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5-25|閱讀時間 ‧ 約 29 分鐘

【故事】再度奪冠的跑者

在2024年補上的前言: 這篇寫於2019年的今天,文筆稚嫩不過情感永遠是無比真摯的。而且那時也還沒去愛媛遇見「妳。」 此篇應該算是獻給中學時期暗戀的對象,雖然寫下這則故事時已經脫離中學一陣子了,可是就突然很想把當時喜歡上她的感覺記錄下來。


凝結的空氣下,盡可能地讓右腳跑鞋前緣靠近眼前的白線。呈跪姿的左腿及撫觸著赤紅跑道的雙手手掌在此刻被沉重的麻痺感束縛,心跳、脈搏和紊亂的呼吸,這些訴說著緊張的症頭總是陰魂不散地在站上起跑線時纏上我。鳴槍前的時間不可思議地漫長,而我集中整個身軀的注意力讓自己處於一種極為敏銳的狀態。砰!槍聲飛竄至空氣中的瞬間,大腦傳令至四肢,推動身體向前振臂邁開步伐。分毫不差,在雙耳精確地捕捉到槍響後我並沒有任何累贅動作,輕鬆地帶動起自己的速度,一切都很完美,「這次或許也能奪冠。」我想著。在感受到自己劃破身旁空氣的剎那間,自信如泉湧般滿溢而出。

 

 

天氣開始轉涼的秋天午後,班上的體育股長找了我過去他的座位。我穿過下課時嘈雜的人群和聲響,而他正以泰然自若的神情迎接著我的走來。

「今年的校慶運動會,兩百公尺個人賽你可以參加嗎?」他指著放在桌上的運動會參賽表格向我詢問。

「我想應該可以。」我簡短的回答道。

在我停止說話的當下,他從置放在桌子旁的黑色書包裡掏出一支藍色墨水原子筆。並用手指敲了敲放在我們面前書桌的表格上那行印刷著「兩百公尺(男)」的文字。

我從他手中接過原子筆,順勢地寫下自己的姓名和學號。

「這樣就行了。」他將表格和原子筆一並收回書包中。「對了!體育老師說你跑得很快,有機會站上頒獎台領獎。」他突然笑著對我補上這段話。

事實上我對於跑步比賽並不抱持著熱情,之所以會報名參賽也只不過是因為在我體育課上測量的短跑秒數成績,而被老師和體育股長拿著表格拜託下的結果。我是挺習慣的,這是一種慣用的手法,藉此決定運動會時個人賽的選手,至少自我國小到高中都是這麼執行著。

我想只要在世間上活過一段時間,或多或少都會領悟出某個道理。「這世界是存在著所謂的天分。」而且每個人被賦予的天分種類和數量毫無規則以及道理可循。因此並不會有人在背後「你很擅長烹飪,所以要拿走你音樂才能補給那邊那個人。」這種伸張公平的彌補行為。

倒也不是說想要多做抱怨。對於僅有「跑得快」這項天分總難免感到寒酸,但很遺憾的,我發現手掌裡握得住的也只有它而已。這該怎麼解釋呢?「跑得快」這件事本身不怎麼吸引旁人的目光,在參加校慶運動會的個人比賽時,並不會有多少觀眾駐足。大家更寧願把這些時間拿去逛逛一旁園遊會擺設的攤販,或由各個社團渾身解數所準備的節目,一定比看著幾個人在紅色操場上跑得氣喘吁吁來的有趣多。

然而對於一名平凡的十七歲的少年,或多或少還是會暗自期許自己可以像個明星般,令人們的視線朝著我聚集而停留,那怕僅只是短暫的一秒鐘也好。

「反正那天也沒多少人會來看比賽。」我抬起頭看向教室的窗外,嘆了一口氣。總覺得自己有點寂寞似的,不禁開始試圖安慰自己起來。

「我想妳大概也不會想來看一個毫無交集的同學跑步。」

 

 

「我十分清楚地明白自己打從心底喜歡著妳。也因而使我無法不停止羨慕那些和我抱持同樣情感的其他男生們,他們能從身上拿出些光芒使妳有所留意。相較之下,我則窮困地一無所有。」

倫是和我完全不一樣存在的女孩。她有著一頭柔順的中長髮,迷濛而略有神祕氣息的眼睛、紅潤的臉龐和嘴唇。如此動人的容貌配合著舉手頭足間種種的舉止,是多麼地吸引人。倫幾乎是個毫無破綻的完美女孩,坐擁著許多天分。總是能在考試拿下班上的前段名次、一副好歌喉以及優雅地敲響著黑白色的琴鍵。

像這樣如寶石般的女孩不易外地在每年校慶時節在她所參加的話劇社中被選為校慶公演的女主角。可是我從來不曾看過舞台上的倫,公演舉行的時間總是巧合似地選定在個人賽的時間,彷彿諷刺似地嘲笑著只能「跑得快」的我。據說她去年扮演一名常年困陷於一座莊園古堡中的公主。「那肯定是位令世間所有王子神魂顛倒的公主」我假想著自己若坐在昏暗燈光的舞台之下而讚嘆著。

因此我和倫之間不存在任何一點交集。我總是默默地注視著閃耀的她,反之,自己卻黯淡、毫不起眼,是個平凡人的宿命。「她是看不見我的。」即便拿出身上僅有的那麼點驕傲,屬於「跑得快」的我所能展現的驕傲。她是沒機會看見的,跑道和舞台,在校園中只需要落下五分鐘腳步的距離,卻足以交錯這一切。

