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宋遠慧
籃搖村夜晚的交手，就像一顆石子投入大大湖泊中僅激起小小漣漪，轉眼就船過水無痕消逝於無垠沙漠之中。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翌日。
這一天，天水城中，許多派門人士甚至是未曾加入沙舟聯合會的團體和勢力都收到邀請，大量各種奇裝異服的能人異士陸續前往城中心，準備參加這次的臨時特別會議。
這般大張旗鼓舉辦，城中居民自然也盡皆知曉，對於西北地區霧蝕異變帶來的可怕陰影，令整座城市都染上一絲嚴肅沉重氣氛，他們只能打開窗門看著街道中的修練者一一走過，祈禱這些人能將危機解決。
莫傀安和冷若蘭默默不起眼的走在人群中。
當他們隨著一眾修練者來到目的地時，抬頭便見到一座壯觀的城中之城。
三方向的多層高牆環繞一座巨大突起岩山而建，蜿蜒圍繞的層層設計看起來巍峨雄固。
高牆上頭站滿一排又一排沙舟聯合會共同建立訓練的大量精銳兵士，赫赫威勢看起來固若金湯，令欲犯者感到難以越雷池一步。
莫傀安和冷若蘭望向這座難犯堅固的城中之城，即使先前已經來踩過點，但再次見到心裡依然有股不小壓力。
兩師兄妹與人群一同站在層層城牆前的關口處等待，原本以為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入城，但沒想到很快就有熟人將他們認出來，並熱情帶領兩人直接快速通關。
這名熱情熟人，正是最早來到天水城入關時碰上的宋遠慧，環首山之人。
接下來，一路前行通暢無阻。
莫傀安能感受到四周許多等待的修練者投望過來的探究、懷疑、不滿目光，他其實並不喜歡這種特殊作法，只是現在並不適合拒絕對方好意。
「宋先生，這次也麻煩你了。」
仍是一身的儒衣帽巾，只是這次換了款式微露出兩邊揚起犄角，顯示其萬妖族人身份，而背上仍是那把很突兀的虎頭寬身大刀。
宋遠慧邊領著兩人行往會場邊微笑說著。
「莫先生客氣，兩位有特許通關，基本上在這座天水城本就暢行無阻，即使要見上城主一面也無不可，真說起來還是我沾了葬陰門的光才對，該說聲謝謝的反倒是我。」
莫傀安客氣點頭回應。
藉由這些日子在天水城收集而來的見聞，他知道環首山多為萬妖族之人，性莾好鬥、見血心喜，比武交手只是日常生活中的一環。
也因此，那裡廣聚來自各地的強者好手但心性良莠不齊，卻也是厲沙州擁有最多修練法門的勢力，其中尤擅血氣之法。
不過眼前的宋遠慧，除去那柄虎頭寬身大刀外，其儒雅氣度以及靜和神態都在在令人如沐春風，莫傀安怎麼想也不覺得眼前環首山之人像是莾夫。
說是帶著大號戒尺的夫子還比較像。
「宋先生為環首山派駐天水城之使者，一應特許權力皆有，實在太客氣了，當初沒有你的引導和協助，或許我們兩師兄妹早在入城那天就與盡責的兵士產生衝突，後來又因為事忙未曾拜訪，抱歉了。」
就像莫傀安覺得宋遠慧不若傳聞的暴烈性莾，宋遠慧同樣也不覺得莫傀安如傳聞的陰詭難測，兩人你來我往的客氣對話，令彼此越談越是融洽。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行走在城中之城裡，路線是一條又一條曲折山道，沒有熟悉的人帶路確實容易迷失方向。
三人陸續穿越層層兵士的警戒，四周修練者也越來越見稀少，留下的多是氣勁凝練實力不俗者，又或是觀之有所奇特之人。
畢竟會場空間有限，不可能讓每個人都實際參與至會議，只有主要門派及重點人士會出席，其餘外圍者則是等待與會人士的徵求詢問及查缺補漏。
從與宋遠慧的聊天中得到此訊息，趁這個機會，莫傀安也試著旁敲側擊詢問。
「宋先生，葬陰門還是首次參與這般聯合會議，不知道有什麼地方需要注意？對於這次臨時的召開，四大門派有何想法？」
宋遠慧聞言笑了一聲，伸手輕捋下顎長鬍，沒回應而是先道：「難得今日我們聊得如此投機，我應是年長一些，不若直接稱呼傀安，你不嫌棄的話便稱我為兄，如何？」
