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雞腿

東門市場的頭中尾區域，都各有兩三家賣雞肉的，攤位也有大有小，有掛看板寫介紹的，也有全無字幕、僅老闆單口相聲加上剁肉節奏的表演工作坊。

第一次上菜市場買雞肉，我打定主意搜尋一家看上去常有熟客光顧的，恰好一開頭就看見相鄰的兩個攤子，小巧的那個前方，一位熟客正在買雞，老闆娘六十益壯的招呼聲，問客人今天要買多少。

於是我也趨身向前，像只有一句台詞的小演員，來回默想等下怎麼開口買雞。

很快輪到我了，我簡潔明快說要一只腿，老闆娘問我要做什麼用的，喔，要燉四物的，我回答。老闆娘像金獎影后那樣語重心長地說著身子趁早要顧的話，抑揚頓挫中，一只腿已剁好、秤過，她說：我幫妳把肉分配作兩袋，妳可以作兩次燉，重點在藥，肉不用多，冰的時候肉要平放喔。

喔好、好，謝謝。

妳看我這雞肉這麼漂亮，再幫妳把這塊油挑掉……

她手上沒停，還能讚歎那隻腿，我也配合她探頭欣賞一下，想嘗試看出這腿好在哪，我點點頭，有看但沒有懂。

來，這樣兩百一。

喔喔，好……

台詞一句都沒說完整的我，這時連掏錢包都顯得格外笨拙，不曉得是反應慢，還是容易逢場做戲的天份使然，既然被識破，索性就順著氛圍，演好不諳世事的市場初心者。

回家一燉實在太好吃，一個月後，我又上市場去買，剛走到攤位前，這次連僅此一句的要一只腿都還沒說，老闆娘見我就問：上次分兩袋回去燉還可以吧？

從此，我總是帶著四分好奇，又三分敬意，看著那些蔬果肉食，以及攤販的言行舉措。另外三分大概是生活的實感，包括買點什麼回去給家人的思量。兜兜轉轉，在大菜市場裡，一個學子，一點人間煙火。

冰塊的話

看到 沈溺在經典閱讀中的 John Lin 的新文章 從《偽魚販指南》談傳統市場文化 ​，跟風一下，放上我的傳統市場歷險記之二。

J 的文章提到令人悵然的一點：那些因生病而離開市場的攤販，辛苦了大半輩子，之後如何了呢？有些人只留下一個蒼白的問號，給老顧客偶爾憶起。

前八個月，冰塊在方格子努力寫著寫著，突然停下來的轉折點，其實也跟健康問題有關。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說、有什麼好說，又或者什麼也不好說。停下來之後竟然發現，不再堅持一個從十七歲就懷抱著的志向（或者說，書寫習慣），並不像想像中那麼可怕，世界沒有崩壞，只是連同我的生活一起，被重新檢視罷了。

在這個人人都忙著發表己見的多媒體時代，祝福每個在寫作不同階段、體會不同意義的人，都能在投入生活的當下，獲得一刻欲辯已忘言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