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死而生的三首日文歌分享　――〈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命に嫌われている〉與〈私が明日死ぬなら〉

前言

　　自我大學接觸日本文學開始，便覺得日本人討論死亡的意象很多元、甚至……可以用漂亮與美好來形容，是直接描繪一個畫面感、一個場景、一剎那、一眨眼。有時都覺得這民族很神奇，可以想到如此多與死亡接軌、有所連結的人事物，成為象徵符號或隱喻。

　　如果要我說第一時間想到與死亡相關的作家，非太宰治莫屬（雖然自殺的日本文豪不只有他一位）。他在《晚年》中提到的：

「我本想這個冬日就死去的，可最近拿到一套鼠灰色細條紋的麻質和服，是適合夏天穿的和服，所以我還是先活到夏天吧。」

　　可說是直觀且能知道他在想什麼（因為去看《人間失格》後面，真的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的句子，是一種……藉由外在物質事物強迫自己再多給明天一點希望，的感覺。

　　鋪成這麼多，是最近聽日文歌時發現歌詞中也有不少與死亡相關的意象，直觀表達對世界悲傷的、訴說想一了百了的……回過神發現真的太多了（也有可能這類歌對我胃口），因此今天選了三首「向死而生」的日文歌來和大家分享，在直視死亡中看見活下去的希望、看見未來、期待明天。

〈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我曾經想一了百了

作詞．作曲：秋田ひろむ

演唱：中島美嘉

歌詞中文翻譯參考

　　中島美嘉想必大家不陌生，前陣子（去年）YouTube頻道「The First Take」上傳兩首中島美嘉現場演唱的歌曲，其中一首就是〈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那一個晚上我的河道、臉書瘋狂被轉傳這首歌，足以見證首歌的影響力之廣泛。

　　我是大學聽到這首歌，被歌詞中描繪的畫面深深吸引，成為播放清單中常駐的日文歌（另一首是米津的〈lemon〉）。

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　ウミネコが桟橋で鳴いたから
波の随意に浮かんで消える　過去も啄ばんで飛んでいけ
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　誕生日に杏の花が咲いたから
その木漏れ日でうたた寝したら　虫の死骸と土になれるかな

　　怎麼說……過度有畫面感，海鷗飛過天際鳴叫，卻讓我勾起想一了百了的念頭，或許是放眼望去的天地間僅有自己一人，強烈的孤獨感勾起這想法。而我ˇ超喜歡「出生在杏花盛開的日子」這一段，明明不是很直觀連接死亡的意象與詞彙，卻讓人感受到歌詞中說的「我」……真的很累很累，只想在陽光晴朗的好日子好好休息──能不再次睜開眼更好的──那種休息。

　　反覆回踏的歌詞是「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也是歌曲名，更是貫穿整首歌、交代時間的過去式。喜歡「死ぬことばかり考えてしまうのは　きっと生きる事に真面目すぎるから」（腦中只有關於死亡的思考，一定是對於活著太過認真了）這句歌詞。關於這點本人可舉雙手雙腳打包票贊同，當你開始認真深思「活著」，不免俗一定會想到「死亡」，兩者是一體兩面之事，無法拆開思考。

　　同時你想太過認真，也會走火入魔……

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　まだあなたに出会ってなかったから
あなたのような人が生まれた　世界を少し好きになったよ
あなたのような人が生きてる　世界に少し期待するよ

