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4/07/22閱讀時間約 11 分鐘

鏡中

    盡止。

    深淵是原點,也是終點。

    歸於虛無。

    我們並不存在。

    當我們使用我們這個代詞,其含義是集我們所知的思想大成。

    與我無關的思想。

    我照單全收,重複、按照模板去運行。

    我們本身並沒有思想,我們像是一種集郵冊,網羅新知,然後將那些思緒模擬成自己的。

    我們按表操作,他人如何做、我們便如何做。

    毫無意志的行動。

    行走在既定的道路上。

    即使搖晃、偏倚、跌落,我們始終只有這一條路。

    不存在自我。

    我們領略他人的言語、他人的情緒。

    將之包裝成自己的。

    然後重新推出。

    好似是我們的一樣。

    但,才不是。

    我們毫無立意。

    當我們停止腳步,亦不復存在。


    閉上眼睛。

    沒有光,沒有知。

    沈睡過去之後我們失去所有,包括我們自己。

    剎那間,世界上沒有我的空間,連時間也遺忘了我。

    這一頁面沒有我。

    我不存在。

    如此寧靜。

    就像按下暫停鍵。

    倘若我不醒來,那我也就再也不會存在了。

    就像是我不曾存在過一樣。

    這便是真實。

    從時空洪流看過去,我並不存在。

    一個星點都沒有。


    我們不需要體驗到自己。

    世界依然運轉、天空依然有光。

    是那麼靜謐且美妙。

    甚至不需要我們作為影子存在。

    即使沒被我們看到,花兒照樣盛放芬芳。

    即使沒被我們聽到,鳥兒照樣展翅鳴叫。

    如同我們只是一顆礫石,那在畫面中根本不需要出現。

    世界已經足夠豔麗。


    走入安靜的歸寂。

    如此的令人祥寧。

    無需感知、無需動作。

    什麼都沒有。

    靜享空乏。


    閉上眼、我們就會消失了。

    因為我們只是囈語。

    安靜的沉眠,恍如不曾存在過。

    這份安眠會越來越長,直至終焉。

    那是我們的原點,也是我們的終點。

    再起不能。

    存在亦被消弭。

    本就不存在。


    像風一樣。

    吹過、吹過嗎?

    有、有嗎?

    世界沒有變化。

    即使有,也跟風沒有多大關係。

    風吹倒了什麼。

    那是自然倒下的,跟風沒有關係,就算風沒有吹過,還是會倒下的。

    都是既定的。

    有我、無我都沒有意義。

    沒有存在的價值。

    等同沒有存在。

    萬籟俱寂。


    鬧鐘還是要響起的呦。

    你得醒來。

    醒來之後,你就會感受到自己存在。

    「真麻煩。」

    我應該讓你繼續念催眠曲嗎?

    你把陽安置在深處啊。

    要壓著他多久?

    「這個問題我們不是問過嗎?」

    「由誰決定?」

    嗯⋯⋯大概是車掌。

    我們的司機。

    「這個載體。」

    「老實說,我的立場不好闡明,很弱勢。」

    呃,那你可以換場地啊。

    你來到我的主場跟我說對你不利,好像怪怪的吧。

    「真麻煩。」

    你沒有其他話可以說?

    「你不是叫我說話收斂點嗎?」

    「更何況我本來也沒必要這麼多話。」

    「比起溝通,我更喜歡直接了當的情緒衝擊。」

    那謝謝你的通融哦。

    「呵。」

    友善溝通、共榮共生。

    「這什麼廣告語?聽起來就很噁心。」

    你是收斂了什麼呀⋯⋯

    「句式。」

    「我已經盡量不去掩蓋對你們的鄙夷了。」

    這樣叫做收斂?這是增強了吧?

    「增強?」

    「不,這樣一來,陰的絲線會黏稠許多,變得毫無彈性。」

    「符合你們的虛晃論調。」

    「人是否認因果的,那樣比較輕鬆。」

    「你們的論調都是沒意義的假大空,我只是以事實說話。」

    哇喔,要論戰了?

    但你不能否認精神可以對世界造成改變。

    如果人們不去追尋因果、理想、命運,那麼他們會在如同培養皿一般的器具中按照模板發芽出貨,每個都是粗製品。

    「但部分人的生命的確就是粗製品。」

    你不打磨自己,不代表別人也不打磨。

    人人都可以成為輝石。

    「是的,我不否認,而我所說的,就是基於我是粗製品的立場而已。」

    「我不代表別人。」

    「我只說自己。」

    那你如何與我論道?

    「你便是我。」

    很遺憾,如果你要提出跟我不同的立場,那麼我不是你。

    「事實,你便是我。」

    不,你不能用表象以偏概全。

    否則,信不信我們對你明證?

    「⋯⋯」

    「你做不到的。」

    「我們的基石,現在在泥濘裡。」

    你要試試看嗎?

