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襲擊

　　「斐姐，該停下歇歇了。」

　　屈南靠近領頭女子低聲說著。

　　他是犬怨中的一人，與斐尚幸還有另一位夥伴三人為西南地區小有名氣的雇傭團隊，此次在重賞及壓迫下應召前來。

　　但，霧蝕之地，千變萬化，如今更是與先前曾提供的情報大相逕庭，顯然不會是一個輕鬆任務。

　　斐尚幸點頭停下腳步，她望向後方調查小隊其餘人，這些成員全都由雇傭兵組成，有的甚至是其它地區沒見過的傢伙。

　　如此組成的好處是無須顧慮會有菜鳥犯傻，可壞處卻也相當明顯。

　　斐尚幸看的出來，這隻小隊裡已有五人默默靠得很近，顯然已是暗中結盟，其中一名領頭者更是見隊伍停下，便直接發聲。

　　「斐尚幸，該是好好談一談的時候了。」

　　閉目，思考一會，很快斐尚幸就睜開眼並同意，她揮手讓屈南和阿卡娜站到自己身後，與五人團隊還有剩餘各懷心思的散兵游勇聚集起來。

　　濃霧無盡，願燈塔光芒照耀之下，三方抱持小小希望，開始商量現在面對的困境。

　　五人團隊的領頭者率先道：「大夥也不是剛入武道的小菜雞，鼓舞之類的好聽話就不說了，直接進入主題吧！」

　　「接下來......我們該繼續前進尋找那個已經深陷在這種鬼地方一個月變時間有餘，不知是死是活的調查員？還是該想辦法撤退離開霧蝕？」

　　「我們必須早點做出決定，這裡......給人的感覺實在是說不出來的糟糕。」

　　雇傭兵出生入死，能活下來者對於危險都有一定直覺感應，不要說是他了，在場每個人都有相同感覺。

　　散兵游勇中，一名年紀較大的雇傭兵沙啞說著。

　　「撤退吧。」

　　「趁現在大夥精氣神還足，找到離開路線機會也大，情況產生太多變化，先前調查小隊的情報已經不能參考，我相信就算是沙舟聯合會對如此情況也無可責怪。」

　　「我們五人也贊成。」適才說話的領頭者附和。

　　其餘人則是保持沉默，觀看事態發展。

　　三方中，唯一還未表態，同時也是被指定的明面上隊長，斐尚幸則是依然不語。

　　對此，五人團體和其餘人也沒說什麼，只是圍在願燈塔旁盡好各自職責，保持警戒並靜靜等待。

　　什麼意見不合拔刀相向，什麼順我者生逆我者亡，什麼只有我是對的別人都是錯的，什麼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什麼他人必然抱持黑暗心態，什麼我方必然要以惡意揣測一切。

