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5-19|閱讀時間 ‧ 約 26 分鐘

肆、《老子道德》:到底,無為是隨便做做、還是啥也不做?

說文:「外得於人。內得於己也。」段注:「此當依小徐通論作內得於己、外得於人。內得於己,謂身心所自得也;外得於人,謂惠澤使人得之也。俗字叚德為之。」因此,當老子之時,其所用之「德」應為「悳」。

上悳

「上悳不悳,是以有悳;下悳不失悳,是以無悳。上悳無為而無以為也;上仁為之而無以為也;上義為之而有以為也;上禮為之而莫之應也,則攘臂而扔之。故失道矣而後悳,失悳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夫禮者,忠信之薄也而亂之首也。前識者,道之華也而愚之首也。是以,大丈夫居其厚而不居其薄、居其實而不居其華。故去彼取此」,此為《道德經》。

「上」是老子常用字,代表最高等級之意。最高級的「有悳者」是怎樣的?口不言「悳」、心不存「悳」、行不求「悳」。這年頭常說的「需求感」就是如此——愈顯露需要、愈難以獲得。《道德經》中有「道法自然」,又有「反也者道之動」,都表明了『強為之』只能使情況往反方向發展。那是否因此而『不為』呢?當然不是。

老子並未勸阻人們追求成功——足夠就好。問題在於「如何」追求?就是「上悳無為而無以為也」。所謂的「上悳」,是「不以強硬的方法或態度行事或說不強求(無為)」而「以放空的心態盡人事且不成功也不沮喪、未來依然保持這樣的思想(無以為)」。簡而言之,做事當然會希望成功、也朝著這個目標前進,該做的好好完成,盡力之後,因為意外或疏忽的因素導致失敗,不必喪氣,人生還要繼續。這不是『聽天命』。

「上仁」就不同了。比起「上悳」,行事較為強硬或執著,但是告訴自己要放空心態如同「上悳」。此間的差異在於「行事的方法或態度」,「上仁」較有執念,也一定會在成功時歡喜、失敗時頹喪。「上義」就更執著,無論是方法上以及心態上都會有一種「不成功便成仁」頑固。「上禮」相較前面幾種,更關注於『儀式感』、期待於對方的回應,不得回應就會生氣。

如果,「無為」是一種「無作為」,就好像吃了一餐,而下一餐的有無就不必計較、找到什麼吃什麼、沒有也罷、隨緣吧。那麼,就是要完全依照自然界的自然法則,生死由天麼?老子重視人的基本需求這件事,讓人民吃飽、穿暖、安居、樂業,滿足於已經有的、不多想原本無的。所以,老子推崇聖人。

反智

老子「反智」嗎?或許應該說,老子推崇高度的智慧,以至於能看透人性、人生、人世,進而對自己有所節制——止於「足」。但是,匹夫匹婦的知識不足以長「智慧」,因此世界需要聖人推動。以高智慧聖人引導大眾走向和諧。一樣米、百樣人,即使聖人也無法使每個人都心悅誠服;因此,聖人的「無為」就很重要了。「無為」,才能「無不為」。一旦強求,就產生了阻力與限制,能做的事就會遭遇限縮。進一步言,『強求』是指凡事都要照著「我」的意思、「我」的指示,「我」不接受「我」不認同的思想。一旦如此,接下來就只能發生「無可為」。

「夫法刻刑誅者,非帝王之業也;箠策繁用者,非致遠之御也。好憎繁多,禍乃相隨;故先王之法,非所作也,所因也;其禁誅,非所為也,所守也。故能因則大,作即細;能守則固,為即敗」;「『民多智伎能,奇物滋起;法令滋章,盜賊多有』。去彼取此,天殃不起。故以智治國,國之賊;不以智治國,國之德」。看著這話,似乎老子「反智」,其實非也。老子應是提點世人,人愈聰明愈糟糕,而上位者愈是顯配聰明愈會造成人民的「奸巧」。

另一方面,法律刻薄、用法嚴懲,都不是上上之策。反而是因為上位者有太多的私人欲望、情緒,以至於下位者與上位者『交相賊』。因此,所謂的『先王』如何統治?一言以蔽之,因——憑藉。用己意製造法制,而強加於人民,人民必然鑽漏洞——因為不想遵守。所以,如何使人願意服法?規定人民想要的——這豈非廢話?所以不用多說,也沒人會問,照做就是。例如,大家都不喜歡被騙、被毆、被搶、被殺,那麼在法律中明訂不得有以上行為,有誰會反對呢?處罰加害者,又有什麼理由反對呢?

也許廢死聯盟第一個反對處罰。因為可能產生冤獄,所以要廢除某一項法條——這邏輯對嗎?因為喝水、進食可能會噎死,所以要進飲禁食?因噎廢食不就是他們的寫照麼?因為性需求會衍生性霸凌、性騷擾、性產業、性疾病,是不是也應該組織「除性聯盟」鼓吹六根清淨呢?因為『技術』問題——偵查、蒐證、程序——可能產生不良的後果,乾脆從源頭廢除它——真了不起。那麼,優秀的替代方案是什麼?從未說明。

禁誅,禁是吉凶之忌;誅是殺戮、糾責之意。這事,是依照法律而來的,不是因為上位者「想要」的。而法律又是依照人民「所要的」而建立,一切都自然而然——自然得不必要求有為有守。

至善

如果上位者有長遠的配套措施——如教育,長久之後,這「無為而無不為」就會內化成「不必規定(為)而處處有規定」,人們——大多數人們——會依據文明的原則而行事、待人。這絕非易事。

既然絕非易事,「無為」就不可能是啥也不做或者隨便做做,那些將「無為」說得雲淡風輕、甚至還有與佛家類比的,都可以丟棄了。老子自己「以無名為務」,是他的個性所選,並非期待世人都與他同。他所主張的,是在「名利」上頭,每個人都曉得「足(界限)」。飛揚跋扈絕非好事。「孔子問道,老子曰:『正汝形,一汝視,天和將至;攝汝知,正汝度,神將來舍;德將為汝容,道將為汝居。瞳子憃兮若新生之犢,而無求其故,形若枯木,心若死灰,真其實知而不以曲故自持,恢恢無心可謀,「明白四達,能無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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