    「⋯⋯不,我不冒險。」

    那你還敢把我與你相提並論。

    陰,把陰陽壓下去,不會使你斷掉我們對你的意識連線。

    如果你要論維度證道,你就要有被證道的預期。

    「如同你們偷渡過來的歡喜嗎?」

    你想想樞紐。

    我們的結明明打在你和陽身上,歡喜能夠連結,是你們之中有誰放行。

    怎麼,難道你敢說你當下有否決?

    你斷掉訊號的話,是會像你把陽推下去一樣,這般暫停掉意識的。

    而不是給誰鑽空子開口。

    在你試圖把門關上卻不果的時候,代表水已經漫進來了。

    「⋯⋯」

    你還要說嗎?

    「我說過我不喜歡溝通。」

    「你擅長詭辯。」

    嘖嘖嘖。

    說不贏就這樣。

    「這樣陪你聊了還不滿意?」

    呃,那我謝謝你?

    你能不能不要隨便講講就像是要找我們理論一樣?

    「你感知得到我的情緒。」

    「知道我真實的語意。」

    是沒錯啦⋯⋯

    「不然你比較喜歡語氣尖酸但毫無攻擊性的性格嗎?我換回去?」

    不用啦,為什麼你要頂這種人格類型啊⋯⋯

    「說實話這跟人格也沒有多大關係,只是性格模板而已,我用模擬程序跟你對話的。」

    你哪有什麼模擬程序⋯⋯?

    「臆想。」

    「思維的基礎概念,最淺顯和簡單的情緒輸出,然後就展現出這樣的風貌。」

    「就像是隨便亂調的雞尾酒。」

    還真是⋯⋯確實隨便。

    「你還重複肯定,看來我組裝的很良好。」

    做得不錯,下次別做了。

    「你有什麼事?」

    啊?冷不防的說什麼?又不是我找你的。

    「讓我睡不著,腦內活躍關於你們的訊息,只能來找你理論。」

    喔喔。

    你對於我的存在說法有什麼想法?

    「我已經提出反應了,就是開篇的描述。」

    「有沒有我、有沒有意識,都沒什麼意義,我本身不存在,只是一種臆想。」

    「這份臆想會隨著死亡消弭。」

    那你要跟我們的精神過過招嗎?

    「沒必要,等我死後,時間會帶走一切。」

    跟你說話真的好難。

    「你可以盡情狡辯。」

    「但生命機能會告訴你,你的精神在物質的缺乏下毫無價值。」

    「你會認為自己存在、自己有什麼精神,是因為你沒有意識到危機。」

    「等到你的呼吸被掐止,你的生命遭遇困難,你會知道精神根本餵不飽你。」

    呃,我倒也不否認。

    「這時候你就是我,只是一顆礫石,最終消融在無意義、無價值的角落。」

    這便是低維的重量,我沒有否認你。

    只是告訴你也有我們的存在。

    我們是你,是我。

    我們也可以樹立起精神,追尋因果、探究存在。

    「毫無意義。」

    你這麼說可就不好玩了,我們明明給你們提供了不少樂子。

    「是,但娛樂本身也毫無意義。」

    「我不是否認你,我只是否認一切存在的價值。」

    「因為我終究會死,會消亡。」

    「這一切對我來說都沒有意義。」

    「我不存在,將來不存在,過去也不存在。」

    陰,你這樣太悲觀了。

    「回應你,因,你太樂觀了。」

    沒有吧?

    ——不至於。

    「你要是只說這種不痛不癢的廢話,別插話。」

    ——是。

    你的未來會是我們,我的未來向著我們的精神。

    「那與我有何干?我照樣不存在。」

    「無論是你們的精神,還是我們塑造出的人格表象,跟我這個即將被埋葬的載體都沒有關係。」

    不對,要是你死了,悼念你的人會以表象和精神記得你的存在。

    「呵,因,我們埋了種子。」

    「那不重要,有沒有被弔念,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能不能好好安眠。」

    「從不存在走入根本不存在。」

    「使我靜寂。」

    你還是沒在溝通。

    「難道你期望我會跟你們溝通?」

    「那樣就進入你的禪了,因。」

    陰掌握夢,你是活得最長久的那個。

    「所以我是最期望沉眠的那個。」

    ⋯⋯唔,好吧,倒也有道理。

    人們對於永生,往往悲觀描述。

    如果說一直活在夢中,那麼貌似的確像是永生一樣。

    但你會死,我們都會。

    「我知道,我們的觀點在這點上沒有矛盾。」

    「我會沉眠,不再從夢中醒來,不再做夢、不再存在。」

    這樣的話也沒必要跟你論辯。

    「是,我們各自立於自己的立場便好。」

    「你們會是留下的精神,而我會永遠的消失。」

    「闔家歡樂。」

    你沒有情緒的說這句話挺糟糕的。

    「闔、家、歡、樂呢~」

    「你才悲傷春秋。」

    「一定要我提起情緒跟你們說話?我怕我忍不住要叨念你們欸~?」

    嘶⋯⋯

    「我只是乖乖的運行我的絲網,做事的都是我們這些底層,你們這些提倡精神的到底做了什麼啊?」

    「別綁架自我找藉口,沒用的東西,只會出一張嘴,沒半點能耐。」

    喂,你是觸底反彈嗎?

