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8-09|閱讀時間 ‧ 約 27 分鐘

電影:《阿瑪柯德》 1973

男人剛拍好他最後的電影,正想回到鄉野。他知道這是他生涯中的又一部代表作,自己又捏造了一次自己的青春。這是《阿瑪柯德》(Amarcord),這是費里尼,這是(Rimini)方言中意為「我記得」的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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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圍繞著一早熟少年展開,他成長於一個豐富喧囂的大家庭,在這充滿「不實資訊」的小鎮度過少年時光。一如記憶對我們的捏造。但總有無法欺騙的丟臉事,村子裡發生的一切他無法輕鬆應對:愛慕的女孩、垂涎的妓女、各種迷信,以及墨索里尼的法西斯化妝舞會。這野心勃勃的壞小子,頭戴帥帽,嘴角懸掛勝利微笑,無緣無故旋轉搖擺。

電影是記憶的記憶,小鎮被懷念重塑並在誘惑中濃墨重彩顯現。


小鎮是個大角色。我們看到性感的格拉迪斯卡經營著一家美容院,招搖著自己無邪的肉慾和紅皮毛帽,與當地心潮澎湃的男人擦身而過,彷彿以一己之力擊退政黨。格拉迪斯卡的外貌和舉止與另一個角色如出一轍,就是《八部半》中馬塞洛(Marcello)的情婦卡拉(Cara)。

年輕的蒂塔發現格拉迪斯卡難以企及,於是大膽轉攻肉感十足的菸草老闆娘。於是小鎮就這樣在欲望中開始介紹:蒂塔媽媽受不了丈夫的蠢而揚言要自殺,她弟弟徒勞地把頭髮罩在網內,以催眠自己享受餐點;小鎮裡的牧師為因為男孩手淫而困擾,於此同時蒂塔和玩伴們正興致勃勃集體自慰。

噴口水

然後他們誣賴別人放屁、誣賴別人尿尿(其中穿插你所能想象到最奇異且獨創的「導尿」場景)、偷抽煙,還有我最喜歡的,練發音時噴口水在老師臉上,種種可愛罪孽。

費里尼的電影總有他的身影,對性感美人他心蕩神迷,又因天主教而放不開「拳腳」,那時候的世界沒有霸凌這概念,至少意大利法西斯大肆宣傳時沒有,因為集權的暴力使人民對暴力失去敏感,沒人會審判惡作劇。這種惡趣味將調皮搗蛋的印象深植觀眾心中,內心深處我們知道這種可愛是有代價的。如喬伊斯在《一個青年藝術家的畫像》裡偕同阿奎那對自我的覺察。他在《阿瑪柯德》鏡頭下的獨白,被調皮中斷、遏止傾訴,但生活還是像觀眾鋪陳開來。電影中大家聚在一起吃飯,他們無疑都在扯淡,小孩在玩食物,老人在教錯誤健康資訊。家裡的女主人說:「整個村子都在看我們笑話,連公雞也是!」

「看!我在催眠雞!」


費里尼比羅斯·梅爾(Russ Meyer)迷戀女人胸部,比英格瑪·伯格曼(Ingmar Bergman)還難耐道德折磨,比巴斯比·伯克利(Busby Berkeley)更像舞者。他跳起舞來本能地聽從內心節奏,連演員都染上了這習慣。如當時許多義大利電影,對白都是後製時配上的。拍攝場景時,費里尼經常請一個小樂隊來演奏,或用留聲機放曲子,因此初看他作品,演員不是在走路,而是搖擺著導演年輕時踩過的舞步。

跳舞這樣的橋段,通常沒什麼用,而且不時被對話、公眾事件和吃飯打斷。那時後的電影充滿了這種「沒用」。從一個春天到下個春天,片中幾位旁白,看得出他忘記了臺詞的老酒鬼;向我們講述小鎮歷史的教授;孩子的歌聲、預告蒲公英第一次飛舞,以及聲軌中一個推心置腹的嗓音,費里尼本人。

阿瑪柯德》是專屬於他的閒談。整部影片浸透費里尼對每個角色的情感,這些人的慾望露骨透明,以至於可以從彼此眼中看到自己。費里尼的經典視覺標誌悉數亮相。

他以彩色膠片拍攝,通常精準地把鏡頭保持在中景遠景——喜劇標準距離,然後用特寫來表現激烈渴望。天地間的鷹架,臨演的奇怪面容,列隊遊行。故事從攝影機中流淌出來,如同熟悉軼事且編造成性的人在講述。這是他最後一部拍攝渴望勝過一切的電影。

於是故事裡的人物看起來比生活更大或更小。

在某些時刻,觀眾希望相信他紛亂中驟然臨現的完美場景(至少讓人想信以為真)如那場罕見大雪,伯爵孔雀的流亡,在暴風雪中展開炫目尾羽。那時候,我知道這場景無可名狀也不可複製。電影中那些年輕人也因此確信,他們會永遠活著,與所有女子做愛,喝乾世間美酒,拍攝許許多多電影,其中一個成為費里尼。

「我祖父搬磚,」
「我父親搬磚,」
「我還是搬磚!」
「我的房在哪?」
——磚頭工與一首好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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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總結
阿瑪柯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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