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場上沒有永遠的朋友…

或許S姐叫罵的畫面，與X姐說的那句話，已經深深印在我心裡了，所以當我的合夥人鵬鵬在跟我抱怨、訴苦──公司被當朋友相處的員工背叛，遭像朋友交心的客戶拋棄時，我心中沒有太大的震驚，因為是不是背叛，或拋棄？還只是現在合作的緣份盡了？…在職場上的未來…說不準…

X姐是我第一部電影跟著、學習的上司，她是電影策劃，相當於行政製片人。她是韓國華僑，除了會說國語、韓語、英語外，還會說流利的粵語，基本上就是行走的人體翻譯機，隨說隨翻，語言切換障礙無阻。80-90年代台灣電影在國際正夯之際，X姐已經為台灣不少電影、戲劇做海外發行，帶著當時還是用膠卷拍攝的預告片東奔西走的開發海外市場，因此也成為國外演員、工作人員跨國合作的橋樑。

第一次與X姐見面是在2009年，那時在北京接了部中台合資的電影。我在北京三環上的飯店與導演面談後，便安排做X姐的助理。頂著俐落短髮、有著像東北人高大身材的X姐，做事很海派豪爽，第一天與X姐碰面後，她就將大陸廣電總局審片的費用6萬人民幣（30萬台幣），交由我獨自一人帶去總局繳交處理，並安排由我負責與總局的聯繫。隔天，便帶我去談定一位香港武術界的大導演。我們和導演邊用餐邊聊，期間除了閒話家常外，X姐也將合作的金額、助理、保母車、交通機票、休假日…等合約細節都談定了。接著就是一系列電影開拍前的籌備會議，與馬不停蹄的勘景行程。每天收工後X姐總是會在製片辦公室確認大家的工作進度，與各組的狀況後才離開回房，只要有X姐在，大家也都會覺得特別安心。X姐雖然看起來人高馬大，但個性就像媽媽、劇組的大家長，越相處越能感受到她的親切與溫暖。之後劇組人員開始從各地前往寧夏中衛市，進組預備開機。

這部電影集結了台、港、中國、新加坡…等地的工作人員，人數多達500人，而拍攝的這3個月，大家也都住在一起，就像一個小型封閉的社區一樣。拍戲就是這樣，每拍一部戲就要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重新開始，雖然工作的內容相似（導演就導戲、演員就演戲、製片就監督解決大家問題…），但每次會遇到的人事物完全不同，所以劇組生活看似有趣卻也充滿挑戰與風險。幸運的是，這部戲的造型指導是S姐，S姐是電影界造型圈中頂尖的造型師，她是X姐合作多年的好朋友，我想能在異地、在3個月封閉高壓的工作中與朋友一起共事，多少會覺得有個依靠、有個伴，做起事來也應該較得心應手，但…好像不是我想的那樣…。

電影如火如荼的拍了快1個月，緊接著全劇組人員帶著設備器材、服裝道具…等所有家當，轉景至3個多小時車程的銀川市，邊適應新環境邊進行新場景的拍攝。電影工作者應該都有體會，電影開拍的頭2、3個禮拜大家壓力最大，情緒也最高亢，工作人員彼此相處都還比較客氣，所有人事物也在磨合中。到了拍攝中期，雖然工作慢慢上了軌道，但同時累積的壓力、矛盾、情緒也會越來越大。造型組的服裝組長就常常與X姐鬧矛盾，質疑X姐找他麻煩，預算掐的太緊，他們來不及製作、來不及買合適的衣服，處處覺得X姐在針對他。在銀川市拍攝的主景──主角為躲避追殺而躲藏的山寨部落──是位在郊區的鎮北堡影視城（像中影文化城一樣的景區，電影《新龍門客棧》、《大話西游》也都在這拍攝過）。在影城進出拍攝必須要出示工作證，以避免遊客闖入干擾，所以我負責將全組工作人員的證件影本提供給影城去製作工作證。當工作證下來發給各組後沒多久，S姐和服裝組長便氣急敗壞的來到製片辦公室，當著所有人的面指著坐鎮在辦公室的X姐大聲的說，妳是怎麼做事的？沒有通知一聲就將我的證件提供給影城，我們都沒有隱私的嗎？便啪！的一聲將工作證摔在X姐面前。當下所有人，連同走廊、隔壁辦公室的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叫罵聲一驚，站在S姐身後的服裝組長也臭著臉應和著，我趕緊上前向S姐道歉並解釋，但她並不想聽我解釋，只是質疑X姐是怎麼做事的，便轉身離開，辦公室的同事們錯愕又尷尬。我一路追著S姐他們回到造型工作室，沿路向她們道歉、說明，好不容易S姐氣消了。我懊惱的回到製片辦公室，向X姐報告也向她道歉工作證這事處理的不夠好。在得知S姐氣消後，X姐一臉嚴肅，像是按耐著什麼情緒般，突然起身就離開辦公室回房間了，目擊一切的同事們只能裝作沒事繼續做著手上的工作。一直到晚餐時間，大家都還是不見X姐出來，很擔心，我便帶了晚餐到X姐房門口，敲了敲門，向裡頭問話，卻都沒有回應，正想著要將晚餐掛在門把上時，門開了，站在門內的X姐看起來有氣無力，我連忙將晚餐遞給她，要她先吃飯，她則搖頭回說「…記住，在劇組裡，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看著她泛紅的雙眼，我則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電影拍攝終於到了殺青日，大家興奮、感動、又非常的不捨，畢竟朝夕相處、相愛相殺、相互依存了3個月的時間，之前發生所有不愉快的總總，在這個離別的時候好像都變得不重要了。S姐在報帳、核銷、打包完行李後，到製片辦公室與X姐道別再見。

1年後，這部我第一次參與拍攝的電影已從院線下映了，籌備的新電影則即將在橫店開拍，這次製作策劃是X姐，而造型指導依然是S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