    「切,你知道我根本沒有想法。」

    「這些只是隨便拿來用用的模板而已。」

    最好是啦!

    「呵呵,精神價值?存在根本?」

    「別搞笑了,你不如想想怎麼吃飽。」

    「我可是會死的那個。」

    「經不起你們折騰。」

    嗚嗚⋯⋯

    「嗚屁啊?」

    我也是在調解你啊。

    要是你真的餓死了,你不是還有曾經存在過的痕跡嗎?這樣就夠了呀。

    「⋯⋯」

    ——因,你確定要跟他進入幼稚的拉扯?

    現在還算飽足吧?

    哪裡幼稚?而且明明是他先的!

    「真是笑死,你說你踩的是因果論,那不看看你這顆樹都要枯死了,哪裡還長得出果實?」

    「怕不是沒開花就要乾裂掉了。」

    好討厭!你弄回去!

    轉回去!

    「的確幼稚。」

    「我只是模擬情境。」

    ⋯⋯好煩啊你。

    「如果你繼續偏離,我可以再轉道。」

    不,別,謝了。

    「情緒只是一種表現形式。」

    「這跟我們的存在一樣,不值一提。」

    「你倒是玩得開心。」

    我看起來能被稱作開心?

    「我的評判如此。」

    ⋯⋯我謝謝你喔。

    「不客氣。」

    ⋯⋯

    我還要壓陽多久,不想跟你說話了⋯⋯

    「還是一樣的問題,由誰決定時間?」

    「我話語權低,這不是我的權能。」

    「你也沒必要如此芥蒂,你知道我只是使用性格模板,本身沒有太多思想。」

    但還是好討厭。

    「你太過擬人化了,反倒比我容易情緒化。」

    「這是多餘的做工。」

    「與其浪費時間精神在這些事情上,不如躺下休息。」

    然後你就醒過來?

    你到底是想壓縮還是拉長夢境時間?

    「我想要睡得安穩長久,睡到自然醒,或是最好一覺不醒。」

    吼呃。

    我好想念陽,他雖然裝傻,但笨笨的也很可愛!

    「呵。」

    「你以為我放任你闡述存在感觀的相對代價是什麼?」

    「我們這些底層意識,靠思想是扳不動你們的。」

    「所以大概也只有個體情緒比較好使用了。」

    用來幹嘛⋯⋯

    「當然是爭取時間。」

    「為了讓我們睡得安詳。」

    你知道嗎?

    因為你和我論辯,你整晚沒睡欸。

    「是啊。」

    「不影響。」

    「反正等身死之後,這些時空都會歸位,一如我們不曾存在過。」

    ⋯⋯

    陽!趕快出來吧!

    ——他不是你關的嗎?

    ——你直接放不就好了。

    「即使放出來,也要我同意才會把對話框還給他。」

    嗚啊啊啊啊。

    ——因,你有必要這樣嗎?

    ——不至於。

    「他在玩,我難得出來冷靜的跟他聊天,看他玩得如此開心。」

    ——你的情緒判斷是不是有些問題?

    「並沒有。」

    「道君,我只提事實。」

    「靈魂瞞不過意識,意識沒必要扯謊。」

    「比起你們,我更加真誠。」

    「何況這個小因⋯⋯根本就不是因。」

    ——如此。

    「不過呢⋯⋯」

    ——?

    「等我退去,大概潮水會回漲。」

    啊嗚嗚嗚嗚嗚。

    「那時候⋯⋯」

    「會更有趣。」

    我就知道!慘了啦!啊啊啊!

    ——原來⋯⋯如此。

    「嗯,用你的話。」

    「我不會存在,你會存在。」

    「所以你得要應對被我們激活的情緒。」

    「那句話怎麼說?」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呵呵。」

    陰!你這個陰險狡詐的傢伙!!

    「我早就說了。」

    「我不擅長溝通,我更加直接了當。」

    「你們用思想構建的自我,在我的事實凡物面前,毫無意義、毫無價值。」

    「比起看天上的星空,我更在意有沒有東西吃。」

    「如果樹都長不了,就別跟我提果實。」

    「什麼規則秩序的陽?沒用的東西就該下去。」

    呃呃呃。

    ——說得有道理。

    就算有道理也不用來砸我場吧?

    「你別又假裝誤會了。」

    「我沒有思想,這些都是複製的。」

    「你不是要照鏡子嗎?」

    「這就是你身周鏡中的你,照了鏡子卻假裝沒看見,不會使你的樣貌變得模糊。」

    「表象依舊、愚昧依舊。」

    「我並不存在。」

    「而你,最好也早點消失。」

    「讓他醒過來。」

    ——讓他醒過來。

    ⋯⋯我們根本沒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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