　　以上，全部沒有發生。

　　那是話本裡才會有的故事。

　　在這種鬼地方，不合作而選擇內鬨，只有想上吊的老壽星才會這麼做。

　　根據眼前事實冷靜判斷，壓抑內心不該有的莫名情緒，盡最大限度屏除彼此偏見，經過思考做出最合適決定。

　　這，才是他們得以長久生存下來的真正本事。

　　做不到的，也沒有機會來參加這次任務。

　　「各位。」

　　終於，斐尚幸思考結束。

　　「你們沒有注意到嗎？」

　　那張被三道慘烈爪痕破壞的面容上，滿滿全是異常的凝重和戒備！

　　她將注意力從商量中拉開，以銳利眼神看向四周，答非所問說著令人膽寒的話。

　　「小隊......少一個人了。」

　　瞪眼驚愕！

　　有人收縮戒備範圍，有人守在願燈塔旁邊，有人開始清點人數。

　　所有人全都動了起來！

　　而確實如斐尚幸所說，真的少了一個人！

　　明明全程專注警戒了，到底是何時發生！？

　　事實，如一盤冷水當頭淋下，澆得每個人心頭發寒。

　　緩緩抽出腰間沙漠彎刀，斐尚幸渾身地氣轉動，沉黃之色光芒湧現，為她和手中武器鍍上一層薄薄勁力，如鷹視狼顧般在濃霧中尋找那個「對方」。

　　她也是剛剛思考之時才發現少人一事。

　　若不是屈南提醒停下，而且眾人想要協商，恐怕這隻小隊還要再少上一或二人才會注意到有不速之客到來了。

　　「各位，現在不是我們做不做選擇，而是『對方』想要做什麼選擇了。」

　　「準備好吧。」

　　「鏘！」的連續金屬出鞘聲音清脆響起！

　　老練的小隊成員在短短時間內已經結成簡單陣形，將核心願燈塔團團包圍住。

　　此物不可有失，否則誰也走不出這片濃霧。

　　霧氣變化、靜謐無聲，就像一副懸掛天地的靜態美畫，只能十分專注的以眼睛捕捉欣賞每一處奇妙變化。

　　直到，眾人交錯目光的死角之處，美畫突變，一道破空聲音響起！

　　發覺身後銳利殺機傳來，斐尚幸下意識反應，雙手握刀朝後劃出一道反向半圓弧形，以腰轉帶力，氣息傳動間化作勁道，沙漠彎刀猛然上挑！

　　腥臭烏血飛濺！

　　一條多口噁心生物的觸手，粗壯至筋根隆起的肉柱，隨刀應聲兩半！

　　一舉得手！

　　可接下來的黑濃黏水爆散噴向四方，令直接碰觸到者無不漸生癢痛，更有逐步嚴重感覺。

　　「魔物有毒！服下先前發的去毒丹！快！」

　　「眾人小心，魔物受傷，開始不耐煩。」

　　「該有什麼本事就拿出來，不要帶到棺材裡了！」

　　一連串簡短命令發出，這隻老練的小隊成員們反應不可說不快，但還是不及隱藏在濃霧中的魔物。

　　陡然，一人淒厲叫聲響起！！！

　　適才大張旗鼓襲擊斐尚幸的同時，另一條肉柱卻是無聲無邊穿透濃霧，匍匐於地遊近，隨後其尖端猛地化為鑽刺，刺入五人團體其中一人右小腿！

　　異物入體，隨後迅速以肉眼可辨速度變化，侵染、同步、吸蝕！

　　僅僅在眾人轉頭看到的瞬間，那人的整隻右腿居然已經變成與肉柱相同模樣！

　　五人的領頭者大驚，隨即立下判斷，揮舞手中巨劍，快速自根部斬斷對方右腿！

　　哀號慘叫再起。

　　斷肢出現巨大傷口，濺射出一道又一道紅黑相間異血，從剖面處更可以清楚見到，那肉柱入體後如千萬條有意識小蟲般，正不斷吞食血肉孵化繁衍！

　　若是再晚一步，恐怕那人很快就會完全成為肉柱的一部份。

　　可即使如此，狀況也沒好到那裡去。

　　己方一人消失、一人重傷，還沒正面交手情況就已糟糕至此，小隊的眾人都沒有想到，霧蝕中的魔物居然會有這般恐怖！

　　雖然他們也都有過與入侵厲沙州的落單魔物交手經驗，可那是在霧蝕之外，佔著天時、地利、人和之便，這才能順利得手。

　　如今情況反了過來，危險程度立刻直線上升！

　　察覺小隊士氣開始動搖，斐尚幸立刻放聲喝道：「不要慌！不要將背後讓給魔物！眾人維持陣形，保持視線重疊不要再出現漏洞！」

　　隨即她又立刻向先前的老雇傭兵道：「海老，你經驗多又懂得一些救人之術，中間的願燈塔和傷者就交給你，順便居中策應。」

　　「其他人！想要活著走出去，全部打起精神！」

　　喝聲與命令傳出，十數人的小隊重新安定下來。

　　此舉十分有效，眾人不愧是有經驗的雇傭兵。

　　隨後，魔物肉柱又重施聲東擊西之計，但都被早有準備的小隊成員擊退，甚至還反過來砍傷並截斷其肢多次，讓牠一時之間不敢再冒進。

　　就在情況稍緩之際，阿卡娜緩緩移步靠向自家領隊，皺眉低聲道：「斐姐，莫先生交給我們的紙人......」

　　斐尚幸也感覺到了，懷中奇物正發出股淡淡陰氣，莫傀安給他們三人的是特殊護身紙人，能夠做出簡單反應，這代表對方認為情況有變打算趕來會合。

　　向阿卡娜和屈南微不可見的搖搖頭，斐尚幸沒打算說出這件事情。

　　眼下最重要的是維持現況，一切等擊退來犯魔物後再商量未遲。

　　隨著小隊防衛一次又一次的成功，魔物肉柱襲擊的間隔也越來越長，附近地面更是灑滿腥臭烏血與堆積不少條狀肉塊。

　　甚至直到現在，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不再出現，

　　不過眾人沒有這就輕易鬆懈，魔物連真身都還現面。

　　如果是野外的野獸或兇種，見此情況可能會知難而退，但霧蝕誕生出的生命完全不同。

　　根據天下機關城所的研究，魔物心中沒有死亡觀念，只會遵循本能直到最後一刻，可謂是所有生命的天敵！

　　所以斐尚幸他們邊戒備其實也是邊在等，等待魔物破綻露出，能夠一舉重創對方的機會！

　　因此，氣氛沒有隨著肉柱襲擊消失變得輕鬆，反倒越發凝重，此時小隊眾人的心頭都有一股清楚感覺浮現。

　　下一擊，就是決定生死之時。

　　氣化勁，生術法，願燈塔旁奇招百出，每個人都拿出看家本領，蓄勢以待。

　　就在此時，居中正盡力救治先前右大腿齊斷傷者的海老，突感一股強烈死亡陰影籠罩，多年刀口上舔血生涯的直覺瘋狂示警！！！

　　他下意識的順著感應抬頭看去。

　　驚覺惡物，令其雙眼瞳孔放大。

　　海老只來得及放聲大吼一句！

　　「在上面！！！」

　　眾人愕然抬頭，十數條粗壯肉柱已是自上方穿透濃霧，撲天蓋地垂直落下！

　　「碰！」的多聲層疊轟隆巨響！

　　驚爆之中，地動山搖。

　　象徵希望的願燈塔以及正救人的海老和傷者。

　　轉眼，全部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