「請參加兩百公尺個人賽的同學到檢入處報到。」廣播聲在校園內響起。

我別上號碼牌,拉緊雙腳上跑鞋的鞋帶,走向火紅的跑道。今天,倫仍會站在舞台上,如同我得奔馳於跑道。

 

 

隨著工作人員的引導,我站在起跑線後。佇立於一旁的裁判拿起麥克風,喊著跑道的號碼和參賽者的名字,以此確認參賽選手的身分。當每條白線後的人依序舉起手臂回應來自麥克風的名字後,「各就位。」裁判拉長聲音地喊著。

蹲下身來,由於實在感到非常緊張的緣故,我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氣。秋天似乎快要離去了,穿進肺裡頭的空氣相比於幾天前更加寒冷。

我總覺得跑步比賽是種孤獨的存在,尤其在等待起跑槍聲鳴起前,好像時間走在一條永無止盡的漫長道路,而選手們只能孤零零地等待著那麼一瞬間的到來。然而,一旦響起槍聲,回過神來會發覺身體早已不自覺地跑動著,只需要再一會兒,終點線便浮現在眼前。

擺動著雙臂不停地向前跨步,微微地向左傾斜跑過彎道來到最後的直線道。喘著沉沉的氣息,它摩擦著喉間和肺部產生出陣陣疼痛。拖著感到疲累身體,此時我眼前沒有其他選手的身影,只看到那終點線依然完好如初,仍是一條完整的線。「想辦法繼續加速。」赫然而出極其強烈的興奮感,再聽到後方趨近的喘氣聲交雜著步伐不停踏地的聲音,令我催促自己繼續加快速度地跑著。

當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將終點線給扯斷了,身體才願意放慢急躁的腳步,緩和雙足落地的節奏,直到它們停止向前方移動後,我將手掌撐在膝蓋上彎曲起身軀不停地喘著。「這是冠軍對吧?第一個通過終點線的人就是冠軍對吧?」回想起在短暫二十多秒間的勝負,我開始笑了起來,並將仍在喘息的身軀倒放在地上。

現在我看到的是離我十分遙遠的白色雲朵和一片湛藍不已的天空。這時一陣風吹來,拂過滿是汗水的我,自然地打了個寒顫,我更加確信冬天即將要到來。

「你剛剛跑得好快,在彎道的時候就把其他人甩在後頭了。我都不知道你跑得這麼快。」

當她的一串字語傳入耳朵時,心頭彷彿有微弱的電流竄過。眼前不論是雲朵抑或是藍天都被她精緻的五官組成的美麗臉龐所遮蔽。我連忙從平躺於地的模樣坐起身來。

「妳…妳怎麼會在這裡呢?我聽說妳不是要出演話劇社公演嗎?」她的出現讓我有些驚喜。本來想應該先打聲招呼的我,卻冒失且沒來由地向她問起話來,甚至羞赧地無法自然地把話說好。

「因為舞台的照明設備好像出了點問題,我們延後一小時演出。」她說著。

原來這就是她此刻不在舞台上的緣故。

「正好大家想起有幾樣道具遺忘在社團辦公室,正當我要去辦公室幫忙拿道具的途中,經過操場時正好聽到你的名字,就停下來看比賽了。」我仔細地聽著她的一言一語。

「你真的好厲害,拿到冠軍呢!」她展露出迷人的微笑,同時也稱讚著我。

「其實…這是還是我第一次拿到冠軍,我想只是運氣好,今天身體狀況特別好。」我老實地向她辯解著。

「但冠軍就是冠軍不是嗎?恭喜你。」她向我祝賀後,揮了揮她的手掌後便轉過了身,我知道她還要趕回舞台和話劇社的成員們會合。由於這一切太過於突如其來,以至於我連道別都忘了。

「我都不知道你跑得那麼快。」忽然想起了在她甫剛說完而散落在空中的話語。我站起身擦了擦身上的汗水,雖然有一陣衝動驅使我向著眼前的動人的背影跑去。不過我卻又靜靜地坐回地上,看著她在眼前向舞台走去。

「妳當然不會知道。」

倫是和我完全不一樣存在的女孩,她連離去都是那麼有天分。

「出現在終點線旁的妳讓我心裡點亮起一盞微弱的煴火『或許,跑得快一點也不錯。』我感到有股溫暖而柔和的喜悅正在溶化開來。」

 

 

我又再次站上紅色的跑道上,在起跑線後舉起手回應著裁判的麥克風,用衝刺的身體扯斷完整的終點線,最後一邊喘氣一邊倒臥在地面。

「又拿到冠軍了。」一如既往,這一切猶如一齣重複上映的電影,我還是能看見藍色的天空,它也依然被幾朵雲點綴著。

我似乎在等待著什麼,等待著什麼來掩蓋這片藍天白雲。就這麼躺了好一陣子,才終於不情願地妥協自己站起身來。

還是會忍不住想起那天從妳身上得到那像極了和煦陽光般的溫暖喜悅,可是當我伸出手向前試圖捉住它,卻反倒握住了帶點濕冷的失落。

倫是和我完全不一樣存在的女孩,我只是個「跑得快」的人。


註:我國中200公尺是真的在國二國三的校慶運動會二連霸奪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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