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比是人們膜拜、信奉自己雕塑的神像一樣。亙古至今,即使明知不合邏輯卻仍舊堅信不移。將同樣的道理與心態,套用在墨雅看待這一封信件上不可理喻的程度。墨雅的心跡自然顯露無遺。
它已經不再只是一封信而已。在墨雅心裡,它已幻化成一份寄託、一縷想望、一個依歸。換句話說,這封『信』在他心靈的地位,已然成為墨雅的生命處於絕望時,唯一能夠時時鞭策與鼓勵他自己的一股無形與堅定的『信仰』了。
儘管墨雅沒能如此深入了解自己?更無法為自己的想法做出那麼徹底的說明?可是。墨雅卻清清楚楚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所以他決定把自己自私的實話給說出來。無論下場如何?他不想讓自己留下遺憾。
「夏朵!如果可以的話,其實我希望……」
「只是我還要誠懇地請求妳願意和我作伴,陪我一起履行這一個承諾。」他語帶羞怯又刻意含糊地對夏朵說著。
「我知道要妳為了一個無知的約定而離開故鄉,對妳並不公平。但無論如何,我很希望能夠照顧妳!因為我絕對不能放心把妳留下來。」墨雅回想起現實面的欲求,諉婉說道。
放棄了在渾沌自我心理層面多做無謂解釋。他反倒對夏朵深情道出相遇的這段期間,一直深藏在心底的願望。
「我希望能夠一直照顧妳,夏朵。」他竊竊期望藉著共處時光中,兩人或多或少積累的情感,可以淡化夏朵對他所決定的偏見。最終的目的,無非是希望說服夏朵答應與他同行,一償宿願。
「妳覺得好嗎?」他耐心等著緘默的夏朵給予回應。
不過,這訴之柔情的策略,好像沒有如墨雅所預期那般樂觀!
夏朵沒有多加理會他的訴求,反以沉默回應一切。只顧自己摘取水藻的興致,一臉不以為然悄悄鑽到水裡去,矯捷地游向湖的另一邊。就再沒有游回墨雅的身邊。
雖然吃了夏朵的閉門羹,心裡頭感覺頗不是滋味。他仍以長者應有的度量,承受、釋懷了夏朵的冷落。他能夠理解、體會對夏朵而言,自己自私的要求對她亦是一個輕率不得的抉擇。
既然,自己不能為了一個無理的決定說服夏朵!自然也沒有改變她的權利,更沒有埋怨夏朵的理由!
倚著湖邊的巨岩,他沉靜方才漣漪不斷的心情,靜心領略這片月光下的天地。而雙瞳目光,卻未曾從夏朵的身影稍有轉移;兩人各自孤獨感受湖水的冰冷、和黑夜的寂寥。
……許久。然後,墨雅和夏朵不約而同步上湖畔,慢步走離這靜美卻冰寒的湖面。兩人依舊不發一語,甚至在回程的路上也是沉默相向!只是此時兩人心中,仍能夠完全感覺得到此刻。彼此依然在乎著彼此的心弦。
翌日清晨。在曙光乍現不久之後。
「飛機來了,大家快逃啊!」
「這是封寄到美國駝航空信件,請幫我秤秤看需要多少郵資?」
「小朋友,我們今天的課程到此為止。記得回家的路上要小心喔!」
「媽媽……媽媽,……我要媽媽!……」
「不,……」墨雅一聲吶喊,額頭直冒冷汗,再次被午夜的惡夢所驚醒。
他無辜地睜著惺忪的睡眼,滿臉倦意望向滿是白華的牆壁,心頭糾結萬般無奈的嘆息。
「唉,又是一整夜惡夢!」
「難道惡夜是永無止盡的嗎?安穩的睡一覺對我也是奢侈的嗎?」他自問惡運。
其實如此感嘆對墨雅而言,絕非一朝一夕的經驗。午夜夢迴就像是無可救藥的疾症一般。每當他閤眼入睡,零零落落空幻的夢魘,馬上就會趁虛而入,盤根錯節攀附在他一整晚的睡夢中,彷若是冤魂不散。
雖然,他始終篤定焦慮難安的心緒,才是釀成惡夢連連的元兇!然而夢境似真似幻,也曾仍幾度讓他忍不住感到疑惑;雖說是種連續性的困擾,他卻從不為此過多煩惱。他總是樂觀自信有朝一日情勢轉危為安,即使自己罹患百病,也必能隨之不藥而癒。
自此之後,他屈就在司空見慣的痛苦中逆來順受,暫時臣服於這暫時慣性的精神折磨。
然而孓然一身、流離顛沛的歲月從與夏朵相遇後,至今相去遠矣。而夏朵對他的照料,確實也令他體驗從了未有過的『安定』生活。
事實上『安定』並無益於墨雅的『舊疾』。因為它自始至終不見曾有分微消退!墨雅萬萬沒想到經過這麼久才發覺,原來這一切並非以往他所想像那般單純!
為此,他可說是大失所望。這樣的領悟,頓時間也不禁讓他感到錯愕萬分。
我病了嗎?
我想應該是。
不然我怎麼可能讓明明愛我的女人,
默默為我吃苦!
我病了,
而且病的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