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風後,天空飄起細細的雨絲,但不影響街上人們的高昂興致,也澆熄不了熱鬧沸騰的氣氛。 周六的夜,才正揭開序幕。 月光手裡提了一袋剛才不久才獲得的「戰利品」,而且目前還持續增加中。 不是她購買欲大發,化身敗家女,而是身旁的男人玩遊戲得來的獎品,統統往她懷裡塞,搞得她好像陪少爺出遊的女僕似的。 黑田喜歡玩射擊類的遊戲,舉凡射汽球、擲飛鏢、BB彈、他一樣也沒錯過,看到必玩,玩得不亦樂乎。 男人不管活到幾歲都是孩子,看來這句話有一定程度的可信度。 「厚!小姐,妳男朋友有練過吼?」攤販老闆是個年輕小哥,在被贏走第二獎後忍不住開玩笑兼抱怨。 「他不是我男朋友啦。」月光搖了搖頭,苦笑澄清。 她要是有這麼出色的男朋友,她就是全世界最幸運的人。 「唉喲!不必害羞啦!都一起出來玩了,不是男女朋友是什麼,你們很配啦!男的帥、女的漂亮又有氣質,很速配啦!」個性開朗的小哥在留意「戰局」之餘,不忘乘機和美女聊天打屁,觀察形形色色的客人,是做生意的樂趣之一,也比較快活。 「真的不是。」月光否認的同時,眼角餘光瞥向正舉著槍瞄準目標的高大男子,看看他會不會有所反應。 黑田一臣仍心無旁鶩的投入於射擊中,縱使只是遊戲,也一樣認真專注,沒有對他們的閒聊發表任何意見,八成連聽都沒聽進去吧。 她在期待什麼?月光暗斥自己癡心妄想,又不禁不斷回想剛才的吻所代表的意義。 是當下氣氛使然,或者是出自於「感謝」的心態,成全她這個愛慕者的心願? 想來想去,沒個定論,徒增心煩。 錯失了試探的良機,有些話就更難問出口了,只能鎖在心裡,等待真相大白的那一刻。 沒關係,來日方長,總有一天她會問清楚的。 砰地一聲,黑田完成了遊戲,彈無虛發的結果讓他取得頭獎,是隻一百五十公分高,有著淺棕色軟綿綿毛絮的大型熊玩偶。 「呦吼!厲害喔。」年輕老闆不吝嗇的稱讚,俐落的把大熊玩偶從架上抱下來,二話不說就往月光懷裡塞。「妳男朋友真是太強了,打遍天下無敵手,我得趕快通知其他攤子小心這個頭號公敵。」小哥還是認定他們是一對非常速配的戀人,嘰哩呱啦的打哈哈。 這下子,月光可以篤定,那個被誤認為是她男友的男人一定聽得一清二楚,她望他冷靜的俊顏,一顆心七上八下。 黑田一臣沒有澄清亦未否定,逕自接下她手中裝滿其他獎品的袋子,減輕她的負擔,方便她可以雙手抱著大熊娃娃。 離開攤位,他們並肩而行,月光緊緊將大熊抱個滿懷,一種既開心又失落交雜的情緒,在胸口翻騰。 他不回答的原因,恐怕是因為覺得那只是小販的戲言,壓根沒當一回事,自然也不必要解釋。 「餓了嗎?」黑田終於開口。 「嗯。」月光乖巧地附和,她小巧的臉蛋一半埋進了玩偶舒服的短毛中,聲音悶悶的。 其實她還不餓,但走了一下午,確實累了。 於是他們結束淡水之旅,重新搭渡船回關渡,夜晚的景致與白晝不同,增添了幾許浪漫風情。 月光察覺到許多投射而來的目光,除了她懷裡的大型玩偶引人側目,她知道還有更大的因素,是她身旁有個外型出眾養眼的帥哥。 走回停車場,黑田幫她把贏來的獎品、包括那隻大型泰迪熊擺放在後座。 車子開往山上,按照原訂計畫去吃山產。 彼此持續安靜了一陣子,月光打破了緘默。「謝謝,我玩得很盡興。」她由衷道。 「玩得盡興的人是我才對。」黑田一臣笑道。「今天才知道,原來我這麼有射擊天賦,早知道應該去當警察。」 「這是你第一次玩射擊?」月光訝異。 「嗯。很有趣。」 「我還以為你是射擊老手。」月光覺得不可思議。 「搞不好我上輩子是。」黑田若有似無的笑了。 「原來你相信輪迴轉世啊。」月光搭腔。要是她有筆記本,恐怕會把今天從他口中得知的種種都記在小本本裡。 「不相信。」他說。 「欸?!」她拉長尾音。 黑田莞爾。 「今天安排的這些路線,是妳以前跟男朋友約會的行程?」隨後,他斂起嘴角,嗓音壓得低低的。 愣了下,她搖著頭。 「還是,沒交過男朋友?」黑田瞥她一眼。 「男朋友當然是有交過。」她說。 她的戀愛都發生在學生時期,一起吃飯,看電影,牽牽手,由男孩子送她回家,頂多親親她的臉頰,清淡如水,大概也是這樣,所以都維持不久就無疾而終。 她想,是她真的太乏味了,男人一旦遇上刺激的誘惑,就會去追逐獵物,而她自然就被拋下了。 「妳的初吻發生在什麼時候?」漂亮的轉過一個彎道後,黑田在黑暗中丟出問題。 停頓片刻,月光狐疑的轉向他。「……什麼?」 「初吻。」他簡單重複。 