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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上寒月明-第176章

神國強者的這一場突襲完全在衆魔將的意料之外。

這渾天魔域所化黑石深藏東華山山腹之中,毫無靈力波動,亦無任何寶氣逸散,長久以來從未被人察覺,衆魔將雖一直過着安生修養的日子,也從未停止過對東華山周邊的監視,一待神國方面有所察覺,立馬可以做出反應,然而現在,探查毫無成效,對方卻已在他們眼皮地下殺入了渾天魔域之中,如何能不令他們始料未及?

定山魔將魔如其名,是其中最爲鎮定之魔,當下出聲:“助破天,起結界,取魔兵!”

說話之間,其一身魔氣翻湧,似有無形壓力朝着武君昊所在傾軋而去,正是定山魔將當年拖延神國援軍的定山域。

若被此領域籠罩,一舉一動皆如千鈞重壓加身,任一身修爲通天也難以擺脫,只得任此鐐銬加身,難以行動,若沒有任何動作,反而不會受到任何影響,卻也只能眼睜睜看着周遭一切變化而無能爲力,而來自細微魔氣的侵蝕,更是能如溫水煮青蛙一般,將受困其中之人的精氣神悄然抽離,無論其是動是靜,時間一長,皆會在毫無痛楚的情況下化作一地枯骨,可謂一門看似殺傷力不強,實際惡毒到了極點的魔功。上古時代,被此招摧殘心智之人不知凡幾,武君昊與破天相鬥,生死皆在一念之間,根本無法分心他顧,定山域既落,只消觸及其分毫,便可取了他性命。

同一時刻,他漆黑的魔爪已插入自身魔軀之中,似是抓住了某樣事物,猛地一捏,然而卻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原本籠罩向武君昊的定山域,也在半途悄然停滯,再無法前進分毫。

因爲一個綿裏裹鐵的字,已帶着璀璨光明橫在半空。

字以純粹靈力寫就,兩豎兩橫,是爲“止”。

落筆之人凌空而立,指尖一點靈光尚未散盡,他面容俊秀,眉宇間自有一股書卷氣,儒雅隨和,令人一見便有如沐春風之感,若不曾親見風華君之風采,旁人很難想象這樣一個似乎毫無威懾力的書生,會是天下頂尖的修行強者。

定山抬頭望向魔域半空,沉默片刻,平靜開口:“太初鎮山河,玄黃照乾坤,九天星落凡塵,三大神器齊聚,好一場大手筆。如此天羅地網,閣下竟還畫一座東華山遮蔽天機,我等在甕中而不自知,也是無可奈何。”

太初,爲神界十大神器排名第三之太初印,太初印落,可鎮世間萬物,強如上古時代那禍亂天下的魔神,也曾被這一方印鑑鎮住一身魔氣,時過境遷,第一個完全掌握太初印的人也早已仙逝,如今發揮出的威能仍足以爲完全鎮壓一方天地,比如,這以黑石作爲僞裝的渾天魔域。

而玄黃,則是十大神器排名第四的玄黃鑑,此神器形若明鏡,可照世間萬物以映其形意,上古時代大戰中,其複製無數頂尖強者的鏡影加入對天魔的討伐,可謂功勞巨大,如今其並未發揮其複製之能,只是以鏡中虛影籠住太初印鎮壓的區域,配合風華君耗費數日繪就的一座東華山,足以將周遭天地以假亂真,便是魔域中的魔將們全在巔峯時期,也沒有察覺不對的可能。

自軒轅皇室令天下歸心以來,這兩件神器一直都掌握在軒轅皇室手中,準確來說,是兩位立血誓效忠軒轅皇室的人手中。

這兩位分別掌握太初印與玄黃鑑的強者,官名爲“掌印使”與“懸鏡使”,每一任掌印懸鏡使,皆對軒轅皇室無比忠誠,平素只聽從神皇號令,而

他們的一身修爲,也多與神器綁定,全看他們能發揮神器的幾成威能,可謂權勢與修爲皆屬頂尖,除開必須發下血誓,唯一的缺點,應當就是那個生理上的先決條件:一般情況下,神皇身邊最值得信任的近人,一般都是宦官。

而這一任的兩位神器使,在歷代神器使中雖然不算頂尖,但也已屬一流,足夠保證此次行動萬無一失。

而九天星,正是另一個爲軒轅皇室掌握的神器,御賜於天星教的九天星盤!縱然天星教教宗司空明琅卜算天道時“不小心”遭了天譴的消息在中聖域頂尖強者之間早已傳遍,在如今這等絕魔除患的大好時機,這位傷勢沉重的教宗仍強忍傷勢催動神器,爲衆人送來了撕開魔域的星光,哪怕星光稍顯黯淡,只要足夠撕開渾天魔域的外層防護,效果便已完美。

三大神器之力齊至,只爲封鎖魔域,豈會給天魔留下任何機會?

在風華君落筆之時,這平素懶散,心思卻細膩無比的魔將已將神國方面的一切手段推算得出,對此,謝松華不置可否,袍袖翻飛間,神域已然張開,將自己與定山魔將罩如其中,神域之內,無數流華閃爍飛舞,若微雨乘風灑落,於無聲間將定山的定山域完全牽制,雖令得神域威能大打折扣,只求禁錮而難有殺傷,卻也教定山魔將的定山域無法穩定,再難發揮作用。

只見風華君指尖流光若筆走龍蛇,於周遭寫就一篇洋洋長賦,定山置身其間,所見爲金碧輝煌之宮闕,宮外華燈流彩皆備,將漆黑夜色映得如同白晝,宮內之人無論身份貴賤,無不衣飾精美,儀態端莊,行動自有章法,井井有條於這華麗而不奢美的畫面之中,如一處處絕妙點綴,與整幅畫面完美融合,正是一幅皇宮夜宴圖!

