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恩子

　　「哈哈！最近的虛擬世界真是有趣，簡直就像是第二人生，不......這麼說也不太對，應該說是像轉生到各種幻想中的世界，可以做到各種平常無法想像的事情！」

　　「魔法！科技！武功！修仙！喜歡什麼就可以沉浸於各種不同的世界，真的是非常棒！我們終於可以成為故事裡的主人公，而不只是觀看而已。」

　　「如果各位看完今天影片對這類主題感興趣的話，請點耶、關心、開啟小叮噹，我會在統計之後決定是否續拍第二期。」

　　「謝謝大家觀看，我們下支影片見，拜拜。」

　　恩子面對前方鏡頭，舉起兩手大力揮舞，露出甜甜迷人笑靨，一頭微卷長波浪因為身體晃動微微擺盪，在青春活力外更添加一股漸漸邁入成熟女性的獨有氣息。

　　「好！今天拍攝就到這裡，收工！」鏡頭後方，一名戴帽的短髮女性比出ok手勢大聲的說著。

　　於此同時，恩子長長吐出一口氣，原本有如花開的美麗笑容也迅速收起，剩下的是有些疲憊、有些放鬆和有些憂愁的表情。

　　「洛洛，這幾天頻道的影片觀看次數怎麼樣？上一支發表的影片大家反應如何？」

　　因為這集是在自己家中拍片，又只有自己和好友兼助理的洛洛在，收工後的恩子不用再顧忌形象，伸個懶腰後直接就躺倒在沙發上。

　　為了維持頻道的人氣，她這個月一直不斷拍片和參加活動，幾乎沒有一天放到假。

　　正在檢查今天拍攝的影片，洛洛邊快速整理出精華片段，邊分出心思回道：「馬馬虎虎，最近幾個月的主題大概是一直抓不到重點，反應都一般般。」

　　「那訂閱人數呢？」

　　「......緩步下滑趨勢還在持續，後台也顯示很多還有訂閱的人也不再是活躍用戶，捐款的話......就更少了。」

　　躺在沙發上，恩子用掌心蓋住自己雙眼，讓眼前視野呈現一片黑暗，這既是一種放鬆，也是一種逃避的不錯方式。

　　她真的很努力了。

　　「不用說，想必這個月願意贊助或是廣告合作的邀約也變少了，對吧？」

　　大概審過影片，確定下一期素材都沒問題後，有點矮的洛洛站直身體，她拉低一點帽沿，聲音略帶低沉的道：「不是變少，而是我們已經好幾個月都沒接過贊助或是廣告合作了。」

　　一站，一躺，兩名為了夢想共同打拼超過十年的年輕女性，在如此殘酷現實之前也不得不低頭和遮眼。

　　拿開雙手，恩子眼神空洞的看向自家的天花板。

　　那裡潔白但空無一物。

　　「對不起呀，洛洛，可能要委屈妳跟老闆我一起吃泡麵了。」

　　聽聞好友這麼說，洛洛抬起頭，可愛又稚氣臉龐上露出沒好氣笑容，撇撇嘴道：「沒辦法囉，誰叫我這麼倒楣，年輕不懂事的時候就遇到妳這位老闆，反正牙咬一咬，總能夠撐得過去，我就不信我們永遠贏不過那些AI網紅！」

　　平淡、高潮、低潮，人生不管在那種時期，身邊有位能夠一起嘻嘻哈哈的朋友，都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

　　恩子覺得自己很幸運，因此或許更應該做點什麼。

　　她坐起身來，表情嚴肅，雙手交握搓動，想了一會還是嘗試的開口道：「洛洛，妳還記得上次連絡我們說願意幫忙，想要跟我一起吃個飯的那位贊助人嗎？我想說......」

　　「不行！不行！我說過了不行！！！」

　　原本還在想著吃那款泡麵好，洛洛聞言，立時像是炸毛的貓，激動的大叫起來。

　　「可是......」

　　「沒有什麼好可是！我是妳的經紀人！沒有我的同意，不準妳私下去見那些奇怪的贊助人！」

　　那可能是個破局的好機會，恩子還想再努力一下，道：「如果對方真的只是想見個面或吃頓飯呢？我們只要約在公共場合，應該就......」

　　「蛤！恩子，妳是笨蛋嗎？只要有了第一步開頭，那些奇怪的傢伙只會有更過份的要求！」

　　「更何況公開場合又怎麼樣？」

　　「我是他們的話，到時候就自己找寫手或媒體來潑髒水，反正他們又沒差，等妳被網路上噴成一無是處的爛女人，他們還可以用更低價格來『回收』咧！」

　　實在太氣，洛洛甚至說到有些氣喘吁吁，不過她在深吸幾口氣後，為了打消好友念頭，還是快速的繼續說著。

　　「類似操作手段多的是，網路就只是一座資訊牢籠，操縱者要讓人們看到什麼就是什麼，我們只是小小個體戶鬥不過對方那種龐大機關和組織，最好方法就是盡量不要接觸也盡量不要留下把柄。」