　　最後收尾的歌詞好美、好有希望。因為你，對世界多少有了好感；因為你活著，對世界多少有些期待。（反之如果你不在了，我可以一了百了兼毀滅世界）

　　另外流氓阿德有翻唱成台語版，因為是熟悉的語言更容易讓共感爆發，所以建議大家不要……半夜獨自一人聽，會哭爆、真的會哭爆。

〈命に嫌われている〉－－被生命所厭惡

作詞、作曲者：カンザキイオリ

歌詞中文翻譯參考

　　這一首比較特別，是曾登上日本跨年的紅白歌唱大賽的歌曲，那一年一如往常關注紅白節目消息的我被極端的兩方爭論給嚇到，有一方人覺得過年表演這一首歌實在太一言難盡（歌詞過於悲觀），也有人認為竟是請翻唱者まふまふ來表演。可說到最流通、廣為人知的版本，也不得不承認是まふまふ（畢竟我第一次聽到這首歌也是聽這一版），不過聽各種翻唱後，我私心喜歡的是コバソロ & 相沢這一翻唱，不管是原版的初音還是まふまふ的版本對我來說都太尖銳，耳朵會痛。

「死にたいなんて言うなよ。」
「諦めないで生きろよ。」
そんな歌が正しいなんて馬鹿げてるよな。

　　開宗明義說著正論，要做到不放棄、繼續活下去，但聽在絕望之人耳裡多麼刺耳且諷刺，荒謬到令人放聲大笑。這樣表露情緒的背後，實際上是「自己怎樣了無所謂，身旁的人離去會感到悲傷」（実際自分は死んでもよくて周りが死んだら悲しくて），所以不是真的毫無感情，而是對自己漠不關心。

　　對自己漠不關心，對他人不再關注（他人が生きてもどうでもよくて），全部都不甘他的事，可依舊能說著冠冕堂皇的話語（それでも「平和に生きよう」なんて素敵なことでしょう。）

僕らは命に嫌われている。　軽々しく死にたいだとか
軽々しく命を見てる　僕らは命に嫌われている。

　　所以副歌表明「我們被生命厭惡著」，因為如此輕率地看待生命、對待生死，硬要說人的確還活著、看似還正常能與他人談笑風生、說出正常合乎一般人邏輯與激勵他人的話，可偏偏內心已成一團爛泥，怎麼樣都無所謂。某方面來說，絕望感堆疊得更高，是一種淺淡卻沉重的壓抑。

　　搭配第二段歌詞「生きる意味なんて見出せず、無駄を自覚して息をする。」，尋找著意義卻找不到這東西，在知道追求意義是徒勞無功，卻覺得這樣呼吸（活下去）很無用。很彰顯許多現代人的心理困境，活著是活著，但求不出為什麼活著的理由。

　　同時我也喜歡這句「僕らは命に嫌われている。幸福の意味すらわからず」，連幸福的意義都不知道，實在令人震撼，可又有感於成長為大人後失去感知快樂的時間與能力，在壓力與各種事物的堆疊下，「不知道幸福的意義」成為最微不足道、不被輕易覺察的一件事了。

明日死んでしまうかもしれない。すべて無駄になるかもしれない。
朝も夜も春も秋も　変わらず誰かがどこかで死ぬ。

　　人總會死去啊──季節流淌、時間流逝，總會有人離開這世上、又來到這世上。在意識到這無法改變的既定事實瞬間，歌唱者領悟「只要你活著就好」的想法，轉變念頭希望我們活下去。

　　要說〈命に嫌われている〉整首歌最喜歡哪部分，肯定是最後重複「生きて」這部分，像反覆說給別人聽、也像反覆說給自己聽，說出口的話會成為構築現實的根基，然後繼續前行，活下去。

　　被生命厭惡著，為什麼被生命厭惡著？因為厭惡正論、對他人淡漠，卻又割捨不了對重要他人的重視之心，如此錯綜複雜又矛盾的情感，構築整首歌歌詞的邏輯。仍舊看不出歌曲中的「你」是誰，重要意義為何，但成為活下去的動力，也不太需要明確的理由，對吧。

〈私が明日死ぬなら〉──如果我明天死去的話

作詞．作曲：キタニタツヤ

演唱：キタニタツヤ

歌詞中文翻譯參考

　　キタニタツヤ是近期我注意到的一位日本歌手，起因是他替《咒術迴戰．懷玉玉折篇》所唱的片頭曲〈青のすみか〉實在太好聽太吸引人，所以注意到他。而就在去年キタニタツヤ發布這首〈私が明日死ぬなら〉，歌詞訴說「如果我明天就會死去……」的各種可能。

