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秘書的生存法則

「說！你收了他多少賄賂？」

傍晚的總經理室亮著燈，早該下班的張曉俐低頭站在辦公桌前，以頭頂擋著不斷飛來的箭。

「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敢跟他聯手來整我？」

「冤枉啊！」張曉俐猛然抬起頭，三根手指併攏豎直，「我對總經理的心，天地可鑑，日月可昭！」

身為總經理的俏秘書，狗腿一點是有必要的。更何況總經理可是她的衣食父母，得罪不起。

「鬼才信你！出去！」

張曉俐急忙哈了腰，才剛轉身旋即又轉回去，輕聲問道：「總經理，我……可以下班了嗎？」

「……滾！」

如遇特赦般，她火速收拾包包，就怕大爺反悔不讓她走，飛也似的離開公司。

步出大樓，她仰頭望向那層還透著光的辦公室，聳了聳肩，踏著輕快的步伐前往捷運站。

平安的一天又過去了，今天仍然是俏麗的俏秘書，而不是死翹翹的翹秘書。

說起來，她是怎麼成為秘書的呢？

那晚，月黑風高，還是社會新鮮人的張曉俐求好心切、自主加班，錯過晚餐時間的她只得到便利商店買御飯糰和飲料果腹。寶特瓶油切綠茶買一送一，於是她拿了兩瓶，左手抱著綠茶，右手托著御飯糰，才剛走出便利商店，就被店外幾個男人擋住去路。

「小姐，只吃這樣會飽嗎？」

「你那麼瘦，應該多吃一點。」

「不用擔心，哥哥們會負責把你餵飽。」

生怕錯過此次就再也沒出場機會，他們一句比一句鹹濕，圍著張曉俐步步逼近。

就在她打算逃進店裡時，冷淡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買個飲料也能買那麼久。」

一名男子將她從鱷魚群撈出，接過她懷裡兩瓶綠茶，拉著她的手直接邁步離開，留下身後難聽的嗤笑聲。

她被拉到路邊一台轎車旁，男子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示意她上車，張曉俐遲疑地看向他。

「先上車，他們還在看。」

便利商店外那幾個男人尚未離去，她若不上車便會被發現她和眼前的男子毫無關係，牙一咬，她坐進車內。

轎車緩緩駛離路邊，張曉俐回頭看了便利商店幾眼，心裡暗罵幾聲變態，隨後換上禮貌的笑臉，對著駕駛座上的男子說道：「謝謝你，周組長，讓我在前面的捷運站下車就可以了。」

她跟這男子也不算是沒有任何關係。他們在同一家公司上班，她是公關室的小助理，他則是經企部的一個小組長。她剛進公司便注意到這個人──面目清秀、嗓音乾淨，雖然不太笑，但也不與人為惡，公司的姐姐們總會偷偷談論他，私底下說他像小鹿斑比。

「張曉俐。」周組長不疾不徐地開口問道：「你想不想有更好的發展、更高的收入？」

哎呀，原來小鹿斑比在做直銷嗎？

「當然想啊，有錢誰不想賺？」讓她聽聽看吧，挖掘到斑比的另一面也不錯。

前方是超過一分鐘的紅燈，周組長踩緊剎車，用他溫潤的聲音說道：「我要離職了，要去一家新公司。那家公司在招募新血，我看你文書處理能力很好，做事細心有條理，我可以推薦你過去，保證你薪水比現在還要高。」

哇！這是挖角嗎？她一個畢業沒多久的小助理要被挖角嗎？不可能吧！

「那是……什麼公司啊？」她得問清楚，要是被詐騙那可就不好了。

周組長輕輕一笑，不經意撩起暗弦，撥動了一顆小小的春心。

「是我們集團的子公司，不是詐騙。原本就會從總公司調幾個人去幫忙，不過你去的話就不是借調，而是正式聘用。怎麼樣？你願意和我一起去嗎？」

這話說得誠懇，誠懇到張曉俐把最後一句的「去」刪掉，飄飄然立刻答應。開玩笑，美男斑比的請求，誰能不答應？

當她到空蕩蕩的新公司報到，安靜的環境讓她頓時起了雞皮疙瘩──怎麼公司裡只有她？這真的不是詐騙嗎？她是不是中了美男計？

「張曉俐？」

一道低沉的聲音傳來，她望向聲音來源，吃了一驚。「徐經理？」經企部的徐經理也來了？難不成新公司的總經理就是徐經理？

徐經理從最裡面的辦公室走出來，手上拿著抹布。「你……是來報到的？」

「是的，徐經理。嗯……我現在該叫你徐經理嗎？」是不是要改口叫總經理了？

徐經理有些尷尬，幾秒後才回道：「不，我現在不是徐經理了，叫我徐特助吧。」

「特助？那總經理是……」她在總公司便聽聞一些風聲，都說新成立的子公司會由徐出任總經理，如果總經理不是徐，那會是誰呢？

正當她腦子裡不斷搜索公司裡還有誰有那能力，身後熟悉的聲音即為她解答。

「你們來得真早，上班時間都還沒到。」

「總經理早。我想先來整理環境……」徐特助頓了一下，問道：「張小姐就是你說要帶來的人嗎？」

「對，曉俐以後就是我的祕書了。」總經理步伐優雅地走來，向她打了聲招呼：「早啊曉俐，吃過了嗎？還沒吃的話趕快去吃，等等可就沒時間讓你吃飯了。」

瞠目結舌的張曉俐看看總經理，再看看徐特助，講話突然結巴起來：「周、周組長是總經理嗎？」

總經理眼底閃過一抹未知的情緒，道：「曉俐，我不姓周，我姓雷。」

說什麼呢！都說她精明，她怎麼可能會搞錯同事的姓氏！慢著，他說他姓雷？姓雷那不就是……跟集團董事長和總公司總經理同姓嗎？

張曉俐打了個冷顫，她是不是不小心捲入傳說中的鬥爭了？什麼年代了還有集團接班人偽裝成無名小卒潛伏在公司的嗎？不對不對，他剛剛說什麼來著？她是他的秘書？這是什麼言情小說的劇情！現在是要上演風流總裁俏秘書了嗎？