　　說完，見好友還是愁眉不展模樣，洛洛有點不太放心，只能婉言好聲的勸道：「恩子，算我拜託妳了，那是一條不歸路，我們靠自己再一起努力試試好嗎？」

　　恩子看向站在攝影機後的洛洛，那雙水靈靈大眼中滿是擔憂，好像只要自己一說不就會掉下淚來一樣。

　　她當然也不願意去做那些腌臢事情，更不想看到好友現在的難過表情。

　　可是。

　　現實總是非常現實。

　　「洛洛，妳真的認為我們能贏過那些AI網紅？」

　　「它們不像妳和我要吃飯、要休息、要構思、要拍攝、要支薪，只要有足夠的數據收集和一些些電力，就可以永不停歇拍攝出時下觀眾最想要看到的影片，人類怎麼可能贏的過AI？」

　　聽到好友的質疑，洛洛差點滴淚的表情瞬間一變，露出奶兇的惡狠狠表情，用力一拍身前攝影機，抬頭挺胸大聲的道：「怎麼不可能！妳忘記幾年前我們拍出的千萬系列『夢與狂想』嗎？有些AI到現在還在照著拍呢！」

　　握拳抵住唇口，對於往日榮光恩子沒有太多反應，她只是神情低落的輕咳幾聲。

　　「是呀，然後那個系列各種延續的點子和想法不久都被AI用光，即使我們後來重啟再拍也被觀眾嫌無趣、模仿說是在炒冷飯，更有觀眾揚言要退訂，之後只好不得不發表澄清和道歉的說明。」

　　原本還驕傲的挺起小胸膛，結果下一秒就立刻被破防，現實讓洛洛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只能不斷張嘴又合嘴的吶吶空喊，好一會才恢復開口能力。

　　「對......對不起嘛，我......我可以再想一個新點子！這次一定是完全創新！AI就只會利用大數據不斷重覆組合，沒有真正的創新能力，我一定可以想到還沒有被用過的好點子！」

　　恩子聽完，仍是面帶愁容的道：「然後呢？AI就會在我們發表完後不到一天的時間內推出大量類似影片 ，比年輕、比美麗、比特色、比製作、比技術，人類有那一點能夠贏過AI？」

　　即使想要再反駁，但洛洛也明白好友說的這些都是事實，被接連喪氣的話所打擊，終於忍不住低落的垂下頭，雙唇抿起，聲音有些嗚咽說著。

　　「那我們就要這樣結束了嗎？網紅是我們從中學就開始的人生夢想，辛苦超過十年，一路跌跌撞撞，失敗過、痛苦過也被瞧不起過，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的成就，就因為AI要放棄了嗎？」

　　「當然不！」

　　一掃先前低迷感覺，恩子突然高聲喊著，就連神色都堅定不少。

　　「這也是為什麼我說要跟贊助人見面，因為他是市政府的人。」

　　洛洛聞言露出有些迷糊表情，她不懂這兩者間有什麼關係。

　　「洛洛，人類不管幾千年前還是幾千年後都沒有太大差別，誰掌握了資訊牢籠誰就能控制整個社會，即便AI也不過是一種工具，而現在使用這個工具的就是市政府！」

　　「妳可以想想，如果AI真的是在輔助人類，而不是試著取代我們，到時候不僅阻力會消失許多，甚至還可以得到許多無法想像的幫助和資源，那我們的夢想不就可以繼續下去了嗎？」

　　用力抓了抓腦袋，對於好友說的話，洛洛無法完全明白，她總覺得那裡很奇怪，忍不住道：「但是，當初AI就是說要用來輔助人類的呀！還不是變成現在這樣了。」

　　驀然，洛洛感受到恩子直直看過來的眼神，相當認真的眼神。

　　「當初，AI說要用來輔助人類，但沒說要用來輔助我們。」

　　聽完，洛洛更加搞不懂了，她們兩個難道不是人類嗎？

　　那張可愛面容困惑到幾乎都要皺在一起，只能傻傻聽對方繼續說下去。

　　「所以，我現在想做的就是讓自己能夠成為被AI輔助的人類。」

　　「那......那反AI陣營聯盟怎麼辦？拉蜜塔不是還拜託我們幫忙宣傳AI弊端和市政府的施政問題嗎？這樣不是......不是......」

　　聞言，恩子終於露出一絲猶豫表情，想起這幾年之間，如果沒有對方的幫忙，她們兩人頻道是否還能維持住都不知道，聲音不由得顫抖沙啞起來。

　　「這幾年，拉蜜塔真的幫了很多忙，沒有她的努力，我們的夢想也不可能撐到現在，但我真的真的看不到她勝利的希望，她怎麼可能戰勝市政府和AI？」

　　「洛洛，妳捫心自問，告訴我，拉蜜塔真的會贏嗎？如果她輸了，那我們和我們的夢想又要怎麼辦呢？」

　　連番詰問，終於讓洛洛忍不住抱頭蹲下，雙手緊緊按住帽子，不斷搖頭的道：「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不想看到妳因為我們的夢想去做一些討厭的事情！」

　　她像條被傷害的小狗，可憐兮兮的抬起頭，淚眼汪汪的道：「恩子，我們......真的沒有其它選擇了嗎？」

　　不知是累了，還是不願意看到好友的懇求眼神，恩子緊皺眉頭重新閉上雙眼。

　　她盡力的想著，努力的想著，用為追尋一生夢想的心力去想著。

　　良久過後，也只能這麼說。

　　「我再考慮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