微愣一下，莫傀安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要求，但沒有思考太久，便道：「當然，宋兄所言甚佳。」
一句宋兄出口，讓宋遠慧像是想到什麼事笑得更加開心，那份發自內心的喜悅，不止是習有部份引魂秘錄的莫傀安，就連旁邊靜靜聽著的冷若蘭都能感受出來。
「宋先生似乎很愉快，是想到什麼事情嗎？」
師兄說話時，冷若蘭向來不會插嘴，不過這名儒生打扮的中年萬妖族人表現實在很是奇怪，讓她還是忍不住開口了。
冷若蘭還記得清楚，先前入城那天，因為衝突彼此最後的氣氛可是不太愉快。
讚賞的點點頭，宋遠慧依舊捋著長鬍，好似很喜歡如此，回道：「冷夫人也不用客氣，不介意的話，可和傀安相同稱呼我為兄長。」
冷若蘭聞言，看向旁邊高大身影，見師兄微不可見的點頭，便也開口客氣說了一聲。
「承蒙不棄，宋兄也請直呼若蘭之名即可。」
連先前表現衝動乖張的冷若蘭也如此說了，宋遠慧頓時笑得眼角皺紋都多上幾個，連連大笑幾聲，一手興奮的捋鬍捋到都掉下幾根。
「實不相瞞，先前許多同道都說，陰氣的修練者皆怪奇詭異、心思莫測，但就之前城門口接觸印象，我實在無法同意這般說法。」
「那天事後我仔細想過，個人認為，兩位雖然行事偶有異於旁人，但多是有理有據，只是認定之道理與世間有些不同，我很欣賞有所堅持的人，覺得傳言大多汙言罷了。」
尤其是那日莫傀安最後所言勸告，宋遠慧也曾有幸和當今山主曾見過慈悲天一面。
所以，他很清楚，自己犯了錯，是真的會死。
也因此宋遠慧才能肯定，這位被稱為紙閻羅的葬陰門人確實是真心相勸。
「這一段日子裡，與同道們閒聊間我都會努力闢謠，可惜在一番據以理爭之下，他們依然無法信服，事實如此被扭曲實在不好，因此我今日才主動前來引領兩位前往會場。」
「而結果也如同我所想，再一次的實際接觸後，更加能證明所謂的難相處多是誤會謠言，之後我可是能夠在同道們面前大說特說了。」
聽完，莫傀安和冷若蘭心中只有不解。
誤會到處都有，而且也不見得就是假消息。
只是為了這種小事，眼前環首山之人就能笑得如此開心，不知道是該地該門派的人都如此簡單直接，還是這位宋遠慧比較特別。
不過，葬陰門需要朋友。
雖然不見得需要能夠做到兩肋插刀，但彼此交好互通有無算是底線，這也是莫傀安下山後一直在努力的方向。
環首山身為厲沙州的四大門派之一，自然也在他欲認識之列。
宋遠慧既然能為此開心，莫傀安和冷若蘭也不會吝嗇言語間的搭捧，一說一笑又一來一往之間，令對方笑聲更是層層迴盪於山道之中。
「今日能真正結識兩位實在開心，早知道那天就自主休沐隨你們入城，不過現在也不算晚就是了，哈哈哈！」
隨著情緒高昂，中年儒生的動作、語氣、姿態越顯豪邁，甚至莫傀安都能感受到其體內沛然血氣隨著笑聲在不停運轉，那虎頭寬身大刀都在隱隱震動了。
這種隱隱壓制不住的澎湃氣感，在旁人眼中根本就是隨時會動手的訊號，讓他有點開始相信性莾好鬥的評語了。
「對了，說得開心就忘記，先前傀安曾提到參與會議應注意之事。」
三人邊說邊走，不知不覺已接近會場。
抬首入目可見，那是一個突出的廣大山崖平台，被改修建築成開闊的半開放空間，站在其上便可清楚觀視下方聚集的大批修練者，頗有居高臨下之感。
而隱隱約約間，也可以見的到那山崖平台上已站有一些人。
宋遠慧此時停下腳步，收起笑容，用認真眼神看向兩人，道：「聯合會議其實也就如此，說穿實在沒有什麼需要忌諱，大家都是為了厲沙州和各自門派討個生存而已，細節之類無需太過擔心。」
說完，他稍稍靠近兩人，音量被氣勁遮掩傳來，低聲說著。
「傀安，若蘭，如果信我，等下的會議之上，若眾人對接下來決策有異議，不要輕易隨之出頭，以慈悲天之力無論如何都可保葬陰門無虞，但若讓臨海宗將眼光放至你們身上，恐怕會惹起不必要事端。」
頓了一下，宋遠慧最後還是鄭重的吩咐。
「好好留意，除環首山外的四大門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