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ce More With Feeling

正文

　　「聽好了，吟唱魔法最需要的，就是投入感情。」老人蹲下來，看著橘紅色頭髮的女孩說道，長長的、斑白的鬍子垂到了地上。

　　他頭頂的尖帽與身上的長袍都是淡紫色的，但尖帽的色澤斑駁，上面少說也可以輕易看出四、五個補丁的痕跡；反觀長袍卻維持得相當乾淨整潔，像是上個月才紡好的布料製成。

　　「投入感情？」

　　女孩張大眼睛看著老人，眼神中透露著不安與期待。

　　「對。」老人露出微笑，說道：「妳想問的，是『什麼叫投入感情』對吧？」

　　女孩帶著期待，點了點頭。

　　「可以分成幾個面向來說明。」

　　老人站了起來，牽著女孩的手走到房中的長椅上坐。從內部看上去，圓形的房間似乎是用方正的石頭砌成，房間不大，卻塞滿了東西；一張堆著大量書籍、紙張與乾涸墨水瓶的的厚重書桌，幾乎佔滿空間的櫃子上除了各種語言的書籍之外，還有好幾層擺放著各種製作藥水的材料——常見的大蒜、人蔘、龍葵、血苔、兔腳、羊蹄、珍珠粉與曼陀羅根外，各種顏色的晶礦、珍貴的獨角獸角與紅龍逆鱗也都陳列在櫃子裡。

　　兩人坐著的長椅是用梣木一體成形製成的，從顏色看來已經使用了很久，但也看得出來經常有人上蠟，讓椅子保持著良好的狀態。石室的窗戶則開在東西兩個方位上，這樣早晨來臨時，陽光便會從東方照進室內，也會在夕陽西下前灑進房間裡。從房頂垂下來的絲線上掛著各式各樣的物品，像是調製藥劑用的各種尺寸的藥勺、需要保持風乾的薰衣草與迷迭香，還有一個巨大的木製骨架，似乎是模仿鳥類的翅膀做出來的，再吹進屋內的微風中輕輕搖晃。

　　「第一，是專注。」老人繼續說道：「把妳的精神集中在吟唱上。仔細思考你唱出的每一個字詞的意思，理解它、感受它、體會它，然後認同它。」

　　女孩認真地點頭。

　　「這部分妳已經做得很好了，但記住，認同妳所吟唱的內容，是最重要的。」老人露出微笑，「第二，是帶感情。」

　　女孩露出了有點訝異的表情。老人繼續說：

　　「還記得妳剛剛吟唱魔法的狀況嗎？妳完全專注在咬字、在精確發聲與節奏上，但沒有展現出感情。」

　　女孩低下頭，露出有些沮喪的表情，思考著老人的話語。

　　「我在想，這是不是因為妳太專注在『片段』中的緣故？」

　　女孩再度抬起頭來，橘紅的髮絲在吹進室內的微風中飄揚。

　　「妳太想把每個片段都精準地完成，反而失去了對於整體的體察。所以，回頭仔細想想，這個魔法是為了達到什麼目的？是祝福、守護並照看對方？還是攻擊、詛咒且傷害對方？不同的目的有不同的情緒，而我們在施展這些法術的時候所散發的情感，也會影響到魔法的效果。」

　　女孩明白了老人的意思，再度點了點頭。

　　「所以——」老人用他慈祥的笑容感召女孩，「帶著感情，再來一次吧！」

　　林梅藉著直直照進室內的月光，用力搗弄著臼裡的鼠尾草，看起來心情鬱悶。上一任國家魔法師已經失蹤好幾年了，而她則在國王的指派下成為下一任。其實，林梅自己也疑惑了很長一段時間，為什麼老師的學生那麼多，國王卻偏偏要指派她作為新任國家魔法師呢？「妳很有潛力！」國王這樣說，但她自己依然對此抱持懷疑。而她也無法向老師的其他學生——不論是學長學姐還是學弟妹——求證，一方面是因為在她被選為新任國家魔法師之後，他們便都躲她躲得遠遠的；另一方面，則是正式接任之後，她就被皇家衛隊分派出來的人手安置在城堡的角臺最高處，幾乎可以說是與世隔絕，只有國王召見時可以離開。

　　國王召見國家魔法師的原因只有一個，就是需要她施展魔法、研製魔藥時。一開始只是一些微小的要求，例如要林梅做出可以讓國政會議後的國王心情愉快的魔藥、讓宴會後的國王不會脹氣的魔藥，或者在某些特定的夜晚，讓王后睡得安詳的魔藥。不過，最近的要求開始變本加厲了起來，像是讓國王看起來年輕一點的魔藥、讓軍隊實力增強的法術……前兩天，國王要求她創造出可以確認臣子忠誠的魔法；今天稍早，他更要求林梅研究出可以讓自己長生不老的魔藥。儘管林梅已經說明了這樣的藥劑早就被魔法戒律列為禁法，國王也輕描淡寫地說他會修改法律，讓長生不老藥下修為列管藥品即可。

