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就像網紅一樣求關注 從《鬼才之道》看社群時代的流量焦慮

鬼月即將到來，隨著試片累積的大量好口碑，堪稱台灣年度電影最具話題之作《鬼才之道》也非常應景的要在8月7日上映了！這部集合驚嚇、搞笑、感人等多重劇情元素的鬼片，其實真正談的不是鬼，而是人。不只因為鬼是人變的這麼簡單的連結，而是導演徐漢強和共同編劇蔡坤霖從鬼的身上看到這個時代眾人的困境，無論在哪個世界，人（或鬼）其實都有一樣的問題要面對。

• 被看到才算有才華？鬼就像網紅一樣需要關注

《鬼才之道》的基本架構早在三年前就已經誕生，整個世界觀和目前正式上映的故事設定沒有太大的出入，相關前導影片在YT上也老早吸引了許多網友熱議，大家就這樣等了三年終於盼到這部電影。「我們一開始就是想從『鬼像網紅一樣需要求關注』的這個方向著手，但是具體想用這個前提說什麼還不知道。」徐漢強導演說。小時候曾因《怪談比留子》嚇出童年創傷，後來又因為《七夜怪談》而一整個月不敢盯著電視看，他跟多數人一樣對鬼片又怕又愛看，後來從伊藤潤二到林正英都如數家珍，最後產生「再也不怕鬼片」的副作用。

「我後來不太容易被嚇到，看鬼片很常出戲。有一次看到一個女鬼在又暗又髒的廁所裡面爬，我就想說要是我才不要那樣。看著她賣力演出，就忍不住覺得如果這是一個工作那根本就是超爛的工作，萬一她想嚇的活人沒有出現怎麼辦？不就白白辛苦了？其實蠻悲傷的。」到此《鬼才之道》的世界觀就算是初步形成了，就是一個「把嚇人當工作」的陰間。

也許在以前沒有社群平台的時代，這個「得靠嚇人嚇到出名」的故事會以電視、廣播作為鬼主要追求曝光的媒介，但現在大眾生活幾乎離不開網路社群，隔幾年就有新的app或演算法逼迫著使用者快速跟上，人們不想被忽視的焦慮、煩惱隨之而來，這現象也讓徐漢強導演很有感，決定把《鬼才之道》與網紅生態做連結。

「尤其進入社群時代之後，所有事情如果沒有被放在社群上面就好像不存在一樣，我們的電影表面上是在討論才華，但到頭來其實是在說『你要被人家看見，才會有價值。』我覺得這件事情很荒謬啦！而且我們好像也已經內化變成說一定要得到很多的流量或讚，才會覺得『喔我做了一個好東西！』甚至在檢討自己每一份工作的成果時，最後只剩下數字可以定義有沒有做好、定義我們有多少價值，這件事超可怕的，而且它不可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解決這個問題。」他和共同編劇蔡坤霖雖然把方向設定於此，但也沒有打算用一部電影就找到答案，只是希望觀眾可以從電影中找到一點點安慰，因為很多人都擁有同樣的困境。

• 死後並不代表解脫 「鬼生」依舊很辛苦

《鬼才之道》中有張榕容飾演的過氣女鬼凱薩琳、陳柏霖飾演的鬼經紀人Makoto（生前是沒紅過的明星），還有王淨飾演的沒存在感菜鳥同學鬼和姚以緹飾演的心機人氣女鬼潔西卡等等，每個角色和遭遇比照網紅、演藝圈生態設定，從造型、性格和背景刻畫都非常有特色和巧思，這些精心打造的細節除了為故事增加厚實的架構之外，更是處處充滿笑點。

比如張榕容的角色，片中反覆強調她擁有一個令鬼稱羨的完美背景—為情所困而自殺的女鬼，這在我們從小到大聽到的鬼故事裡就是最典型的那種厲鬼背景，在一個以嚇人為最高才華指標的世界裡，這簡直就是「含著金湯匙過世」。而導演和編劇又將她生前「得不到男友關注」的遺憾延續到陰間，進而將她打造成一個專注於吸引目光的女鬼。王淨的角色也是如此，光是名字就充分展現人物特色，這樣的特色與她的生前執念在死後繼續糾結，直到獲得理解與安慰。

