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人生必修課
1.
周日,中午11點多,十七舍501室A,只有令狐沖一個人在。
他剛剛從床上爬起來,難得週末有一天可以睡懶覺。當然能睡就睡。
陸大有從隔壁探過頭來:“班長!出去吃飯不?”
令狐沖抓了抓頭:“等我刷個牙。”
“去食堂,還是去後街?”陸大有問。
“當然去後街。當社畜過得已經這麼慘了,還不吃點好的,怎麼有力氣繼續被老闆蹂躪。”
令狐沖刷牙洗臉梳頭換衣服,一氣呵成。十分鐘後,兩個人晃晃悠悠下樓,出校園,去後街了。
十二月底了,馬上就是元旦,這一年就要結束了。
兩個人在後街上走,看到不少店鋪在聖誕時裝飾在視窗門口的雪花和聖誕花環,還沒有取下,又貼上了新年快樂的紅紙。
陸大有拉著令狐沖:“班長,我們去吃烤肉吧。”
等他們在小周家廚坐下來,陸大有抱怨道:“我還以為你請我大塊吃肉呢。烤五花肉,油滋滋的,皮脆脆的。”
令狐沖點了水煮肉、香辣鯽魚、泡椒雞丁、涼拌黃瓜。
菜一下沒有那麼快上,令狐沖把桌上的花生米小碟子推給陸大有:“這也比食堂好。烤肉,你就別想了。實習就那點工資,我還要靠這點錢,活到下個月發工資。田伯光今天上班,等他發工資了,我們來宰他。”
“班長,你們好歹還找到了公司,我到現在一點眉目都沒有。簡歷投了,面試也去了。就是沒回音。我們工商管理專業的本科生,進快速消費品公司,幹個市場行銷還不行嗎?一個都不要我。”
“誰讓你大二、大三的時候,一個兼職、一個實習都不找,盡在寢室裡打遊戲了?不然簡歷上也能寫點內容,讓人家願意考慮考慮你?不怕,多投多面吧。”
不一會兒,服務員先把涼拌黃瓜、夫妻肺片,還有米飯一大盆送上來了。另有個小碟子,服務員解釋道:“送的鹹蛋黃鍋巴。”
服務員放下東西,飛快地走了。
“快新年了,送個鍋巴,才四片,真小氣。”陸大有一邊說,一邊拿起一塊鍋巴,咯吱咯吱嚼起來。
旁邊有個小孩拿著一個氫氣球走過,是個兔子造型的。令狐沖有一會兒沒有說話。
“班長,你怎麼不吃啊?”陸大有道,把鍋巴小碟子推給令狐沖。
令狐沖有點呆滯地拿起一片鍋巴:“去年的十二月,我們在跟八舍201寢室第一次聯誼活動,吃自助餐。田伯光那傢伙搞了一大把氫氣球。那時候還是開開心心的大三學生。怎麼這麼快,一年多就過去了,我們就變成悲催的大四狗了。”
大四的學生,起黃昏之歎,令狐沖又不是第一個。
陸大有嘟囔道:“大學四年,快過完了。可你們好歹有妹子。就算不是女朋友,至少成天在一塊兒廝混。不像我們幾個,別說豔遇或者女朋友了,給人當備胎,都沒輪上。這個世界,對雄性動物,太不友好了。”
令狐沖道:“你這說的什麼話?已經被田伯光那套什麼競爭生存的東西給洗腦了。你自己有沒有真的喜歡一個人?”
陸大有馬上道:“不說了!”
2.
吃完飯,12點多,兩個人又晃晃悠悠回寢室。
站在501室門口,令狐沖的電話響了,儀琳打來的。
儀琳小聲道:“令狐沖,你今天還是要來嗎?”
“你叔叔今天又要入院,田伯光上班,我不上班,當然還是要去。”
儀琳又道:“今天,我本來叫殷離不要去,她不聽我的,也要去。”
令狐沖就懵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是讓我帶我下鋪去呢,還是不要讓他去呢?”
儀琳更小聲地道:“你不要提起張無忌,更不要帶他來。”
令狐沖點頭:“我知道了。不提張無忌。我一個人來。”
他掛了電話,陸大有道:“是儀琳吧?她叔叔又要住院了?”
令狐沖道:“對。”
陸大有開了501的門,501室A和501室B,兩個隔間都看了看,才跟令狐沖道:“還好張無忌不在。你都不知道,昨天我在盥洗室,跟田伯光說,我前幾天,有一天晚上11點多,看見殷離,從地理系出來。張無忌從旁邊經過,聽見了,就一臉惱火。我又沒有跟他講話,他生氣什麼。他不喜歡殷離,別人還不能提她了。真是。”
令狐沖又好氣又好笑道:“你怎麼就跟張無忌杠上了呢。”
陸大有道:“那你想像一下那幾個女生的心情唄。我這是在打抱不平。”
“我想像力不好。”令狐沖道,“不跟你說了,我要走了。”
3.