　　「吾王，魔法戒律不是國家法律，是所有魔法師都該遵守的道德守則，不應……」

　　「妳可以下去了。」

　　這就是為什麼她獨自在角臺的房中對著臼中的草藥發脾氣。她想過國王的某些要求是否只是對她的考驗，畢竟要創造出新的魔法，不只對林梅來說是困難的要求，甚至對現世大多數的魔法師來說都是難以迄及的偉業。自從魔法被系統化、脈絡化、可教學化之後，某種意義上也縮限了魔法的可能性；無法被系統化、數據化的施咒被摒除在魔法學院的體系之外，甚至被斥為異端、被歸類在邪惡的黑魔法中。然而，過去的魔法生態之所以如此欣欣向榮，正是因為許多大膽、創新的魔法師們不斷突破框架、打破邊界所致。如果沒有創新的空間，又要如何創造出新的魔法呢？

　　更甚於此，如果沒有自由，要怎麼創新呢？這大概就是為什麼絕大多數的魔法師都不想成為國家魔法師吧？林梅想著。

　　夜已深，林梅依然一點睡意都沒有。為了轉換心情，她更加專注在製造魔藥上。雖然國家魔法師不能自行離開角臺，但沒有規定其他人不能過來找她——因此，偶爾也有大臣希望林梅可以提供一些消解疲勞的魔藥，或者有仕女請她施展防止雙手因為頻繁接觸冷水而脫皮裂開的法術；現在在做的，則是一名皇家衛隊的年輕男子所請求，希望能夠緩解憂鬱的藥劑。憂鬱要怎麼緩解？難道不是消除造成憂鬱的根源嗎？但的確也有些時候，因為各式各樣的原因而使得我們無法剷除根源（例如你不是國王），而需要透過其他方式抒發。比起把壓力丟給其他人，或許透過魔藥來消除情緒的確是更好的選擇。

　　但也不能總是靠藥劑舒緩啦……林梅在心裡想著；偶一為之倒是還好。鼠尾草已經被磨成了粉末，於是林梅把擺在桌上的乾燥益母草、柴胡段與珍珠粉也放進臼中，繼續耐心研磨、混合。她曾經也對此抱持疑惑——如果只是把藥草搗碎，調配成藥劑的話，難道不是所有人都做得到嗎？那又要魔法師做什麼呢？到她自己成為魔法學徒之後，才知道製作魔藥最重要的，是在混合藥草時，魔法師對藥劑的吟唱施咒。於是，阿梅輕輕哼起了曲調。

　　林梅的腦海中浮現了那名年輕守衛的臉孔。她回憶起對方來到角臺房間的門口，焦慮但強裝鎮定的神情，強硬但不失禮貌的口吻……這消除憂鬱的魔藥想必不是給他自己用的；親人？友人？或者，戀人？會冒著風險前來尋求救助的對象會是誰呢……

　　「偽裝於午夜的人啊——」她輕輕哼出曲調，想像著守衛心頭想要守護的人，「淚眼婆娑、不安的心……多麼地愛妳，卻……沒有時間……」

　　林梅在腦海中勾勒出情境、創造出場景，旋律傾瀉而出，手中的杵也順著節奏繼續研磨下去。

　　「乘載著兩人的船，隨波逐流——」為何守衛不直接告訴她是為了誰準備的藥水呢？難道不是因為，這是一段無法述說的戀情嗎？「不知明天會航向何處……」是宮中的仕女嗎？不，如果是仕女，應該沒什麼好隱瞞的，想必是更位高權重的人。是已婚之人？或者，是無法講述出口的同伴？

　　「獨佔你的愛……我會照顧你……想要擁有你的一切……」

　　若即似離的感情、若有似無的距離……要完成吟唱，就必須創造情境、融入情緒，就算真實情況並非完全一致，想要幫助對方、減緩對方傷痛的目的卻是一樣的。

　　「沉澱難以啟齒的話語……」

　　林梅的身體慢慢散發光芒。

　　「回到我的身邊……」

　　光點隨著曲調閃耀。

　　「不許下承諾的戀人……」

　　這些光芒漸漸聚集到她手中的臼中——

　　「時間將盡……」

　　——融入進臼中的草藥裡。

　　第一道晨曦灑進房間裡。林梅將準備好的露水倒進臼中，然後讓融合之後的汁液在絲綢的過濾下倒入小瓶中。

　　「解憂水一瓶，完成。」林梅重重地呼出一口氣。至少，在真的開始創造出長生不老藥之前，她還可以有一點時間可以思考——思考怎麼完成這項難題，或者思考怎麼逃跑。

　　要做出長生不老藥其實並非不可能。畢竟，國王不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想要長生不老的人。不過，要製造長生不老藥也絕非易事，除了過往記載中的藥材難以取得外，要找到能正確、成功吟唱施咒的魔法師也相當困難。

