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禁衛一時怔住。
姓宣?
就在這時,宣藍伸出手掌喚出一隻白蜂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兩名禁衛的頭飛去,並將其啄暈。
宣藍立即收起白蜂鳥,看了一下周圍,沒有人,她便朝皇后的居殿蘋蘿殿而去。
一路上,宮裡的太監與宮女紛紛朝宣藍投來好奇與猜疑的目光,但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去詢問此女是誰,這點倒是讓宣藍訝異。
不過才七年而已,宮裡的人怎麼變得如此鬆散?
很快的,宣藍來到了蘋蘿殿。
才剛踏進殿內,便有幾名宮女上前攔住宣藍。
『妳是何人?』
『皇后殿下在嗎?』
其中一名宮女見事態可疑,立即跑出殿外尋求禁衛,宣藍轉頭看了一下跑出去的宮女,表情很是驚訝。
好快的反應。
然後,宣藍轉頭回來,看也不看眼前的宮女,逕自向前邁進,宮女們想也不想立即去抓住宣藍。
宣藍突然原地往上飛跳,翻越宮女們,而這飛跳的距離,足足有十公尺遠。
宮女們頓時傻愣住,不敢再有絲毫動作。
宣藍朝宮女們一笑,便快步走進花瑛的寢殿。
寢殿內,年逾三十七的花瑛,坐在桌案前,雙眼滯空地凝看桌上的空白畫紙。
花瑛手裡執著筆,卻不知從何開始畫。
幾分鐘前,花瑛已想好要畫什麼,可當畫紙攤在眼前,她的腦袋霎時一片混亂。
這種毫無期盼的日子要過到什麼時候?
花瑛看了看手中的畫筆,接著,沾了墨水,筆一橫,在畫紙上留下長長一條斜線。
花瑛看著方才畫出來的斜線,所幸,執筆再給斜線添加一橫,形成了一個大叉。
花瑛拿起畫紙,將其揉成一團,胡亂丟出去。
『還是直接逃出宮吧。』
花瑛站起身,走出桌案,正欲走出寢殿時,恰好撞見走進來的宣藍。
花瑛愣了愣,內心浮出第一個念頭,此女是誰?
同時間,宣藍也愣了一下。
『妳是誰,怎會來本宮的寢殿?』花瑛率先開口。
宣藍定定地看著花瑛,久久不能自已。
才七年的時間,母后怎會變得如此蒼老,她究竟是過著怎樣的生活。
宣藍眼眶泛紅,她緩緩舉起右手,想要摸向花瑛,最後,宣藍放棄這個動作,她語帶哽咽地對花瑛喊道:『母后…。』
一聲母后,令花瑛怔愣住,她不敢置信地看著宣藍,最終才想起她唯一的女兒的樣貌。
『我在作夢嗎?妳是藍兒?妳.…妳真的是藍兒?』
『母后,我是藍兒,我回來了。』
再一聲母后,花瑛眼裡的淚水立時潰堤。
她心心念念的女兒回來了。
花瑛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要摸向宣藍的臉龐,宣藍見了,拿起花瑛的手往自己臉龐貼上。
是真實的觸感,不是虛幻的夢境。
花瑛撫摸著宣藍的臉龐,七年了,沒有女兒的消息已有七年了,過著幾近崩潰的日子,唯剩那一點念想獨自撐到現在。
『藍兒…。』
花瑛立即向前緊抱住宣藍。宣藍也緊緊回抱著花瑛。
短短的七年對花瑛來說恍如隔世,盼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來的女兒,就連私底下要派人尋找都無法做到,明明是貴為一國之后,卻被生生軟禁起來,一個不管朝事的皇帝,居然狠心禁止自己的妻子探查女兒的消息,整件事態非常怪異,就好似..…
思及此,花瑛猛地推離宣藍。
『藍兒,妳老實告訴母后,為何陛下要讓妳獨自在外飄泊?他到底要妳做什麼?』
宣藍想了一會,說:『母后,妳知曉我有巫力,對吧?』
『難道,是因為妳與生俱來的巫力,所以陛下才不讓妳待在宮裡?』
宣藍搖搖頭,說:『不。母后,藍兒日後是要登基為帝。』
此話一出,花瑛難以置信地後退幾步。
『妳要繼承皇位?!』
『是的。唯有我,才能讓周國回復以往的繁榮。』
『藍兒,妳知不知道,妳上面那幾個王兄也在爭奪儲君,況且,還有太常卿在,妳要拿什麼去爭?千年下來,至多掌權的只有兩、三個太后,他們有魁儡可以控制,可是妳沒有,妳雖是唯一嫡出,但妳是公主,唯一被關在深宮裡的公主,沒有人會站在妳這邊。』
好不容易等到女兒回來,結果她卻要爭奪儲君,如此危險的事,花瑛斷不可能讓宣藍去冒這個險。
