇,眼角泛淚。 「家裡應許的對象?」 秋語蘭微微頷首,老闆了然於心:「果真如此。」 「人生。」老闆把眼神收回,從口袋取出一張照片,照片被塗上厚厚的黃色,照片裡老闆青春未逝笑顏燦爛,女人約莫十來歲,妝容完整,嬌羞地依著老闆並深情仰望,他則是摟著女人笑著:「誰都是身不由己的。」 「這是誰?」 「這輩子唯一愛過的女人。」 老闆撫摸著照片眼神未離開過照片,望眼欲穿,似乎更想藉由照片時光倒流。 「那怎麼沒走下去?」 「你可知我曾也是戲班子的。」 秋語蘭點點頭,老闆見狀繼續開口:「可知其緣由?」 秋語蘭點頭,脫口而出:「頂撞師傅。」 「不錯。」老闆眉頭深鎖,深吸口氣,語氣微弱帶有略為顫抖:「當年愛上青樓女子,想與他互許終身,怎料不僅家人反對,連師傅也大發雷霆,只好作罷。」 老闆眼神一刻也未離相片,秋語蘭望著老闆:「如我那天為她憤而離家,也不會親眼見證她穿上嫁衣,嫁入別人家門。」 「她的嫁衣美嗎?」 「美。」從老闆眼神出讀出失意與憤慨,秋語蘭任憑老闆抒發:「很美,我曾擁有過,卻拱手讓人。」 話至此,老闆深深嘆口氣收起照片,無神地望著前方:「有時我由衷的懷疑愛情的真實性。」 「你們聊什麼?」何雲軒結束與好友的對話,坐回秋語蘭身邊。 「聊你呢。」 老闆收回眼神,望著何雲軒。 「我?」 「助你順利。」老闆俏皮地對著何雲軒擠眉弄眼,何雲軒也不疑有他,露出害羞的表情。繼續方才未吃完的麵,秋語蘭則是若有所思地手夾著麵卻未送進口裡,老闆見狀,也識趣地不打擾二人,回到櫃檯。 二人直到放下筷子未有任何交流,何雲軒起身結帳,秋語蘭也跟著走出去。 「接下來去哪?」 老闆問兩人,二人也無從回答,互看一眼,秋語蘭開口:「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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