　　林梅不確定自己到底有沒有辦法勝任吟唱的職責，但目前她首要先擔心的，是如何取得所有需要的材料。芥菜、人蔘、松果、鶴爪、鹿茸、龜殼、睡鯊鰭等物品都好取得，但龍牙、鳳羽、獨角獸角、惡魔的蹄……這些東西就不是那麼容易拿到了。這大概也是一件好事，如果找不到的話，魔藥當然也不需要做了。

　　林梅等了好幾天，才悻悻然前往告知國王製造長生不老藥的所需材料。沒想到國王老早就備好了大多數的材料；計算下來，需要的材料只剩下鯊鰭跟獸角沒有取得。睡鯊已經交由皇家海軍代為獵捕了，林梅需要負責的，只有獨角獸的角而已；皇家衛隊的分隊已經在城堡門口等待林梅出發。

　　「行動力也太強了吧……」林梅在心中吐槽道。

　　前來護送林梅前往城門口的人，正好是上次前來求取解憂水的年輕守衛，而他也是與林梅一同出發找尋獨角獸的隊員之一。

　　「上次的解憂水有效嗎？」林梅在路上率先打破沉默。

　　「啊！呃，有……算有。」對方似乎沒想到林梅會問這個問題，有些手足無措。

　　「那就好。」林梅笑道，對自己的手藝感到滿意。

　　「國、國家魔法師小姐，妳覺得我們有辦法找到獨角獸嗎？」守衛的口吻語帶保留，似乎不希望他們真的找到獨角獸。

　　「嗯……獨角獸……真的存在嗎？」

　　「什麼？原來不存在嗎？」他的語氣驚訝，甚至可以說是驚喜。

　　「畢竟我沒有看過嘛……連要從哪裡找起都不知道啊！」

　　「啊？」守衛停了下來，「那我們等等該怎麼辦？」

　　「得先確定一下目前的調查。」林梅繼續往前走著，「比如說，最近的目擊情報，你們有收集嗎？」

　　「這……我不清楚。」他語帶保留，「不過我自己倒是真的聽過獨角獸的傳聞。」

　　「真的嗎？在哪裡？」

　　「啊！不過……呃……」

　　「怎麼了？」

　　「誒……我有點想不起來，不好意思。」

　　林梅感到一股違和感，但不想追問。雖然不知道原因，但她明顯感覺到這名守衛不想找到獨角獸——雖然對她來說應該是好事，然而這是為什麼？反過來說，如果找不到獨角獸的話，國王會不會降罪於她呢？或許，這名守衛是想要陷害自己？

　　兩人來到城堡門口，其餘三名皇家衛隊的守衛正牽著馬等待著他們。

　　「魔法師小姐，我們要去哪找獨角獸？」一名有著大鬍子的守衛問道。

　　林梅看著對方，不知所措。

　　「總之先上馬吧。」

　　或許……可以編造出用來尋找獨角獸的咒語？

　　「我需要一個可以不受打擾的環境來施咒。」

　　大鬍子守衛想了一下，回道：

　　「皇家獵場的邊界有一片樹林，那裡如何，魔法師小姐？」

　　「去看看就知道了。」

　　於是林梅與四名皇家衛隊策馬奔馳。路途上，另外兩名守衛竊竊私語，認為馬蹄生會蓋過兩人的交談，但林梅還是聽到了幾個關鍵字詞：「一個女的」、「怎麼可能」與「浪費時間」。大鬍子守衛顯然位階高於兩人，用眼神讓兩人閉上了嘴，可是林梅覺得他的想法也跟兩人一樣。

　　皇家獵場旁的樹林不一會兒就到了。四名守衛將馬匹拴在林邊，準備跟著林梅一起進入樹林中。

　　「不行。」林梅說道：「施咒需要專注，你們在旁邊會讓我分心。」

　　「魔法師小姐，我們奉命要保護妳，協助你找到獨角獸的角，萬一有什麼閃失，不只我們會人頭落地，國王也會唯妳是問的。」大鬍子守衛說。

　　「同樣的——」林梅回道：「如果你們影響了找尋獨角獸的進度，甚至使得我們最後無法找到獨角獸、取得獨角獸的角的話，應該也會人頭落地。」

　　她的態度堅決，令大鬍子守衛有所軟化。

　　「那麼……至少待在我們看得到的地方，以免出現危險時我們無法即時察覺如何？」

　　「你覺得我沒有自保的能力嗎？」林梅抽出魔杖，頭也不回地走向樹林中，留下錯愕的皇家衛隊。

　　擺脫守衛，一方面的確是為了專注，另一方面，林梅其實也是為了讓自己安心。世界上不存在尋找獨角獸的咒語，至少就她所知沒有。要創造出一種新的咒語並不容易，可能也違反了魔法戒律，她可不想讓一群什麼都不懂的守衛當證人……或者在一旁看笑話。