「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她望向窗外,笑得有些尷尬,置於膝上的雙手扭絞著。 「我很好奇。」他答得理所當然。「還是,讓我來猜猜看?」聲音忽然放柔。 月光的心吊得老高。「這又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欸,為什麼突然繞到這個話題上了? 「妳的初吻,就在幾個月前,義大利Eden Hotel總統套房裡,跟我。」他看見她低下頭,滿臉嬌羞侷促,他便曉得自己說中了。 月光沒辦法反駁。他確實是第一個吻了她的唇的男人。 「妳真傻。」黑田低緩的口氣猶如嘆息。「妳連我是誰都不知道,沒必要那麼做。」 初吻和初夜對於女人而言,是一生中珍貴難忘的大事,這個傻女孩,就那麼糊里糊塗全獻給了他這個愛著另一個女人的男人。 月光咬了咬唇,倔強又執著。「我才不傻。」這是她的選擇,她的決定。 「那你又為什麼要吻我?」換她拋出問題。 「因為想吻妳。」黑田幽幽地說。 「總該有原因吧?」她略感失望。 「如果妳覺得冒犯,那我道歉,的確是我不對。」 月光心裡多少明白,即使沒有感情基礎,男人也可以無條件親吻女性、甚至上床做愛。 就像他們在義大利發生的一夜情。 她無聲輕嘆,沉默。 黑田也不再吭聲,話題就此終結。 車廂裡頓時陷入寂靜。 *** 晚餐結束,雨勢轉大,由綿綿細雨轉成滂沱大雨。 「冷嗎?」黑田一臣詢問旁邊摩挲著手臂的月光。 「還好。」她淺淺一笑。 「在這裡等我,我把車開過來。」他讓她在餐廳外的屋簷下躲雨,自己則冒雨跑去開車。 這一幕多麼熟悉,與他邂逅的那天,他也對她說過相同的話。 雖然空間不同、身分不同、情況不同,但那份體貼卻一樣令人窩心。 倘若他俊雅的樣貌是使她一見鍾情的契機,那麼他的貼心舉動便是她為之傾心的關鍵。 車子駛到她面前,沒讓她淋到半滴雨。 「你淋濕了。」月光打開手提包,翻出乾淨的手帕為他拂去肩上和手臂上的雨珠。「不趕快擦乾會感冒的。」 手帕上有淡淡幽香,隨著她的擺動,飄散在密閉的空間裡,挑動著男性感官。 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沉不住氣,活像個衝動的毛頭小子。 黑田一臣眉眼低斂,呼吸一沉,倏地格開她在他身上忙碌的手。「坐好,妳這樣我不能專心。」 「噢,抱歉。」見他皺起眉,月光心頭一緊。 「接下來還想去什麼地方?」黑田專注路況,小心駕駛,天雨路滑,不容分心。 「不了,送我到捷運站就好,我自己回家,你趕緊回家換衣服。」她不假思索的做出決定,整顆心都惦記著他的事。 儘管如此一來,等於結束了今天的獨處機會,但要他冒著傷風感冒的危機完成她的私心,她做不到。 他身為執行長,工作繁重,身體要緊。 「雨下這麼大,妳一下車就會淋濕。」黑田淡然駁回。 她總是為他著想,讓他覺得自己受到重視,讓他覺得原來自己很重要。 「我到便利商店買把傘就行了。」她指著前方不遠的招牌。「讓我在前面下車就好。」 他默不吭聲,並未如她所願地放她下車。 他不想就這樣放她離開,不想輕易結束與她相處的時光。 不可諱言,他沉迷於她的似水柔情,更大的原因,或許是他喜歡和她在一起時的自己,不再憤世嫉俗、不再孤單受傷,他覺得很溫暖。 他受傷的心,在不知不覺中,被她悄悄治癒著。 「黑田先生?」她疑惑。 「不介意的話,先到我家坐坐,等我換好衣服再送妳回去。」他說出心裡的盤算,並且正在執行,根本不是真的在徵求她的同意。 這是個迷惑人心的邀請。月光不知道是否該拒絕。 她愛戀著他,無庸置疑。 她願意毫無保留的交出自己,但是他呢?她是否只是他一時興起的逗弄對象? 「覺得我很混蛋嗎?」黑田打破沉默。 他自己也很清楚,他一味地在向她索求,卻自私、匱乏得無法為她付出什麼。 「不是。」月光想也不想地否定,她從來不曾那樣想過。 能夠多得知一點他的事,二來,能延長兩人相處的時間,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為? 反正,認識他的第一天,她的矜持就被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至少,她可以說服自己,現階段的她是特別的。 沒等到她的答覆,黑田居然略感失望。「那我就當妳答應了。」黑田獨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