『母后,我在外歷練七年不是吃喝玩樂,是真真切切的,您還記得我的師父吧,她是我強大的後盾,我只需應付朝臣,至於太常卿,自有我師父對付。』
說到這裡,宣藍伸出右手掌喚出青藍蜂鳥。
這裡提一下,竹兒雖是真的蜂鳥,卻能與巫力幻化的蜂鳥一樣,待在巫觋族人的巫力裡。
花瑛看到自宣藍手中飛出的青藍蜂鳥,不禁一愣。
『這蜂鳥的顏色.…。』
『母后,牠是舅舅。』
花瑛驚詫地張大雙眼:『竹...阿竹?!』
竹兒鳴叫一聲,開口道:『阿姐,我是阿竹。』
花瑛一陣惶然,十八年前,花竹在她與宣崇面前拿刀自刎,過沒多久,周圍忽然冒出濃濃白霧,待白霧散去,花竹的遺體卻不見了,自此之後,花瑛好幾次派人去調查是誰偷走花竹的遺體,就連花澄也派人去調查,始終毫無所獲。
而今,宣藍稱自己帶來的青藍蜂鳥是花竹,花瑛當下無法理解,亦無法相信。
宣藍知道花瑛此刻的心情,她嘆一聲,說:『.…是師父帶走了舅舅。』
『什麼?!阿竹的遺體是妳師父帶走的?』
『是。當時舅舅還尚有一息,所以師父將舅舅的靈魂與巫力自他體內分離出來,進而用舅舅的巫力將其轉變成蜂鳥。母后,這隻青藍色蜂鳥真的是舅舅。』宣藍臉上明明是帶著笑容,卻映出許多悵然與遺憾。
而這抹遺憾,是為了宣戚。
『母后,這十八年來,舅舅一直待在王叔身邊。』
花瑛怔然地看著竹兒:『為什麼....宣戚不告訴我?』
花瑛看向宣藍複雜的臉色,這時,她明白了,明白這十八年來,宣戚為何不告訴自己。
『是因為陛下嗎?』
『母后.…』
宣藍在心裡深深嘆著氣,她不是當事人,她不懂,但有一點她知道,那就是王叔有多麼難,為了父皇,他忍下失去摯愛的痛,硬生生接下他不願觸碰的朝政,當個被眾人猜疑的攝政王。
『陛下一直都不知道,是嗎?』
宣藍點了點頭。
『現在,妳回來了,還帶著阿竹過來,過不久,陛下會知道的。』
花瑛伸出手掌朝竹兒而去,竹兒站在了花瑛的手掌上:『阿姐,沒有人可以將我從宣戚身邊帶走。』
花瑛輕輕撫向竹兒的頭:『我知道,即便陛下發現你已變成蜂鳥,他也無餘力,在你死的那時候,陛下的心也跟著死了。』
花瑛看向宣藍:『是陛下授意讓妳繼承皇位的嗎?』
『在我剛出生的時候,父皇就已決定讓我繼承皇位。』
『是妳師父要陛下這麼做的吧?』
『那是一部份原因,另一部分,是因為我是您的女兒。』
花瑛聽到這句話,笑了,笑得很苦很苦,這句話說給別人聽還行,但說給自己聽,花瑛活到現在,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
『妳是阿竹的外甥女,是他的血緣至親,陛下是看在阿竹的情分上的。』
這下換宣藍怔然,她一直都認為父皇的心裡還是有母后的,而現今看到花瑛慘澹的臉色,宣藍才意會過來。
『難道父皇從沒愛過您?』
花瑛搖搖頭:『我以為他有,可在他接觸過阿竹之後,我才明白,他真正愛的是誰。』
花瑛對著掌心上的竹兒說:『我曾經怪罪過你,可當你在我面前自刎後,我發現,其實是我不敢面對,不敢面對自己從未走進過陛下的心裡。』
說到這裡,花瑛忍不住地一直哭。
『母后…』
宣藍擔憂地看著花瑛,這是她第一次看到花瑛如此淒然的模樣。
自小宣藍便知道,父皇與母后關係疏遠,若不是有月見在身邊教導她,恐怕這件事會造就她性格歪劣,甚至因此被囚禁在深宮裡。
『阿姐,若我沒入太常寺,妳與陛下的感情就不會出現裂痕,妳怪罪我是應當的。』
花瑛聽到竹兒這樣說,哭得更無以復加。
她的弟弟,直至如此還為她這個阿姐著想。花瑛將竹兒交給宣藍後,身子一癱,坐倒在地上。
『母后!』宣藍一看,立即蹲下身扶著花瑛。
花瑛雙眼呈現空洞,對於花竹的死去,她是想愧疚的,可想起宣崇為了花竹厭棄自己,花瑛無論如何都不想為親弟弟的死愧疚一生,她將所有的情感投注在宣藍身上,直到宣藍十一歲那年離開皇宮,離開周國,花瑛的內心終就崩落,即便宣崇沒有將她軟禁在宮裡,她也不想再踏出了。
如今,宣藍帶著化成蜂鳥的花竹,親口告訴花瑛,她的弟弟沒死,只是化成蜂鳥陪伴在宣戚身邊,在聽到花竹剛才那一番話,花瑛內心的愧疚如翻騰的海潮,不斷往她心裡撞擊,這世上,她最對不起的人是花竹,她怎可以為了宣崇假裝自己早已放下那份愧疚。
『啊..…啊.…阿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