　　徒步一小段距離後，林梅在樹林中找到一塊小空地。她可以聽到遠處有小溪的流水聲，午間的陽光穿過樹葉的間隙灑在空地四周——以魔法的流動來說，這裡正是施咒的絕佳場所。

　　林梅用魔杖的尾端在植被較少的地面上畫出正圓，然後在圓中刻上五角星。坊間的江湖術士這時候通常會在五個角點上蠟燭，但那其實只是很多很多年前，某個在夜晚施術的魔法師為了看得清楚所做的，對魔法本身沒有任何意義，卻不知為何成為外行人認為的必要步驟。接著，林梅走進五角星中，用自己認為最舒服的姿勢盤腿坐下。

　　「最需要的，是投入感情……」林梅輕聲對自己說道。

　　然後，她開始吟唱。

　　一開始只是輕輕地哼出曲調，緩慢而不抱希望。然而隨著時間拉長，林梅口中的曲調開始節奏輕盈起來，逐漸醞釀出某種期待；然後聲音漸強、音調漸高，足以讓聽者明白歌者達到了目的、獲得了成就、找到了目標。

　　接著，字句才漸漸組織起來。

　　「鷹啊……飛過高聳的山峰；獅啊……在乾涸的泉上咆哮。」林梅在腦海中想像獨角獸的去處，「樹林中，即便她疲憊且困惑……也會到達，那獨角獸之處……」

　　「當春風讓花而解霜，當蒼月從東方升起……」雖然因為陽光閃耀之故而不太明顯，但林梅的身體逐漸開始散發光芒，「當萬物生生不息、世間生機蓬勃……她便會聽見，獨角獸的笑聲……」

　　光點隨著林梅的吟唱，時而拔高、時而降下，最後緩緩圍繞著林梅轉動。

　　「看看她，多麼美麗……在那美麗之境、獨角獸之處……」

　　林梅誠心地吟唱。

　　「那美麗之境……」

　　突然，光點急速往林梅身上聚攏。

　　「去吧、去吧！那獨角獸之處……」

　　當吟唱的尾音消失時，林中空地已空無一人。

　　男子拿著買好的飯團及飲料，從便利商店走出來時，剛好聽到商店旁邊的巷子裡傳來聲響。不知哪來的好奇心，讓他邁開腳步往巷子裡走去。

　　巷子裡，一名奇裝異服的女子拿著一個像是麥克風的東西，口中唸唸有詞。是coser在排練什麼表演嗎？男子正想轉身離開，女子就發現了他。

　　「請、請問！這裡……是什麼地方？」

　　「什麼地方？呃……巷子？」

　　「『象指』，沒聽過的地方啊……是王國比較偏遠的地區嗎？」

　　「那個，不好意思，妳在做什麼啊？」

　　「我？我在施咒啊！看來應該是成功了才對。」

　　「施咒？」男子往後退了一步。

　　「啊，你不要緊張，我不是隨隨便便的江湖術士，不會害人的。」

　　「是喔？好喔。」男子又退了一步。

　　「你先等等，可以告訴我獨角獸在哪裡嗎？」

　　「獨角獸？網路上很多啦。」

　　「『網路』？用網子做成的道路，聽起來就是險境呢……」

　　「嗯……也不能說妳錯。」

　　「那個……」女子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到了這個『象指』城之後，我似乎喪失了魔力，可不可以稍微幫我一下呢？」

　　「……幫妳什麼？」

　　「就是……給我點錢，讓我可以回家之類的？」

　　「原來是詐騙啊……」男子小聲說道。接著又用正常的音量回道：「我連妳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要我給妳錢，不太好吧？」

　　「啊，原來我還沒自我介紹嗎？」

　　「對啊，妳以為我是什麼法師會通靈之類的，看到人就會知道名字嗎？」

　　「法師？我、我叫林梅，是國家魔法師！你也是嗎？」

　　男子愣了一會兒，回道：「我不是林梅。」

（完）

後記

本文是第九遊戲所屬臺灣VTuber林梅的相關同人文，作為林梅出道後第二次生日的生日禮物完成；故事內容與林梅的官方設定有許多差異，請不要當成「正史」看待（文章在發布前已經先交由第九遊戲相關人員審閱完畢）。故事中有一些哏是「烏梅」才會瞭解的元素，這邊暫且先不進行說明，讓大家自己發掘。

林梅是唱歌好聽、個性可愛的VTuber，如果看完故事之後讓你產生興趣的話，歡迎到他的相關平台上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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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應該是我第一次寫同人文，希望阿梅跟大家會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