私が明日死ぬなら、いくつか悔やむことがあるでしょう
あの人に冷たくしたこと、死ぬことを恐れすぎたこと
私が明日死ぬなら、誰にどれだけの感謝をしよう
冗談で言う「死ね」の言葉、冗談で済んでくれたこと

　　在將死之際你會想起什麼、你會在意什麼，會想和誰道別、又會想和那個人說些什麼。反覆回踏的「私が明日死ぬなら」一再重複，與「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相似，作為每段歌詞的起頭，開展出接續的故事。

　　先是「會有後悔的事情吧」，再到「向誰表達感謝」（誰にどれだけの感謝をしよう），假想生命終點有多少遺憾、要向誰訴說一路走來的話。

　　頭幾句歌詞十分沉重，像在交代遺言，帶著淡淡哀傷與一絲絕望。尤其是「新的生命，應該比我更珍貴吧」（新しく生まれる命は、まだ私より尊いでしょう）這句，光是會這麼想，就是終極的自我否定了……

約束だよ
もしも自分を傷つけたくなってしまったら
約束だよ
私に触れた時のやさしさを思い出してよ
もしも、あなたが明日も生きたら
好きな服を着て出かけてみよう

　　可副歌提「約定」，或許與歌手、或許無從得知與誰達成約定，但這份約定變成一線希望，可以承接轉變為「如果你明天還活著的話……」的念想，還活著的話，就穿自己喜歡的衣服；還活著的話，就把討厭的顏色抹去。用盡剩餘力氣替自己留點希望、多掙扎一點去做自己喜歡的事，讓明天過渡到明天，活到後天與之後的日子。

約束だよ
呟くように、歌うように、涙を吐き出してよ

聴いて、あなたが明日も生きたら
もう明後日も同じことでしょう

　　轉變是從以一首歌陪伴、作為大雨下的約定開始，重複「約束だよ」後，一在反踏的語句從「私が明日死ぬなら」（如果我明天死去的話）改變成「あなたが明日も生きたら」（如果你明天還活著），強調活過明日，後天也相同。

　　特別喜歡「あなたが明日も生きたら　誕生日のように暮らしましょう」這句歌詞，每個人的誕生日（生日）都是獨一無二且特別的，代表你來到世上的那一日。把明天當作生日度過，會不會讓你更期待明日的到來，如同小時候幻想睡著再次醒來的隔日，可以去哪裡玩、會有什麼口味的蛋糕等著你。

　　相比〈命に嫌われている〉，〈私が明日死ぬなら〉歌詞中的故事性更鮮明，是能清晰幻想畫面的情景。想把一位絕望之人緊緊抓住的祈願與力道更強烈，也更溫柔、更有陪伴感。

總結

　　總結來說三首日文歌都各自用不同詞彙、意象表達對死亡、時間的觀感。

〈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是已經走出那個過程，回首望去，思考自己一路走來的經歷與感受，最後因遇見那一人，而走出泥濘與悲傷的道路，喜歡上這世界；

〈命に嫌われている〉是剛領悟自己要活下去，即使醜陋不堪的掙扎、嘶吼，也要活著，處於還痛苦，但又不願放棄的階段；

〈私が明日死ぬなら〉則是剛萌生這樣的念頭，卻被人很溫柔地拉住、訂下約定，希望你可以活過今天、活到明天，度過後天。

　　真要選一首歌來傳教（傳給別人聽），現在的我會選〈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或〈私が明日死ぬなら〉，溫柔一點、更有耐心一些。少年期的我喜歡〈命に嫌われている〉，但一度過那個不是生就是死的桎梏後，反而希望與他人產生更多羈絆，讓自己有活下去的動力和理由。

　　　　　　　　２０２４／５／１１　２：４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