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1-06|閱讀時間 ‧ 約 29 分鐘

[民國言情小說]鏡花沉香35-惜冬?

    「太太!太太!不好了!」今日被尋柳叫醒時,我感到有些不耐煩,昨日因為承竹夜裡做了惡夢,所以到了快要四點才得以入眠,想必眼下也不過六點左右吧?

    疲憊地張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尋柳慌忙跪在床前的身影。那修長的身子不斷地顫抖,那雙明亮的眼早已哭得通紅。以手撐床,我揉著太陽穴坐了起來,連精神都尚未聚焦:「怎麼了?一大早哭哭啼啼的?」

    尋柳慌張地跪在了冰涼的地上,連聲音都跟著顫抖了起來:「方才我到外頭拿早餐的饅頭時…看到幾個長工在枯井邊說撈到了一個女人,我忍不住好奇…好奇便上去看了…結果…」

    聽見凌府死人,我的精神一時之間全清醒了過來,我揉了揉雙眼,鎮定地看著她,道:「繼續說!」

    當她抬起頭時,我才發現她的嘴唇早已嚇得發白,道:「我看見…看見一個穿著竹色旗袍的女人…」

    竹色旗袍!?眼下府中穿著旗袍的人除了老太太以外,也只有我和其他姨太了。竹色…難道是…

    不!不是的!不會是她!不可能!

    「太太!」尋柳的語音才剛落,尋琴頓時也跟著衝了進來,道:「老太太和大爺得知有人溺斃的消息,要大夥兒過去呢!」

    老太太找大家過去?看來這死的人真的不是一般人了?

    隨意穿上了繡了梅花的杏色旗袍,披上了那件針織衫,高跟鞋還未穿好便趕緊往朝暉苑趕了過去。

    眼下是十月下旬,六點左右的天空仍未全亮,氣溫極低,顧不得還未梳好的長髮,我散著一綹及腰的長髮低著頭跑到了朝暉苑外。

    周圍的空氣極冷,連喘氣時呼出的氣都成了白霧,我扶著冰冷的牆沿喘著氣,正好被老太太身旁的秋荷撞見:「哎呀!大太太,您這是怎麼啦!妳們幾個!快過來扶大太太進去!」

    感覺到身旁有幾個侍女想扶住我,我揮了揮手,待喘過氣後才提步走了進去。

    「彤安見過老太太,見過大爺。」深吸了一口氣,我恭敬地向面前的兩人欠身行禮,兩旁的黃雪槐和林意奷也跟著起身行禮。

    黃雪槐依舊是穿著平常冬日裡穿的那件鵝黃色的方領旗袍,外頭只是簡單地披了一件緇色的披肩;一雙鳳眼微微一愣,隨後只是輕輕嘆了口氣。另一側的林意奷一身丁香色的圓領旗袍,外頭披著一件漆黑色的呢絨外套,那雙杏眼只怕是整個朝暉苑裡最明亮的了。

    一身豆沙色方領旗袍,老太太沉重的狐狸眼再加上面無表情的面孔,給人多了一種不怒自威的威嚴。老太太身旁穿著月色唐裝的凌恆也是正色坐在一旁,那眸子投射出的溫度只怕都能讓空氣結冰了。今日的氣氛怎麼如此奇怪?那掉到井裡的女人究竟是誰?

    老太太冷冷哼了一聲,道:「大家都來啦!彤安趕緊坐下吧!」

    大家都來了?我看向最後頭的那空蕩蕩的位子,不自覺打了個冷顫。那女人…難道真的是惜冬?

    懷抱著不安的心情,我在尋柳的攙扶下坐到了老太太身旁。才剛坐上紅木椅,老太太便馬上厲聲道:「把那女人的屍體拖上來!」

    感覺到空氣霎時凝結,我看著兩名長工拖著一名渾身是血的人扔到了眾人面前,心中微微一緊,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正如尋柳所述,是個穿著竹色旗袍的女人,散亂成一團的長髮遮住了五官,從渾身的傷口來看,一定是被人毒打後再掉下枯井的。

    「彤安。」突然聽見老太太的聲音,我突然腦袋一陣發疼,蹙著眉頭,我按著一側太陽穴微微喘息了一會兒,隨後才轉頭回了一聲:「老太太。」

    老太太瞇起了那雙狐狸眼,眼中充滿著不屑之情,道:「從前我看著妳身邊的丫頭惜冬活潑機靈,本以為她定能好好服侍著恆兒,沒想到呀…」

    聞言,突然感覺到脖子像是硬生生被人扼住,我摀住了胸口,睜大了雙眼,不可思議地看著地面上那看不清五官的女人。那個人…真的是惜冬?

    「太太,我知道妳心裡難過,可…」黃雪槐無奈地啟脣正欲說話,卻被老太太斜眼一瞪,只好又閉上了嘴。

    「老太太…」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聲音在發抖,不敢看向身旁的兩人,我被尋柳輕順著背部喘氣,問道:「可否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這個嘛…」她的眼中閃過了一絲鄙視,道:「這女人竟然被我身旁的下人發現在冬柏苑裡與一名長工暗通款曲,得知後我馬上派人抓住了兩人,沒想到她倒也乾脆,直接承認了此事。」

    既然已經承認了,為什麼還不放過她?

