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馬影帝張家輝近日推出自編自導自演的電影《贖夢》，預告裡滿溢的詭異氛圍吊足觀眾胃口，在香港上映不久就拿下票房冠軍。他與主角劉俊謙也在日前來台宣傳，透過映後、專訪等活動親自為觀眾解惑。
這是一部講述惡夢的電影，曾任股票操盤手的蔡辛強（張家輝飾）因為惡夢連連懼怕入睡。全片披著驚悚片的外衣，結合大量介於抽象與具象間的畫面堆疊與解謎元素，表面上有著滿滿對視覺、聽覺的感官刺激，但核心議題其實是「深入內心的質問」。也正是這個質問，絕對會讓觀眾在走出電影院後感受或輕或重的餘韻。但其實在張家輝心裡，並沒有期望觀眾一定要想得多深入，因為就像他創作出《贖夢》的初衷，是想打造一部單純的娛樂片。
金馬影帝張家輝近日推出自編自導自演的電影《贖夢》。圖／甲上娛樂提供
想拍能娛樂觀眾的電影 《贖夢》讓張家輝終於把夢掌控在手上
「你們走進來給我98分鐘，我帶你娛樂一下，你離開的時候覺得有東西要想，或是沒有，也沒關係。」他說這部片在談代理的時候遇到很多人明明給予好評，但卻不知道怎麼發行，或是朋友看完相對無言，卻在去吃宵夜吃到一半會突然開始討論劇情。「我覺得很奇怪，有需要那麼沉澱那麼久去談一個娛樂片嗎？」這些反應都讓張家輝摸不著頭緒。他其實一直都認為觀眾不需要特別去評審一部電影，無論你是誰、教育程度如何，只要有被娛樂到就可以了。
不過電影就是如此，同一個故事在不同人的心中本來就會有不同感受，而整理、訴說這樣的感受，也算是對一部電影的回饋吧？以《贖夢》來說，隨著劇情揭露出一切源自「因果」，這個答案有的觀眾會在前面就猜到一二，但也有人猜不到，特別是睡眠狀況一直都很好的人，應該是很難猜得到的。「你此生是否真的問心無愧？」就是觀眾在走出戲院後會反覆思考的問題。
兩大主演劉俊謙、張家輝日前也抽空來台宣傳。圖／甲上娛樂提供
之前經歷自導自演的《盂蘭神功》、《陀地驅魔人》，後來的《低壓槽》甚至加入自己編劇，明知這是一樁忙翻天的苦差事，為何張家輝此番又要自編自導自演來折磨自己？
「有時候就會想逃出來拍一些不規矩、不主流的電影題材，有第一部之後就走上一條不歸路了。其實這幾年我想了很多故事，也不是每部都能拍出來。但這就是我很熱愛的事，我不知道我的世界如果沒有電影要怎麼活下去。」他講這句話的時候眉頭整個皺在一起，語重心長的樣子讓我宛如看到片中想好好睡一覺的蔡辛強在講述他的願望那般懇切。
「無論我在拍只擔任導演的戲，或者是去演人家的戲，每一次我都覺得自己是在做夢，做一個『不屬於自己的夢』，那是人家寫給我的，我就是進去那個夢表演，然後拍完戲回到現實生活後我就特別難受，我不喜歡張家輝的生活，我喜歡在電影世界裡面的生活，我希望夢裡才是現實，因為沒那麼大的壓力。」而《贖夢》滿足了這樣的嚮往，又是自己參與編劇，可以把這個夢的主控權握在手上，真正做一個自己的夢。
享受和觀眾一起經歷情緒起落 議題與娛樂的平衡其實沒得選？
片中許多段夢境的呈現，他捨棄用對白鋪陳，而是透過大量很有實驗特色的畫面堆疊出劇中人的腦內世界。而飾演精神科醫生文思豪的劉俊謙，也一步步追查、解謎蔡辛強的惡夢由來，過程中更不乏搞笑輕鬆或恐怖片Jump Scare鏡頭穿插，有些地方看起來介於惡搞與認真之間，這種種特性都讓《贖夢》難以被定義是哪種類型電影，不免讓人聯想到美國製作公司A24的作品風格，這是張家輝這陣子在訪談中偶爾用來舉例類型的例子。
「我不是要誇獎自己跟A24他們同一陣線或是把自己抬高，而是我終於找到可能可以比喻的一個類別。他們的電影風格坦白說從來都是年輕人、或對電影比較瘋一點的人才會喜歡的嘛！所以老一輩的人去看他們的電影或我拍的電影的時候，那種很尷尬的狀況就經常出現。」他說本來希望《贖夢》可以讓很多人至少「敢看」，但觀察到有一些人還是以為是恐怖片而卻步，或是有攜家帶眷的看到一半就走了。
