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7-12|閱讀時間 ‧ 約 24 分鐘

《凱撒前記》

凱撒,金絲熊,我的朋友。

 

那時,我租房在信義安和台北鬧區的頂加,半個月的薪水都付了一個月的房租,一鼠一人一室,尚能看見整棟台北101,幸好房東還算有點閒情雅緻,在頂樓弄了個「空中花園」,而凱撒最愛戶外放風的時間,我是牠的傳送門,數秒就能穿越到公元前6世紀的古巴比倫,而牠像極了一顆金黃色的奇異果,總在花瓣與綠葉的通道之中,可愛穿梭。

 

通化夜市後的基隆路,有一條寵物用品街,那時我沒什麼錢,雖然現在還是,但當時更窮酸,幸好是倉鼠,即便買高級的牧草和飼料,也不至於負擔,我也常買鼠類特製的餅乾、果乾、偶爾各種堅果服侍。疲勞下班後裝飾艙裡的五顏六色,看牠鼓著臉頰、在洞口進進出出的忙碌,總說不上的療癒,儘管手裡總是便宜的滷肉便當,那段時日卻格外愜意,偶爾買盒現切水果犒勞自己,隨意擘一塊對牠而言就是意外的天賜嗎哪,十字架下的餅,何嘗不是如此?

 

對著鼠艙,我常陷入沉思,更精確來說是困惑,心想:我既非牠的創造者、也不是牠的鼠爸,卻是牠的管理者,給他水、食物、更新鼠砂與牧草,這空間沒有我的話,牠勢必死亡,牠也別無選擇未來,碰到的飼主,單靠運氣;神族守望的太陽系帷幕,又何嘗不是如此?

 

他的性格正如牠的名:好動、好奇、好征服,活了三年,破壞鼠艙越獄不下百次,有時我牽曳著夜星歸來,看到被撞開的艙蓋,就知道今晚又得翻箱倒櫃了,最後總在大床的盡頭拿著手電筒海巡,若看見兩顆反光的小球,就知道今晚又一任務結束了,能夠好好睡上一覺;而凱撒睡的最後一覺,我把他葬在老家的後院草皮,最後,身上圍繞他最愛的牧草和葵花籽,我才鋪上土壤。過幾日後,看到無數螞蟻勤奮的進進出出,我百感交集,卻無能為力。

 

凱撒時常來我的夢裡作怪,好幾次他鑽進我左耳後飛奔到右耳,好像我的腦門一直打開著,夢中我一直處於驚嚇狀態,叫他不要這樣,要不就是在我棉被裡鑽來鑽去,叫他別這樣,好怕一翻身不小心就把他壓碎了,但他不聽,也受傷不了,彷彿他只是多插了兩片小翅膀,飛來飛去,還沒離開似的。好幾次,老媽對我說鼠艙很佔空間,可以拿去回收,但我捨不得丟,就擱置著,


因為我隱約還能感覺,過去那靈動的小呼吸、進進出出的忙碌和好奇探頭。


有一次,我爸把凱撒胡亂把玩在手中,滑上滑下、轉來轉去,當時的我緊張死了,一直對老爸說:「別這樣玩他,他會被你玩死的!」我爸還是自顧自的對我笑著,當時我似乎感受不到重力,眼前忽然就過曝,晨曦正透窗,我驚醒,一回神,啊!原來是場夢,凱撒早就死了,老爸也是,他們早就不在很久了。

 

幾天前,準備從東京返國,忍耐著呵欠,等待清晨五點的早機,不想睡在機場,就從品川步行到羽田空港,走了三小時,思考該怎麼把心情記錄下來。只是,在這萬籟俱寂的深夜裡,人行道上;我知道,我應該克制自己滾燙的熱淚,深怕一個不小心,就灼傷了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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