    老太太果真是聰明,朝暉苑的下人超過了十人,我肯定是找不出誰是發現這件事的目擊者,自然也無法向那人報仇。

    我看著地上那渾身是血的女人,聲音聽著是無比的淒涼:「既然已經承認,為何…」

    「什麼?」聽見老太太那充滿威儀的質疑聲,我閉了閉眼,只能乖乖地回了一聲「無事」。

    她隨意揮了揮手,方才的兩名長工再次上前,將惜冬的屍體拖離的朝暉苑,那蔓延的鮮血一路拖出了朝暉苑,在地上形成了一條清楚的血痕。

    老太太清了清喉嚨,拿起了一旁的清茶飲了一杯,道:「妳們三個都是我凌家的老人了,應該是懂我老太太的脾氣,若再讓我發現這等齷齪之事,我絕對不會輕饒。」

    惜冬倒在地上的模樣再次浮在了腦海,突然胸口一陣作嘔,趕緊以手順氣緩和,隨後在尋柳的攙扶下與另外兩人同時起身回道:「我們明白。」

    「行了,都下去吧!剩下的事等明日晨昏定省再說吧!」老太太隨意揮了揮手後,便在秋荷的攙扶下起身離去。

    我心有餘悸地站了起來,當老太太的身影進到寢房的那瞬間,突然視線一陣模糊,腦袋的暈眩也越來越明顯,隨之而來的是尋柳和尋琴的尖叫聲。

    「太太!太太您醒醒呀!」

    「彤安?彤安?」

    原來,我在眾人面前暈倒了。

    「太太!」聽見這聲熟悉的聲音,我朝著聲音的來源看去,卻見一身粗布衣裳的惜冬站在自己面前,睜著那雙圓滾滾的杏眼朝著自己笑道:「太太,惜冬先走了。太太可要保重。」

    「不!」睜開眼睛,我這才發現自己已被人換好了睡袍,唯一尚有力氣的手只是虛弱地伸向天花板。

    「太太醒了!」

    「二姨!」

    「太太醒了!快去找王大夫!」

    接下來的幾天,我便如臨死之人般地纏綿病榻,連晨昏定省都沒能走出合歡苑。老太太還算有點良心,讓王德到苑裡替裡我看病。

    穿著粉色的睡衣,我面色發白地坐躺在柔軟的床上,我無力地伸出瘦弱的左手讓他診脈。

    「太太失眠多日,脈濡緩而滑,舌苔黃燥。晨醒後口乾黏,咳吐清稀痰涎。四肢沉重…」王德話才說到一半,惜冬的模樣再次浮出腦中,那股噁心感頓時湧現,我「嘔」地一聲,往地板上擱著的鐵桶吐了些酸水出來。

    尋柳在一旁小心地替我順著氣,隨後又拿起了手絹替我擦去嘴邊的酸水擦去,道:「太太,您可要撐著呀!」

    半邊長髮掩住了五官,我虛弱地將頭靠向牆邊,道:「大夫,請繼續說吧!」

    見我如此,王德輕嘆了口氣,續道:「頭腦昏沉,心情鬱悶,嘔吐不止。根據我的行醫經驗,上症為:濕熱化燥,微顯傷陰、肝鬱。我會替太太開些疏肝解鬱的藥,可太太這是心病,還請太太不要沉溺於心事中,否則這病勢必難以治癒的。」

    「這我自然明白。」感覺連睜開眼皮都是件費力的事,我虛弱地看著面前的王德,道:「尋琴,隨王大夫去拿藥吧!」語落,那嘔吐感再次襲來,我又吐了些許今日早上服用的湯藥出來。

    尋琴一離開,尋柳拿起了手絹不厭其煩地替我擦嘴,道:「太太別難過了,十姨太最心疼您了,她絕對不會想看見太太如此的。」這丫頭,說著說著竟也開始紅了眼眶。

    「尋柳…」眼下無他人,我再也忍不住,眼眶泛起了滾滾淚水,「啪」的一聲,我用盡了全身力氣賞了自己一個巴掌,嚇得尋柳趕緊抓住我的手,驚道:「太太!您這是做什麼!」

    「是我的錯!我根本不應該讓她進入這吃人的地方!是我害死了她!是我害死了她…」這麼單純、這麼沒有心機的女孩,我怎麼能說服這個女孩進入這黑暗的世界呢?若不是我,惜冬根本不必成為凌恆的妻妾,更不必為了心愛的人在一起而被說成暗通款曲!更不會因此丟了性命!是我該死!

    「太太!您別這樣!這樣惜冬姐姐看了會很傷心的!」尋柳也跟著哭了出來,伸出手輕輕抱住了我,道:「太太不在乎尋柳的心情,可也要想想,如今惜冬姐姐在天上看著呢!若她一直看著太太您為她傷心欲死,姐姐是無法安心的!」

    好歹被尋柳說動了些,我趴在她的懷中瑟瑟哭泣,蒼白的臉也因我的哭泣而顯了幾分顏色。喝下加了數十數種藥材熬成的湯藥後,我躺回了床上,尋柳上前替我拉好了棉被後才放心地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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