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蛇君方走到胡同口,便看見方才兩名青衣衙役提著燈籠正在此等候。
「走吧,回分堂去。」
騰蛇君望向方才被他摔了一跤的衙役, 「剛才為難你了,小六。」
「沒事的,大人不必客氣。」
小六身形魁梧,笑起來卻顯得有些耿直憨厚,「是我剛剛有點心急了,大人讓我找機會去試探那乞丐的功夫,我腦子不大靈光,看到他沒答話,就忍不住揮了拳頭。」
「沒事,你做的挺好了。」
騰蛇君點了點頭, 「現在只能看他怎樣考慮。若是願意相助,我們便能對這兇手多了解幾分,這些日子,折損的弟兄已經太多了,若非如此,我也不願意讓堂外之人幫忙。」
「這狗賊,若是叫我碰上了,必讓他嚐嚐我的鐵拳。」
小六忍不住在口中嘟噥了幾句。
「你在瞎說什麼呢!」
騰蛇君停下腳步,對小六一瞥,即便隔著那道面具,也難以掩蓋他的怒意。
「我已經說過多次,若是遇上兇手,該如何處置。小七,你來說!」
「須即刻脫身逃離,並施放紅色煙炮為信。」
小七嘆了口氣,他的身形遠比小六削瘦的多,就像是幾根瘦高的竹竿捆在一塊,他對小六使了個眼色,讓他趕緊住口,續道:
「大人有令,無論有多少人,只要沒有星宿在側,不得與兇手接戰。」
「聽見了嗎?」騰蛇君將臉逼近了小六。
騰蛇君的身形比小六足足矮了一截,但從面具眼孔透露出來的冷峻目光,卻足以讓小六感到膽顫心驚,小六只得點頭。
騰蛇君冷哼一聲。
「你倆的功夫深淺,我了然於胸。七天前被兇手屠殺的十人隊,每個人的武功都在你倆之上,他們的煙炮都還來不及點上火,就已經丟了性命。你卻還痴心妄想,能與對方相抗?陸勇衣,你到底是傻?還是蠢?」
「小人,知錯。」
小六低下了頭。
「你也是,小七。」
騰蛇君的口氣稍微緩和了一些,「這兇手武功極高,手段毒辣,迄今不留一名活口,你倆心中該都有重視之人,不該以身犯險,只需通報位置,讓星宿前去處理便是。」
小六和小七對望一眼,點頭應聲。
騰蛇君持續前行,沉默了半晌,問道:
「小七,昨日我吩咐你傳達之事,勾陳君的下屬可有回覆?」
「對方回覆,明日清晨勾陳君大人會應邀到『天湘堂』來,理應能和大人見上一面。」 小七答道。
「很好。」騰蛇君點頭。
「大人,恕小七僭越,有幾句話想說。」小七忽然開口。
「你想說什麼,便說吧。」騰蛇君冷冷地說。
「是,這段日子來,眼見大人為了這兇手之事,疲於奔命,小七只是希望,大人除了追查兇手之外,也應多作休息,養精蓄銳,這樣一來,大人在對敵之時,也能多幾分勝機。」
小七低下頭,不敢與騰蛇君目光相對。
「哼,你是怕我勝不了對方是嗎?」
騰蛇君冷冷說道:「這話確實僭越了你的身份。」
「小人知錯。」
小七不假思索地揚起手來,飛快地在自己的兩頰上各摑了一耳光,他的下手不輕,兩邊臉頰頓時高高的腫了起來。
「小六,小七。」
騰蛇君在天湘堂大門前停下了腳步,轉身望向兩人。
「不用擔心。」
「我不會死的。」
今日一早,京城裡下了一陣濛濛細雨,天際雲流湧動,遠方更隱約可見電光閃爍,厚重雨雲從北方一路直朝京城而來,一個同樣戴著面具的黑衣人,倚靠著樓閣欄杆,從三層樓高的露台朝遠方而望。
「感謝來此,勾陳君。」
一個刺耳的尖銳聲音從黑衣人身後傳來,轉頭望去,正是騰蛇君。
「我有事需要你的幫忙。」