而在若仙境般的宮闕外,民間亦是張燈結綵,街巷燈火通明,高樓客人紛至,有少年嬉笑玩鬧,有老人感懷人生,有寒門苦讀不綴,不聞窗外之事,亦有富商大賈一擲千金,盡享一時豪闊,時有修行之人御物行進其間,或展露仙蹤,或隱於市井,與周遭皆相得益彰,既有修行之輩的超然,亦不完全脫離俗世煙火,正是一種絕妙的和諧。

由江湖至廟堂,自凡塵入仙山,風華君筆下,世間萬物皆有絕妙風華,妙筆生花間,一幅幅絕美的畫卷隨謝松華指尖筆跡流轉,在定山的眼前鋪張開去,彷彿山河萬里,百態人間,皆在他胸中辭賦,指尖畫筆之中。

畫卷之中,光陰的齒輪悄然流轉,日月交替,四季輪轉,俗世之人代代傳承,仙山宗門亦有新人換舊人,端坐龍椅的至高者換了一位又一位,然而屬於這太平天下的盛世風華從未斷絕,直要綿延萬年,使人民盡歡,天下永安!

定山微一愣神,原本古井無波的內心險些失守,若不收攝心神,便要沉浸在這一派普天同慶的場景中,彷彿自己就是那享受盛世繁華的一名普通人。

筆墨寫春秋,丹青繪山河,世間風華,盡在筆中!

這,便是風華君謝松華的風華賦!

但定山到底是七大魔將之一,沒有就此沉醉其中,隨着漆黑魔氣爆發,其已自世間繁華中脫出,隨着一道魔氣如刀鋒斬落,那恢弘壯麗的宮闕已從中一分爲二,謝松華本人身形自坍圮宮闕中顯現,抽身疾退之間,袍袖已被斬落一角。謝松華眉頭微皺,振袖驅散周遭魔氣,雖未見血,亦不顯狼狽,到底在這場對碰之中遜了一籌。

“一筆寫盡世間繁華?我等

雖不曾探查外界,一心養傷,若世間當真是這般盛世太平景象,我等恐怕還得再過百年,纔會恢復到今日的程度,以如此年紀登臨神座,竟只以硅藻文辭粉飾太平,未免落了下乘。”

定山一面開口,一面環顧四周,似他這等苟活至今的魔將,哪個不是曾將世間那些美好的事物親手粉碎,這一篇風華賦固然巧妙絕倫,對付人族的神座或許尚可,要動搖他的心神,效果實在算不上好,但哪怕他看破其中奧妙,置身的太平盛世依舊是太平盛世,謝松華縱然後退,筆鋒也從未停頓,他亦無法輕易從中脫身。

對於定山的嘲弄話語,謝松華神情不變,似是全然不爲所動,只是與定山在燈火通明中遙遙相望,彷彿周遭愈發肅殺,直要將人間燈火盡數壓滅的黑暗壓根就不存在。

定山正要開口亂其心神,忽而心中一凜,魔氣凝聚的魔爪對着側方抓下,看似簡單的一個動作,自有毀天滅地之威。

在那裏,一名劍修正御劍行過,一如畫卷之中,那無數充當過客,點綴市井的修行者。

當定山這一擊落下之時,他卻沒有如畫卷中的存在一般直接消散,而是凌空一躍,並未退避,反而御劍直朝定山魔爪相觸,一副玉石俱焚姿態。

面對實力絕對碾壓自身的魔將,第一反應不是避其鋒芒,而是全力一搏,這樣的人在天下並不多見,明知絕對不敵,依然全力出手的,亦不多見。

眼下,便有十二把劍自此間風華中突兀斬出,各掛浩蕩劍勢,無論他們手中切實存在的劍,還是那以劍意凝練出,如今正點綴於畫卷內的虛劍,無不與那名劍修的出劍相融,一如神人演道,將這一方天地的大勢融會貫通。

以意化形,以劍御勢,虛實相連,演化天道玄妙!

此爲,中聖域劍閣的神道劍!

定山魔將眉頭微皺,那十三人的修爲並不算強,甚至還有幾個連仙道都不曾真正觸及,但那十三把劍落下之時,他心中卻已有了一個清晰的判斷。

若他繼續出手,將會傷在這十三劍的合擊之下。

這,還是謝松華不曾出手干預的情況!

“我們的確避世太久了。”

定山魔將喟嘆一聲,收爪而退,隨着他這一退,無數道魔氣似天羅地網蓋向四方,毀去周遭一片又一片的建築,世間繁華雖由此消退些許,隨着風華君真正提筆描摹,頃刻便恢復如初,甚至更勝先前。

劍神首徒謝兆言在一方穩住身軀,抹去脣角爲魔氣震盪而流出的鮮血,目光緊盯定山魔將魔軀中央,不需要與其餘十二位師弟師妹再有任何交流,神門十三劍,早已心有靈犀。

下一瞬,十三把劍帶起十三道劍光,借人間燈火之掩護朝定山攻去,每一把劍在定山魔將周身氣勢之下,都只有被壓制的份,但十三劍結陣同往,已如一人同使十三種相似而不完全相同的劍法,變化無窮間,定山竟沒有發現任何破綻,只得一面防備謝松華的攻勢,一面與神門十三劍交手。

他的定山域爲謝松華的風華賦所束縛,失卻了最強手段的他,已無法摧枯拉朽的碾碎眼前這些原本絕對看不上的螻蟻。

而謝松華的聲音,亦在滿天星火中響起,語氣堅定,自有凜然氣概。

“不錯,當下天下並不安定。但沒有你們,它會更加安定。”

“這,就是我們戰鬥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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