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4-05|閱讀時間 ‧ 約 23 分鐘

懶癌

經過輾轉反覆傾軋枕頭,好不容易從泥沼般的夢國歸來,眼睛沉如掛鉛,精神卻與長時間睡眠形成反比。記得昨天昏昏欲睡時不過八九點光景,此刻天色改朝換代,飽滿的光線刺激虹膜,蒸散睡意。或者說身體一直清醒著,只是捨不得抽離片段的夢境,彷彿編輯師串起一閃而過的畫面。


即使窗戶密閉,陽光就是有辦法穿過那張霧面窗跟簾子的封鎖,現實世界亮了,強迫腦內攝影棚關機。睜開眼,脖子以下倔強不從,神經元築起閘門,限制腦部訊息流動,也許一切來自潛意識的陰謀。


頸部以下遭切斷聯繫,虛幌空無,手機放在床頭櫃,只要伸手就能攬到的位置,但肢體莫名背叛,周圍事物頓時咫尺天涯。我猜是龐亂的夢阻滯系統流通,一下子血脈噴張的動作片、一下子纏綿動人的劇情片,時空變化雜沓,連喘口氣的閒暇都沒有。


思緒安靜下來,感覺到呼吸如山丘起伏,試著將之調整勻稱,卻呼吸作用了更慵懶的氣息,鏽掉移動的希望。身體毫無預兆罷工,留下一籌莫展的精神,夢鄉不收,現世不迎,處在感性和理性的過渡帶,宛如潮汐推來推去,永遠上不了岸。


時光滴滴答答逃離,又如時光喃喃細語,它們發出嘲諷、發出哀憐,或根本毫不在乎這具軀體。是誰施了定身術把我綁成祭品,這惡劣的不像玩笑,反如當頭棒喝,為斥喝慵懶成性的傢伙。


房裡唯一的聲源來自電風扇,咻咻咻運轉像寂靜的腳步聲,來回驅趕我身上的悶氣。其實是舒服的。酥麻感從指尖緩流至腳尖,身體變成失去引擎的船,怠速行駛,毫無目的毫無方向,任波浪引領。漂流到赤道無風帶,空間近乎凝滯,五體變成果凍海的一部份,此時時間停止滴答,趨於平靜,達成永恆。我大概已經靈肉分離,看著自己慢慢沉入慵懶的冰點,成為徘徊真假的孤魂,體內千億個神經元同時雜談,也同時寂靜。


樓下傳來機車行員工一言不合開罵的咆哮,外籍勞工聚在一起大肆喧擾,這些聲波盤繞耳內,碎裂我以為將恆久不變的寧靜。雖然阻絕睡意,卻沒有撕起那層惰性。只是默默聽著,默默抱怨,連指頭都沒有起來的意思。


身體還是會在某種條件下翻輾,畢竟人不可能一直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但僅限於此,其餘的不敢奢想,也不曾想過。不禁忖到底是如何的疲累累積,導致週末早晨徹底爆發。


也許有種可怖的病症潛伏在體內,如癌細胞迅速擴散,支配神經與神經間脆弱的連結,再控制軟弱的意識,形成現在沉重而懨懨倦怠的模樣。給這個病症一個名字,懶癌。


腦海閃爍吃早餐、做早操等等畫面,越想身子卻越疲憊,懶癌透過想像將體力一點一滴蠶食鯨吞。


生理時鐘感知要中午了,何不如乾脆躺到中午,放下製造衝突的煩憂,讓溫暖的被子摟著,繼續遊蕩一樁好夢。懶癌無藥可救,儘管我試圖催眠自己不能沉淪,一對溫柔的臂膀安撫了我的情緒,慢慢拍掉關於積極醒來的遐想,於是眼皮再也不用掙扎闔與不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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