話雖如此，但他提及日前在香港舉辦的首映體驗還是非常激動。「大家的情緒一起起落的時候，就是看電影最高的享受。我覺得那天我心裡面特別爽！不管大家看完以後喜歡或不喜歡，最起碼在當時刻的我覺得太好了！我得到了看電影的那種大家有怕也有笑和淚的感覺，太滿足了！」他也特別欣賞台灣觀眾對電影的熱愛之情，這是他從以往的自身經驗和仍在台灣進行拍攝的導演朋友口中獲得的深刻感受。
張家輝期待《贖夢》是一部能娛樂到觀眾的電影。圖／甲上娛樂提供
如同張家輝拍《贖夢》的初衷——要能娛樂觀眾，這讓我忍不住把近幾年台灣電影和香港電影的特色仔細回想了一下。台灣影視作品經常議題先行，但這種情況通常無法兼顧娛樂性，就是縱使有很好、很深、很觸動人心的議題，但不會是一部「看起來好看」的作品。而香港電影在娛樂性上還是保留了我們小時候習慣的香港風格，不缺引人入勝的呈現方式，近幾年在議題的探討也在試圖取得平衡。那麼我就非常好奇，作為演員，他們會怎麼選擇要接怎樣的作品？是要議題至上？還是優先考量娛樂性？
「以前的我會回答你是先選議題，現在我會回答你有時候演員是沒得選的。這也是為什麼家輝哥要自己來拍？因為沒得選啊！他以前的年代他也覺得沒得選，現在的年代、現在香港，光今年上半年拍的戲有沒有十部？我也不知道，所以更沒得選。我心目中當然有一個理想的方式，但是現在有時候慢慢變成就是一個工作，有戲拍就好。」劉俊謙說，張家輝也頻頻出聲附和。
劉俊謙的演出很有誠意 生性反叛的張家輝不怕與人爭執
張家輝這次雖然自己也參演，但刻意把重要的戲份和最多心力放在劉俊謙身上。他說在邀請對方合作時是沒有看過他最廣為人知的《幻愛》，一開始單純認為他的形象很適合他需要的精神科醫生角色。而這次合作過後，兩人對彼此的看法又會是如何？（當我以假裝對方不在場的情境來描述時，劉俊謙還真的站起來走遠）
「他是很典型的那種認真演員，很熱愛電影的人。這次我跟他提露屁股那場戲，他完全沒有彆扭或說什麼，他都還不知道我會怎麼處置就那麼爽快、認同我去做，這麼願意付出，這很有誠意。」
他所謂的「誠意」，其實是在說一個演員對導演的全然信任和對表演的投入，而不是因為看到這樣做會有什麼利益可圖或經過算計才同意這麼做的。因為劇中那場戲就只是一個非常自然的出浴鏡頭，一閃而過。「但他連片刻的裸露都很願意付出，無論對他自己或是對影片、導演想要的感覺，都在這一點點燈光暗暗黑黑的屁股畫面中呈現出來，這個不是賣弄，而是很自然的展現誠意、很有戲，我很感謝他。你有戲我拍你背面都有戲，你如果沒戲，我拍你正面大頭都沒戲嘛！」
劉俊謙飾演精神科醫生，被張家輝盛讚是典型的認真演員。圖／甲上娛樂提供
而在劉俊謙眼中，張家輝是很反叛的，很真實的一個人。「很多已經在這個圈子裡演戲多年的人多多少少也會有點圓滑，但我覺得家輝哥有很多稜角，有不滿就講，好的會講、不好也講，有時候會生氣，有時候也重情理，他就是很真實在尋找自己道路的一個人。就像他說他在主流的電影裡面很久了有時候會想走一條很危險的道路，拍自己喜歡拍的東西，我覺得他好像一直有一種對抗的力量在，他在尋找自己，尋找自己的路。」這時候張家輝補充說他在香港跟一些很兇的老外合作時完全不怕跟他們吵起來，「我吵起來英文特別流利，不怕他們的。」
這次有一場很關鍵的戲，需要劉俊謙做出極度驚恐、歇斯底里近乎崩潰的演出。而生性反叛的張家輝在現場給予他的指示，居然是叫他想像自己在一個秘密的小房間打飛機（打手槍的意思）被劉德華撞見。
「這個房間從來沒人能進來，當你在裡面打飛機的時候劉德華突然出現了，那你怕不怕啊？」張家輝說。真不曉得客串關鍵角色的劉德華，聽到這段故事會有什麼反應？這時候，前面專訪時間掏心掏肺了幾十分鐘的認真版本張家輝，突然又變成了我心裡形象鮮明的地獄倒霉鬼和龍龍九，很熟悉，很親切。
而劉俊謙在這次台灣宣傳完後就去放假休息了，之前曾說過想當編劇和導演的他也透露目前劇本差不多已經寫好，就在等某個適合的時刻，我們就能看到他以另一種身份出現。在那之前，推薦大家先進電影院感受《贖夢》帶來的感官刺激和深入內心的質問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