令狐沖到了儀琳叔叔嬸嬸租的房子。
門開著。
儀琳的叔叔穿上了厚外套,圍上了圍巾,裹得嚴嚴實實的,坐在沙發上。儀琳的嬸嬸在檢查衣服、臉盆、洗漱用品,各色東西,有沒有忘記帶什麼。儀琳和殷離正在把折疊床用繩子紮起來,防止等會兒搬的時候,它自己又展開了。
令狐沖連忙上去幫忙,又問儀琳,車叫了沒有。
殷離說,我叫了。
令狐沖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見到殷離了。他最後一次見到她,還是十一月下旬,大家幫著儀琳的叔叔搬家那一次。
儀琳的叔叔上一次去醫院複查,是上週六,耶誕節前幾天。那天令狐沖上班,田伯光恰好不上班,田伯光陪著去了。
複查就發現,肝上又多了一個小腫瘤,三維都不超過1釐米。所以又得進醫院了。
那次,殷離有沒有去,令狐沖不知道。田伯光回來沒有提,令狐沖也沒有問。
殷離看著,好像瘦了一點,而且眼下有了一層淡淡的黑影。
但是除此之外,倒也沒有什麼別的異常。
她跟儀琳說話,跟儀琳的叔叔嬸嬸說話,語氣和條理,樣樣沒有問題。
令狐沖看殷離去洗手間,連忙偷偷問儀琳:“殷離還打籃球吧?”
儀琳道:“不打了。就是每晚在自修室待到很晚,才回來。”
“那她還跟小昭吵架嗎?”
“小昭那天之後,就沒有再來寢室。我猜她是回家住了。”
令狐沖道:“既然都見不著,當然沒法吵。冷處理,好。”
兩個人才說了幾句,殷離就出來了。令狐沖馬上不說了,從自己口袋裡掏出紙巾裹著的一團給儀琳:“小周家廚的鹹蛋黃鍋巴。只有兩片,你要不要吃?”
4.
不一會兒,叫的車到了。一行人帶著一大堆東西,進了醫院,憑醫生開的住院通知單,辦入院手續。
辦好了入院手續,到病房。這次又是14樓的肝膽外科普通病房,只是換了一個房間。
等病人安頓下來,主治醫生過來,補開檢查單。
做手術前,本來要做很多檢查,一項一項指標評估過去,認為病人的身體可以承受這個手術,才能做。之前有些檢查,上次複查的時候,已經做了,這時就是補全該做而沒有做的。
儀琳的叔叔在床上靠著,看著主治醫生,喃喃抱怨:“做一次栓塞,又做一次栓塞。怎麼做起來,沒完沒了。”
李醫生道:“之前也跟你,還有你們家屬,解釋過的。一個療程的傳統TACE後,患者完全緩解,很罕見,一般總是固定治療間隔,或者根據治療後反應,要安排幾個療程。肝,它是活的東西,不是死的東西。我們堵了一個動脈血管,血流是可以繞一點路的。旁邊的血管,是可以有代償功能的。多大多數復發的腫瘤,都是由鄰近段的支動脈,供血。我們每3周到8周,評估一次術後的病人。如果發現有新的小腫瘤長出來了,要追加TACE療程。一般來說,整個治療,終歸需要2到4個療程。醫生也不是神仙。我們肯定是想早點把病人都治好。你不要多想,安心配合治療就好。”
等醫生走了,儀琳連忙安慰叔叔:“叔,你不要怕。我們網上募捐,已經籌到七八萬了。之前,提現了一次,把前面的醫藥費都付了。再做手術,就再拿著發票去審核提現。我跟嬸嬸也有掙點零錢,你不要憂心錢的事。我們會弄好的。”
下午又送病人去做檢查,七搞八搞。到晚飯時分,儀琳和嬸嬸要去醫院的食堂打飯。
令狐沖看沒有什麼事了,就跟殷離道:“我們回學校吃飯吧。”
儀琳的嬸嬸還要客氣:“又累了你們。怎麼好連個晚飯也不給吃。”
殷離也推辭:“不麻煩嬸嬸了。”
就和令狐沖一起走了。
5.
令狐沖和殷離走出醫院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冬日夜長,天黑得早。雖然說,一年中夜最長的冬至日,已經過去了八九天。但是也沒有看出來,這個時候的天空,有比前幾天的天空,更亮一些。
令狐沖和殷離,走在馬路邊人行道上。殷離一句話也不說,步子倒是邁得很快,令狐沖也不能被她一個女生甩在後面。
兩個人跟參加競走比賽似的。
走了五分鐘,令狐沖忍不住了:“你別因為張無忌,對我也不理不睬啊。”他話一出口,才想起,儀琳叫她不要提張無忌,他第一句說的就是張無忌。
殷離果然馬上變了臉,停下來,對令狐沖怒目。
“至於這樣嗎?不能成為戀人,做朋友都不行了嗎?怎麼搞得跟仇人似的。” 令狐沖歎氣,“唉,我們寢室裡,最近氣氛一塌糊塗。張無忌這種好好先生,脾氣也變得很差了……”
殷離道:“他怎麼了?”
“就是別人提到你,他就會很暴躁。”
“他有什麼好暴躁的。他應該得意才對。”
令狐沖道:“唉。可是,大家都覺得,好像是他不對吧。”
“他有什麼不對的。不喜歡一個人的權利,不是天賦人權嗎?”殷離冷笑。
“你嘴上這樣講,其實心裡還是記恨,所以才會拿籃球砸他,不是嗎。”
“令狐沖,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難受,他也好過不了。所以,只是希望你……快點好起來。”他又嬉皮笑臉地道,“好男生多的是,我也不錯,你要不要考慮考慮?”
殷離道:“死開!”
令狐沖當然只是開玩笑。
兩個人又走了一會兒。殷離忽然問:“令狐沖,你失戀過嗎?”
“有啊。”令狐沖咧開嘴,但是他馬上說,“你別跟我討論,我也不想跟你討論。男生不跟人討論被人甩的事。”
“為什麼你也失戀過?你那麼陽光開朗、樂觀積極的人,為什麼會被別人不要?”殷離毫無道理地問。
“哪有什麼為什麼?生老病死、失戀,這他媽的不是人生必修課嗎?”令狐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