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9-10|閱讀時間 ‧ 約 27 分鐘

跨過生與死的鴻溝 妳依舊不願原諒我

    哈囉。

    昨晚,窗檯外由遠而近的。

    那是,雲中閃電明滅不停。


    雅雅和馬鈴薯,

    此時早已上樓休息。

    客廳關上了燈,

    書房剩我一人。

    我透過未闔上的房門,

    直視客廳落地拉門外,

    那蒼白而熟悉的臉孔。

    她從不驚擾人,

    多數時間只是靜靜站著。

    佇立在那,一動也不動,

    屋外的風吹不動她的裙擺。

    就這樣等到家人都睡了,

    她才會輕飄飄進入屋內。

    對我來說,

    她更像需要歇息的旅人。

    只是,她永不會累。

    『進來吧,就剩我了。』

    我主動對著她說道。

    可惜,她無法回應我,

    一個熟悉的燦爛笑容。


    每個寫作的人都知道,

    文字創作無法批量生產。

    尋求靈感,

    是每個說故事的人,

    必經的痛苦過程。

    而靈感來自哪裡?

    沒有一個創作者能說得準。

    但可以肯定的是,

    善於說故事的人,

    不見得都是有故事的人。

    一篇震撼人心的作品,

    永遠不全來自你自己。

    就只看你所求來的,

    是繆斯、還是魔鬼。


    『今晚,我想要寫一個,

    關於自身夢境的故事。』

    我自言自語,

    同時也像在對她闡明。

    自從她只能在夜晚出現後,

    她就失去了過往靈動的神氣。

    就像在告訴我,

    我所懷念的一切,

    都停留在過去。

    而我能留下的,

    只是一縷幽魂、一絲回憶。

    我偏過頭想好好看看她,

    而她此時也正好彎下腰,

    我們彼此的臉龐是如此貼近。

    但她臉上卻再也沒有,

    過往熟悉的百般情緒。

    是不是,

    只有還身而為人的我們,

    苦苦活在現世當中,

    才會擁有喜怒哀樂?

    還是,活人的表情反應,

    多數只是用來撒謊欺敵?

    而我們只有到死,

    才能將那表情面具拿下,

    再也無需刻意偽裝自己。


    『是關於我的故事嗎?』

    她問我。

    『是也不是,

    也許是另一個平行時空的我們,

    也許是我那大腦夢工廠的產物。』

    我回答她,

    並流露出抱歉的神情。

    『那就寫吧。』

    她在我背後找了個位置坐下。

    雖然我不知道她是否還需要坐,

    因為我一直以為疲憊與勞累,

    也是活人世界才有的產物。

    關於她的出現,

    其實怪不了別人。

    我當初許下的心願,

    希望無時無刻、無分日夜,

    當我回過頭時,

    都會有一個人,

    永遠都在、為我守候。

    而這個年少時的願望,

    被她用一種另類的方式,

    為我實現了。


    過去我文章曾說到,

    我是個愛做夢的人。

    平時的我白日造夢,

    就連夜晚我的夢也不會停。

    前者我稱為醒著做夢,

    那是每個若有所求,

    仍在路上的孤勇者,

    直到達成、亦或殞落前,

    都有著的必經過程。

    後者只要是人都會經歷,

    但卻不見得任何人都能深刻。

    你記得你上一個夢境的內容嗎?

    你能清楚敘述過程、描述場景,

    點名置身其中的人事物嗎?