叮──

「曉俐，麻煩你做宣傳文宣。」

叮──

「曉俐，整理一下這些資料。」

叮──

「曉俐，泡茶。」

叮──

「曉俐，找幾家可以聚餐的餐廳。」

叮──

「曉俐，規劃尾牙活動。」

叮──

「曉俐──」

「徐特助，我可以去上個廁所嗎？」

「……上廁所不用跟我報告。」

膀胱快爆炸的張曉俐衝到洗手間，上完廁所卻沒有回辦公室，而是到員工休息室泡了杯熱茶，來到落地窗前發呆。

說好的風流總裁俏秘書呢？怎麼她累得跟狗一樣，且對她下達工作指示的都是徐特助，不是總經理啊！不過總經理倒沒騙她，薪水比她在總公司高了不少。

嘆了口氣，啜口熱茶，張曉俐思忖著，新公司不比總公司穩定也是事實，每個人都戰戰兢兢的，把挑戰當吃補，補到她胃痛。她撫著腹部，微微皺著眉，終於知道拿破崙為何總摸著肚子。

「下午請假回家休息吧。」

突來的聲音嚇了她一大跳，一回頭見到的是總經理的臉。

「沒事啦，總經理，我等等就回去工作。」

「不要逞強，我只有你一個祕書，你要是倒下了很多工作沒人做的。」總經理笑了一下，又說：「說笑的。你們徐特助很厲害，做不來就把工作丟給他。」

張曉俐扯了扯嘴角，把工作丟給特助這種事她才做不來呢，她還想多活幾年。

「回家吧，准你假，不扣你薪水。」

「真的？不扣薪水？」

「真的，回家睡覺吧，明天繼續打拚。還有，要記得吃飯，我可沒有不讓你們午休。」

總經理再次微笑，張曉俐猛然想起，她那時在車上就是被這個微笑給騙了。

頭頭發話讓她回家還不扣薪水，她自然是恭敬不如從命，連午餐都沒吃就飛奔回親愛的床，躺到晚上八點半才醒來。

醒來後才發現，她把手機忘在公司了，沒有手機她沒辦法跟遊戲裡的總裁約會啊！

好在公司離她家不算遠，三站捷運就到，她隨便套了件外出服便出發，抵達辦公大樓時，還有幾層透著光，不免在心裡嘆息這些加班的人不知道吃過晚飯了沒？

刷了門禁卡，張曉俐回到公司，赫見整個公司只有總經理室的燈亮著，是總經理還沒走還是忘了關燈？她悄悄走近──她絕對不是想偷看，而是她的位置就在總經理室門外，本來就一定會經過。如果真有人忘了關燈，她可以順手節約能源。

現場鴉雀無聲，她來到門前，往裡頭一望。

總經理趴在辦公桌上，似乎是睡著了，旁邊站著徐特助，正專注地看著……進入夢鄉的人。

三人無人有其他動作，他看著他，她看著他們。

突然，徐特助抬手，極其輕柔地拍了拍那個人的頭。

張曉俐摀住了嘴。

徐特助發現了張曉俐。

二人很有默契地不驚動睡美男，移動到休息室。

「你怎麼這時間跑來公司？」

「呃，我手機忘了拿。」

「原來如此，難怪傳訊息給你都不讀不回。」

「抱歉……」

「沒關係，本來下班時間就沒有必要回訊息。」

休息室只開著一盞燈，兩人站在咖啡機前，除了客套寒暄吐不出其他話題。

沉默的兩人你看我、我看你，張曉俐深吸一口氣，說道：「我什麼都沒看見。」

「你這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啊。」

平常能言善道的徐特助，此時是欲言又止，半晌後才繼續說道：「你知道總經理是我帶出來的吧？」

「嗯，有聽說過。」

「別人都說他搶了我的位子，其實並不是這樣，這個位子本來就是他的，我的職責一直都是從旁協助他。」

張曉俐點點頭。

──大哥！你說的這些都沒有辦法解釋你為什麼要趁他睡覺摸他的頭啊！

見徐特助又講不出話，顯然是想不到什麼好理由，張曉俐回想著以前在總公司他們倆相處的情形，還有八卦傳播站說的，據說總經理剛到公司實習的時候，徐特助一直都是他的指導員，盡心盡力地教導。

她好像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這樣下去會被滅口的。

「徐特助……對你來說，總經理是很重要的人嗎？」

他的眼神瞬間變得柔和，像是想起什麼，過了一會兒才答道：「對，很重要。」

「我明白了。我不會說出去的。徐特助，你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盡管開口，我會盡我所能幫助你。」

想要在這間公司生存下去，一是不能得罪總經理，二是不能得罪徐特助。

嗯……這得修改一下。

俏秘書的生存法則，一是不能得罪徐特助，二是當好總經理肚子裡的蟲。

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當已經離職的徐特助說要偷偷溜進總經理室給人驚喜，她二話不說就答應。因為她知道她家總經理那嘴上不說，心裡可是高興得很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