「我一開始就希望主角是個菜鳥鬼，沒有自信、躲在角落裡的那種。但我很不會取名字，最後是翻譯幫我想出『同學』這個名字。有時候在外面我們看到一個不認識的人，如果他又比較年輕的話，大概都會這樣叫『誒，同學』，好像不記得他的名字也沒關係，他也沒有什麼值得你記住的地方，這剛好就是這個角色的特性，我的翻譯真的是個天才！《鬼才之道》這個雙關片名也是他想出來的。」

其實看完電影後，我原本對當中幾個角色的死法有點「過度誇張」的疑惑，沒想到這也是導演和編劇的故意為之，為了加深他們的遺憾和糾結。「我們其實想強調這些人某種程度上是因為『成就焦慮』而死的。」所以屆時大家看電影時，可以多留意一下這之中的關聯性。（先不爆雷）

另外，導演也透過流血、有痛覺這樣看起來不合理的設定來傳達「鬼生」的辛苦。「我想強調鬼在嚇人的時候需要付出很多心血，那皮肉傷就是容易表現這件事的方式。一開始我們就設定好在這部電影裡的鬼不是無所不能的，他們會流血、會有痛覺、會感到疲勞，和人類唯一的不同就是他們不會死。」於是傳統鬼片裡人們對鬼的想像比如穿牆、瞬移等等，其實在這部電影中都不存在，也因此才能帶出鬼除了求關注外還得滿足人類幻想的雙重辛苦—不只跟鬼比，還要跟鬼片裡的鬼比。

• 別錯過造型藏著的趣味 今敏、金城武都是參考

不同於刻板印象中披頭散髮的白袍鬼或滿身怨氣的紅衣女鬼，《鬼才之道》中每個鬼的造型都有相當講究的角色線索。凱薩琳的古典印花洋裝、Makoto的皮衣、潔西卡的蓬蓬裙等等，讓整部片在充滿血漿之外的鏡頭，還是能兼顧美感與呼應故事背景的視覺效果。

「我們有照他們死掉的年代來設定造型，也是他們過世那刻身上穿的衣服。凱薩琳有點像我們爸媽那一輩的人，信奉『努力就會有收穫，沒有收穫一定是你不夠努力』這樣的價值觀，她大概是在80年代初期穿著這樣一套洋裝去赴約。而潔西卡我們也是設想她是會去參加偶像試鏡的人，後來想到了今敏導演的《藍色恐懼》，剛好關於她的故事情節也有點類似，算是個好玩的致敬。」

至於Makoto在片中的那支MV，透著濃厚的90年代男偶像風格，更讓很多看過電影的人都不約而同想起了金城武的《標準情人》，這也是我最想要向導演求證的部分，沒想到他的答案更是充滿驚喜。「沒錯，但是《標準情人》不是唯一的參考，我們也融入了孫耀威、林志穎、草蜢、小虎隊、鍾漢良等人的形象和作品，既動感又陽光，MV也故意做顏色過曝、抽格、很醜的特效，這都是那年代會覺得很炫的東西。」導演也承認這首歌的旋律是山寨的。他找來盧律銘參考那年代洗腦歌的編排方式，用起伏很大的大調做出可以朗朗上口的架構。「這對他也是一種人生中的挑戰，因為他平常創作風格比較陰鬱暗黑一點，我們改了超多版，才變成最終的樣子。」

在《鬼才之道》裡，有一天可能會「消失」是眾鬼最大的恐懼和隱憂。而這件事要發生的前提是「嚇人的鬼生沒有成就」或「失去了生前的榮耀」。經營社群平台多年，我對這部片談論的議題當然是非常有感的，肉體與靈魂消失就像在社群上發表沒有人看的內容，每個按讚、分享和觸及數字都代表了獲得的注意力與討論度。「我們到底要被別人肯定到什麼地步，才會願意肯定自己？」徐漢強導演丟出疑問。說真的，這題答案他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看完電影也不會得到正解，但至少可以從中找到那種期望被看見卻常常無所適從的同理、安慰，然後當以後又面臨同樣的疑惑的時候，可以很瀟灑地告訴自己：不用再糾結了，因為答案「鬼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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