    據我所知,

    多數人於自身夢境中,

    都像個旁觀者、第三者。

    少數人以為自己是當事人,

    卻無法察覺出,

    夢裡的所有對象都張冠李戴。

    夢中你的大學同學,

    你能清楚說出他的名字,

    但他卻戴著你國中同學的臉皮。

    舉止怪異,

    就像個演技拙劣的演員。

    如果你發現問題,

    注意到夢境中的不合理之處。

    你的夢境世界就會崩解,

    你也會從其中如夢初醒。


    從小到大,

    我總能清楚記憶,

    所有我夢中的過程與細節。

    入睡的那一刻,

    就像我闔上書房門,

    卻在書房的另一頭,

    開了一扇嶄新的門。

    多數時我清楚明白那都只是夢境,

    少數時我發現某些秘密藏於其中。

    純粹的夢帶著三分真實、

    七分虛假,

    正如同人性。

    你連與夢中的人對話,

    都需要嘗試區分真假。

    原來,我們就連作做夢,

    也無法全然坦誠。


    由於我的寫作需要,

    夢境常是我的靈感泉源,

    就看我能不能將其帶出夢中。

    『你確定你從夢中帶出來的那一切,

    都是能屬於這個世界的事物嗎?』

    她輕聲問我,

    『你永遠不知道,

    你會在未知的世界,

    帶回來什麼。』

    她說的對。

    也許,會有那麼一天,

    我真的陷落於夢中,

    再也無法清醒過來。

    但那,肯定比如此活著,

    經歷生老病死還來得強,

    不是嗎?


    我在夢中也見過她,

    但夢中的她更有生氣。

    當然,這是廢話。

    生與死的界線,

    每到了午夜之後,

    就會逐漸模糊。

    如若你不去找她,

    那她就會來找你。

    『所以你知道這一切,

    都只是一場夢嗎?』

    夢中的她問我。

    『我知道,因為只有在夢中,

    我才能夠再次見到妳,

    活生生的妳。』

    我看著她,活生生的她。

    如此讓人依戀的不老容顏,

    是她用生命將時間凍結。

    45年、整整45年,

    我做過一場又一場的夢。

    如果每場夢都是一滴淚,

    這輩子我做過的夢境數,

    早已足夠匯聚成片淚海。


    『所以在另一個平行世界的妳,

    和我有在一起嗎?』

    我問她。

    這曾是我唯一的願望,

    就算在夢中被欺騙,

    我也想聽到我想要的答案。

    『沒有,我走遍了整個宇宙,

    只有用這種方式才能再遇見你。』

    她搖搖頭,

    『但如果你願意,

    你可以永遠留在這裡陪我。』

    她說。

    『我願意,只要妳有方法,

    我就願意在夢中陪著妳,

    永遠都再不要清醒。』

    我甚至不需要經過思考,

    就隨即脫口而出。


    『即使要放棄你所有的家人,

    你也願意在這陪著我嗎?』

    她淒然一笑。

    『那我也心甘情願。』

    我朝她走去,牽起她的手,

    『帶我走,好嗎?』

    然後,就在那一刻,

    我再次於床上醒來,

    就像45年來的每一天一樣,

    沒有改變、毫無改變,

    我終究被留在這個世界。

    我甚至不願正視那醒來的,

    被歲月改變,

    蒼老臃腫、皮鬆肉皺的自己。

    天道好輪迴,蒼天饒過誰。

    而她不願輪迴,

    我卻仍身處於蒼天之下。

    『妳終究還是沒原諒我。』

    醒來的我,眼角帶著一滴淚水。


    夢境是平行宇宙、錯位時空,

    是每個生人與逝者之間的門。

    活著的我們必須面對,

    病痛折磨、生死磨難。

    而我跟她之間,

    有條非跨越的鴻溝。

    那條生死線,

    我始終無法跨越。

    至少,現在無法。

    於是我只能一直等待,

    渾渾噩噩的過著生活。

    在沒有她的世界,

    等待她的到來,

    等待她將我帶走。


    『你永遠等不到開花結果,

    就像你永遠無法擺脫我。』

    我身後的她再次無聲無息的靠近,

    那麼近的用不帶一絲氣息的口吻,

    輕聲卻堅毅的說:

    『我會永遠陪著你、守在你身後,

    就像當年、我對你許下的承諾。』

    說罷,她就像過去一樣。

    歪著頭,靠在我的肩膀上。

    但此時的她,已無重量。

    分享至
    成為作者繼續創作的動力吧!
    © 2024 vocus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