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死的勇氣 07 劫
【本作品主角視死亡為美學,內含血腥暴力敘述,閱讀前請做好心理準備】
辰家建注視著小房間的房門,慚愧地轉身離去。
何雨生窩在床上,直到確定他出門上課後,才憔悴起身。
她抱著腿、食之無味地吃著泡麵。
把一切都劃下句點吧,把這些畸形又醜陋的事物終結吧。
她提出離職,經理錯愕地看著她。
「何雨生,妳不能因為我之前罵妳,妳現在就給我離職耶。」
「是我的問題,經理。不是因為你罵我,是我有其它生涯規畫了。」
──那就是去死。
經理不耐,「但妳也不能說做到今天,妳要我工作怎麼辦?妳這是故意讓我沒人手嗎?如果妳要這樣,以後哪個公司來打聽妳,我一定弄死妳的。」
她微笑。是嗎…弄死我嗎,你怎麼知道那不是我想要的呢?
「經理,我們好聚好散吧。」
他無奈地簽下那份離職單,讓她收拾個人物品。幾個職員遠遠地觀望她。
「何雨生,外找!」秘書呼喊,何雨生望向門邊,阿逆招手。
她錯愕地看他走來。
「你怎麼出現在這裡?他們看得到你嗎?」她壓低聲音。
「當然,我是來幫忙的。」他抱起她一紙箱的個人物品,「走吧。」
他們並肩走出那棟冰冷的大樓。
她還是很不解,「你怎麼會……鬼可以抱著紙箱嗎?」
「當然,不然我要怎麼去買琴譜?」
「所以,你可以被大家看見,你是有重量有質量有體積的?」
「只要有需要,就可以。妳知道的,靈異事件。」
她終於露出微笑,「那你有考慮用偷琴譜的嗎?這樣你也不會被監視器拍到,也不會被警察追到了。」
「誰像妳這麼壞?我是奉公守法的人…我是說,鬼。」
「…昨天是你幫我洗澡的嘛?」
「不是喔。」
「不是嗎…那是誰?」
「我怎麼知道?妳不是哭一哭就去洗洗睡了嘛?」
「不是,我夢到有人幫我洗澡。我一早醒來,也換了新的衣服了。」
他調侃,「會不會是妳哭到神志不清,就洗好澡了?」
「怎麼可能?我還記得我和你吵架了。」
「妳吵不贏我,所以轉頭洗洗睡了。」
她笑,「真是的…今天不想回家,陪我去逛逛吧。」
「讓我抱著紙箱逛街嗎?妳還真會虐待人。」
她放鬆地擺著手,停在一家販售流星雨燈條的店家前。藍色的燈光如流星般殞落下墜,即便是白天,還是如此清晰且浪漫。
「你不覺得這些街燈很漂亮嗎?我要趁我還活著的時候趕快看,死了就沒得看了。」「妳又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我覺得這幾天的我已經漸入佳境,我相信我很快就知道要怎麼豪不留情地把自己殺掉。」
「…」
「你之前自殺過很多次才成功的嗎?」
「不關你的事。」
「好吧。你知道家建的朋友是什麼人嗎,以你的能力看得到吧。如果家建已經可以融入這個世界、可以對這個世界有歸屬感,或許我就可以更安心去死。」
他嗤之以鼻,「對妳這麼壞的人,妳有必要嗎?」
「他是一個傷痕累累的人。有人曾經傷害過他,所以他也開始傷害別人。他是我愛過的人,他是我的親人。幫我偷窺一下家建的朋友嘛,不然我捨不得離開。」
「最好是…不要得存進尺。想死的人哪有什麼捨不得,不然就給我放棄,繼續過個像爛泥巴的人生。」
她繞進了公園,隨興地脫下鞋子,赤腳踩在草皮上。
「要不要一起脫下鞋子一起來?」
「你真的很無趣耶,一起來嘛?」
何雨生席地而坐,雙手捧著泥土飄灑空中。那時,我想起了哈姆雷特……哈姆雷特說人就像塵土一樣,總要歸於大地。
阿逆放下紙箱,看著四周來往的行人露出詭異地微笑。對面長椅上的老嫗投來詫異的眼光,看著何雨生和空氣講話。
「我剛作了一個惡作劇。」
「什麼?」
「我又把自己變不見了,妳看!坐在那邊的大審以為妳在發神經跟鬼講話,又在玩泥巴。」
何雨生朝那方向看去,也調皮地笑了,無所謂。
「結束教我的工作之後,你會怎麼樣?」
「我會有新的工作,有新的學生。」
「你之前的學生都是怎麼樣的人?」
「他們都比你聰明,很快就學會了。哪像妳,拖了這麼久,死來死去都死不了。」
「抱歉了,再給我一些時間吧。」
「我給了。」
她的髮絲隨風四散,「我想,我今年許的生日願望總該實現了吧。我又不是貪心地想要發大財,怎麼連去死的這種簡單願望都無法完成呢?如果這世界有神的話,祂也太小氣了吧。今年總該成全我了吧。」
她舉手高呼,「我們出去玩吧。」
她駕車行駛在國道,有種被放風的快感。那是自由向前的速度。
「謝謝你陪我。」
「好好珍惜吧,不然我想回去就可以隨時回去的。」
「傲嬌。」
「妳說甚麼?」
「說你傲嬌。」
「總比妳有被虐傾向好吧。」