被稱作勾陳君的人,臉上也戴著白銀打造的面具,不同的是,面具眉心上賁起一枚短角,眼部鑲著碧綠翡翠,外觀形貌有如古代相傳的瑞獸麒麟,他的耳力極好,早已聽見騰蛇君上樓的聲響,他望著騰蛇君,搖了搖頭。
「小七已經傳達了你的意思給我,但,此事,我卻不能答應。」
對比於騰蛇君的尖銳嗓音,勾陳君的聲音卻沙啞的像是一個老人。
「我想,你也該考慮就此打住了。」
「不可能。」
騰蛇君的態度十分果決,「這案子不可能就此了結。若你不能幫忙便罷,我會自己想出辦法。」
「騰蛇君,且讓我問你一事。」勾陳君語氣平淡。
「這案子,兇手在京城內殺了幾人?」
「二十六人。」騰蛇君回答。
「你為了此案,派出天湘堂內的人手在京城內追查,折損了幾人?」
勾陳君嘆了口氣。
「四十餘人。」
「已經折損四十餘人,但迄今,我們連對方的身份仍一無所知。」
勾陳君轉頭望向遠方已經下起的雷雨。
「而且,你應知道,這二十六條性命,對比於整座京城的數百萬人,其中輕重緩急。」
騰蛇君冷哼一聲,卻沒有說話。
「眼下,京城內『明玉盟』和『天九番』兩大幫會勢成水火,隨時可能擴大事端,屆時便可能是數以千計以上的傷亡。鐵衛軍為維持王都內的安寧,早已被派駐各區戒備,若是調動一部份人力給你,無疑是兩大幫會留了一處空隙,後果不堪設想。」
勾陳君凝視著對方,「你我奉堂主之命,戍守京華,當以京城為先,二十六條人命的血案固然重要,也得等到兩大幫會之事調停結束,才有餘力處理。」
「況且,此案我早已上禀過堂主,待兩幫會之事一了,堂主便會調派三名星宿,還有堂內約兩百人手前來協助,到時此案必破。」
「所以,我只能等待?」
騰蛇君緩緩地開口,「在兩幫會之事結束之前,堂內不會給我其他人手?」
「你還有小六和小七。」
勾陳君淡淡說道:「雖然不足以抓到兇手,但查案應該足夠了。相信你也不會願意讓他們兩人涉險。」
「既然如此,那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騰蛇君拱了拱手,便欲轉身離去。「我會盡我一己之力。」
「騰蛇君。」
勾陳君喚住了對方,「被兇手所殺的二十六人當中,有你的親人是嗎?」
「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騰蛇君停下了腳步。
「雖然,你我都戴著面具,改變了自己的聲調,用來隱藏自己的身份。但這些不過是身為飛星堂星宿所必須付出的代價,並不能改變我們真正的想法。」
勾陳君又嘆了一口氣,「在這面具底下,你和我應當都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除了這個理由,我想不到其他原因,會讓你對此案如此鍥而不捨。」
「你應該知道,我不能回答你,是或不是。」
騰蛇君搖了搖頭,「就如同你所說的,這便是這張面具的代價。」
「不礙事。」
勾陳君點了點頭,「你雖不能回答,在我看來也足夠了。」
「就當我口是心非吧,我會留下堂中兩個十人隊在天湘堂等候差遣,但我不會分派命令給他們,希望這兩個十人隊,能幫上你的忙。」
「謝謝了。」騰蛇君朝著勾陳君深深一揖。
「不過,最後我仍有幾句話相勸。」
勾陳君說道:「相信你和我一樣,已經看過了那些被送回堂中的屍首。」
「對方的劍法屬實非比尋常,我雖不願長敵人志氣,但也許,即便是堂中星宿,單打獨鬥仍難有勝算。若你當真遇上,務必小心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