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鶼喜靜,家中向來是極其精簡,但今日有別於往常,人頭攢動,熱鬧非凡。
記憶中除了兒時那場走水,她未曾再見過如此火紅盛景。
褪去平日一身戎裝,她身著華麗喜服,束髮的帶子都新換了一條,從不離身的劍在腰間掛著,劍穗晃蕩。
身下跨騎的駿馬被打理的毛色潤亮,頭頂紅花,好不神氣。她在馬背上挺直了背脊,猶如每一次隨侍出行的慎重,不過這一次她將要赴的,是她的餘生。
身後的喜紅轎子被八個大漢穩穩托著,緋紅珠簾搖曳,影影綽綽透著一抹同樣打直腰桿,鳳冠霞帔的身影。
她虛虛握著一柄墨黑折扇,和那雙素白的手形成強烈對比。
隊伍浩浩蕩蕩,不消多時便抵達滿溢喜氣的沈家門前,沈鶼俐落的翻身下馬,回身看著轎子緩緩停下,素來自帶威嚴的眉眼此刻盈滿溫情與期盼。
地上鋪著長長的紅毯,一路延伸至屋內,轎夫們小心翼翼的蹲下身,讓轎子穩穩落地,沒有一絲顛簸。
喜婆一手掀開門簾,一手拿著米篩,擋在跨出轎門的鰈頭上,沈鶼站在另一邊伸出手,輕柔的扶著她走下來。
四周都是看熱鬧的人群,不知道從哪裡傳來一聲嗤笑,「哈!區區東瀛妓子,也配得這八抬大轎之禮?」
聞言,沈鶼目光凜冽,始終搭在劍柄上的手指發力,微不可察的向上推動,寒茫隱現,絳紅劍穗倒映在雪亮的劍身上。
僅需剎那,她便可讓這無理之徒人頭落地。
然而不待沈鶼做出反應,那人只覺得眼前一道黑影掠過,接著銀光閃露,一把精緻的蝴蝶利刃嵌在玄色扇骨上,正抵在他的脖頸邊。
握著扇的青蔥玉指從大紅的袖口探出,看似柔弱無力,實則暗暗運勁,只要再往前推進半分,他定然血流如注。
精緻的刺繡蓋頭掩蓋了鰈的容顏,唯有淡漠的嗓音流出,「東瀛如何?妓子又如何?自今日起,我即是沈大人的妻,明媒正娶的妻。」
頭頂日頭豔豔,在刀身上折射出刺眼的光,晃得他雙眼迷離。他欲再辯些什麼,可眼前包裹在綺麗嫁衣下的嬌小身軀竟讓他不住顫抖。他雙脣開闔,發不出一個完整的音,原先囂張的神色如今只剩滿臉驚懼。
在這沉默中護衛們也反應過來,一擁而上將他擒拿在地,取出一團碎布粗暴地塞進他的嘴裡,不顧他的掙扎迅速的拖行離去。
沈鶼暗自收回未完全出鞘的劍,牽過鰈的手轉身看向眾人,「多謝諸位今日前來祝賀沈某大婚,沈某不才,只願可以盡我所能護我摯愛一生周全,還請諸位在此替我做個見證。」
聽聞她如此言說,被此前之景震攝住的群眾這才回過神,叫好聲接連響起,掌聲不絕於耳。
她領著鰈踏入大門,廳堂裡喜氣蓬勃,紅紙窗花妝點,沈父端坐在上位,和沈鶼如出一徹的面容鋒利,眼底藏了不易察覺的無措。
養女二十餘載,從了軍,立了功,而今她牽著另一個姑娘的手,一如當年他牽著妻子的,高堂跪拜,此生無悔。
沈鶼攜著鰈在喜堂正中,她們跪了天地,跪過沈父,贊禮高唱夫妻對拜,兩人相對著面,縱使隔著一層紅綢,也能在腦海中清晰描摹出對方的輪廓。
是那一眼萬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