「你呢,你曾經愛過人嗎?」
「我活在一個不敢愛人的年代裡。」
「那是甚麼年代?」
「不重要了,都過去了,我已經死了。」
「死了,也可以聊聊以前的事啊。」
「死了,就是一團爛泥巴了。」
阿逆閉眼,她低頭看著手機上辰家建幾通的未接來電,關上手機電源。
***
平日的老街顯得有些冷清,四處閒逛著,她身旁的阿逆不知何時已離線。
繞過老屋,古色古香的巷弄中有一攤顯眼的算命攤。白鬚蒼蒼的師傅臉色凝重地看向何雨生,她似乎受到感召地上前。
「妳…要不要…」
沒等那師父說畢,她已坐下、伸出手掌,「好呀。」她也想知道自己的生命何時邁向句點。
那桌上放著一些鎮煞之物、法器或符咒,還有幾塊不名的寶石。不怪阿逆躲得遠遠的。她在心中暗自解釋,又看向那師傅一臉狐疑地研究她的手相。
「太怪了。妳的生命線…應該早在五歲時就要死亡,但是…」
「我還活著。」
「對…這還不是最奇怪的。」
那師傅匆匆提筆畫一張符咒,遞給何雨生,謹慎其詞。
「妳最近一定要小心,妳身旁好像黏了個不乾淨的東西。我終究道行太淺,也沒摸明白那是什麼東西。」他邊說邊恐懼張望四周,「那個東西可能會危害到妳的性命。這真的是個大劫,甚至是個死劫!妳把這個符貼身帶著,千萬要小心最近的劫難。從妳的手相來看,妳應該小時候就曾經有過一次死劫!我真的…從來沒看過像妳這個命的人,那次死劫妳躲過了,但是這次一定要小心,才能再次躲過!」
她鎮定,拿出錢包。
師傅急忙推託,「不了不了!我不收妳的錢。今天一遇,我才覺得自己還修得不夠,道行太淺。我能不能幫妳渡,我都不知道!」
她把一張大鈔塞進師傅手裡,沉穩地說:「師傅,你的功力很好,真的。謝謝你。」她收起那張符,走離算命攤。
穿梭幾個巷弄間後,在一處風強又陰暗的牆間,她舉高手臂,將那張符咒讓風吹走。它順著氣流盤旋而上,消逝在空中。
阿逆再次出現在她面前,她心如明鏡地點點頭。
她不需要護身符、保命符。她需要死劫。她需要眼前的髒東西。
***
難得自己一個人的旅遊,喔…還有一隻鬼作陪。
走出浴室,何雨生擦拭著濕髮,「你還在啊。」
阿逆放下書,「是啊。」
她幸福地看著這旅店外的夜景,「明天就要回去吧。」
「在妳回去前,我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壓著房門把手。
「試驗嗎,現在?」
「是的。」他開啟房門,她上前。門後並非旅店的走廊,而是一個布置白淨的房間,他將房門關上。
「我以為要去你家走廊。這是?」
「我的房間。」他粗暴地抓起她的手臂,將她整個人甩到床上。
他爬到驚恐的她身上。
「你幹什麼?」
「侵犯妳、羞辱妳。」
「不要鬧了,你不會這樣做的。」
「我當然會。妳表弟會做的事,我也可以做。」
他蠻橫地強吻她、扯她衣服,她抗拒。
「不!放開我!放手!」
「反抗啊。」
她使勁搥他,發狂似地打他、踹他,「我叫你住手!」
阿逆將自己的上衣脫去,並把上衣捲成一團再幻化成一個鋒利的匕首。他趁她尖叫之際,將刀插進她的嘴內。嘴角已被劃傷的她,流淚,張大著嘴深怕被刀鋒傷到。
「反抗,何雨生!不然妳就繼續被人魚肉!」
他把匕首塞到她的手中。
「不想被幹,那就殺掉我!」
「你要我殺掉你嗎…你要我殺掉家建嗎?」
「殺掉我!」
「不行,我…我不行殺掉家建…」
「那就殺掉妳自己!往危險的地方去,想死就不要坐以待斃!」
被壓制的她憤而把刀刺向阿逆,他卻輕易地抓住她的手後又放開。
「太慢了!再來啊,用力點!」
她再次揮刀卻被擋住,阿逆扒開她的衣服。她受驚,猛力再刺他的胸。
「對不起…我不行…」她看著他血流如注的上身。
「我不會痛!叫妳繼續,不然我會繼續做下去!」他摸向她下身。
她拔刀再刺向他的肩胛、心臟、臉。
「太慢了。再來!」
「我不要了…」
「我要妳看著自己的弱點,扒開自己的瘡疤!不要對別人仁慈,更不要對自己仁慈!把自己推向火坑。」
「啊啊啊啊!」她狂刺,阿逆卻一一擋下。
「妳沒救了。」他奪刀,將何雨生轉過身來,捅向她赤裸的背部。
她吐血,淚水淌下,看著自己的鮮血已濺在白色的枕頭、棉被、床鋪之上。失敗了…這次的試驗又是軟弱地告終,她意識到自己的血花蔓延開來,在她的肉身之上、在這一片白色畫布之中。她視線逐漸朦朧,氣息漸弱,昏去。
又皺又亂的床單綻放著一朵朵暗紅的薔薇。愛情,是嬌豔欲滴、極欲被擷取的玫瑰,而她心中的花苞早已垂敗不堪、毫無血色。
她為愛而生,為愛而亡。
(下章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