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藍月

她亮眼的笑顏逐漸淡去，隨而換上愀然卻不減美麗的愁容，翩然俯瞰人間的不幸。

    「……倘若連過去都非要逃避！想想，那麼如今我們還剩下些什麼去面對未來呢？請不要憂心往事重提會讓我感傷。」

    「我的意思是即使它仍然令人萬般難過，我也絕不因此而有所迴避。畢竟這終究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她凝望他雙眸：「至於你的好意，我想……我明白！謝謝你的體諒。」

    她這一番話，實實令墨雅為之震驚。更讓他為自己感到慚愧。他只有低頭假裝專注吃著飯，心裡卻對這意料之外的回應，感到非常失望。

    對女性根深蒂固的成見讓墨雅低估這個女人。原以為夏朵對生命所寄與之熱忱，純粹只是他所眼見喜形於外的樂觀而已。怎麼也難以料想得到，她對命運居然還擁有不屈不撓、勇於面對的精神。這是讓墨雅感到吃驚的原因；他回想極為短暫的過去，眼前剛烈的形影讓他看清了事實真相。他頓時明白相較於剛柔並具的韌性，就算是年長夏朵十餘個歲數。

    她仍是一個值得讓自己由衷敬重的女性。至於自己之所不及的，他也只有能默默自嘆弗如！

    然而，他憤世忌俗的靈魂亦正隱隱受到激勵。夏朵將口裡食物緩緩下嚥，喝了一口水，然後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若有所思地低頭看著桌上的燭火，欲言又止。

    「事情發生前一晚，全家在晚餐閒聊當中，父親無意間談起了美味的水藻。他心血來潮地想讓全家在明天的晚餐，也能夠大快朵頤一番。於是，他吩咐我們這件差事，並由我們姐弟倆自行去決定這事由誰去做。……」

    夏朵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詳實描述。她繼續說道：「談到這裡你或許會有這樣的質疑。有件事容我補充說明。我父親之所以會自以為是地認為藍月水藻肯定能夠讓我們一家人大快朵頤的理由，因為那是一道讓我們全家人一致垂涎，……」

    「而且是百吃不厭的少數佳餚之一。有機會的話，希望你也能夠嚐嚐。」

    言談之間，夏朵時憂時喜，表情豐富。吃飽喝足的墨雅除了仔細聆聽之外，乾淨臉蛋上的，神情也隨著夏朵起起伏伏。

    「話說回來，這表示隔日清晨我與弟弟兩人其中一個，要獨自到雼絲山麓中藍月湖的湖底採集父親所指的水藻。碰巧的是，弟弟隔天一早卻要隨父親到樹林中砍伐準備運到綠林市出售的木材。」

    她無可奈何的語氣接著道：「如果要等到弟弟忙完後再去的話，也就趕不及在天黑前上藍月湖了。所以，只好由我去做了。」

     「還記得當時，母親還一再表示家裡還有充足的青菜可用，無須只為一道菜而大老遠專程上山去。「只不過父親仍舊堅持春季後的水藻最嫩、最可口的理由！」

「父親所持的想法很有道理，事實上確實是如此。而母親終究還是說不過向來倔強的父親，因此次日一早，我只好獨自上山去了！」夏朵說著，語氣之中，還夾雜著無法按奈的悸動。

「雖然是孤孤單單。但其實那一天，我也是滿心喜悅的。採水藻的事，從來一直都有弟弟和我一起作伴。那是第一次只有我一個人。」

    「或許是少了弟弟這牽絆，所以我並沒有一心一意急切地想把它趕快完成。反正，  我信心滿滿自認可以趕在準備晚餐前回家交差！」

   「因此那種心情，就像是出外遊玩般，沒有太過計較時間的流逝。」

   「我用了近整個白天。很長的時間，我幾乎是潛在湖底。直到接近傍晚時許，我才提著盛滿一籃新鮮的水藻下山。……只是父母親和弟弟卻已經與我天人永隔！……」       

    夏朵終於不忍傷痛流下淚水，哽咽又自負地接著道：「……當初，若不是父親堅持，我應該是在家幫母親分擔家事。若是這樣，我這一條命早已成為枉死的魂魄之一，隨他們同去了。」

失去靈魂，就沒有所謂軀體可言；

失去真心的勇氣，則無法成就所謂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