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茶室的二樓,夕陽的餘暉映在白色的牆面,柔軟的黃光讓室內的茶香和細語襯托出溫馨且愉悅的氣息,店裡有一隻三花毛色的貓,偶爾會在人的腳邊轉來轉去,圖得是幾下溫柔的撫摸,筱蘭坐在一處面向夕陽的位置,往外側看去有一棵樹,樹上開滿了細碎的小花,淡淡的紫色,筱蘭不知道樹的名字,只覺得祂很好看,細雅又端莊的樣態令人賞心悅目,筱蘭看了手錶的顯示時間,轉身往後一瞥就看到接待人員領著她正等待的人朝著這邊走過來。
「等很久了嗎?」剛把椅子拉開坐下,看著筱蘭的神情有些疲憊,不禁開口問了一句。
「我提早一些時間到,一直很想來所以先點茶來喝了,妳想喝什麼?」筱蘭拿了菜單給對面的女子。
「我剛下班,約好的時間不會太著急,沒有想到妳提早了。」女子看著菜單,思索要不要點個三明治,中午並沒有吃飯的她現在感覺有些飢餓。
「要不要點個餐一起分享,晚上就不用回家自己煮?」筱蘭看著女子主動提議,她回家後只有一個人,平時都是自己料理,今天想偷懶。
「好啊!妳想吃些什麼?」女子將菜單轉給筱蘭,剛剛看了一輪,沒有找到她想要的品項,現在有人可以共享,選擇多一些。
「那我點套餐囉!剛才瞄到的,感覺很好吃,我們一起吃吧! 」筱蘭指著菜單上的圖片,觀察女子的表情與神態。
女子點點頭,她感覺餐點沒有很多,兩人應該能吃完,而且她很久沒和筱蘭見面了。
「姊姊現在仍然是一個人嗎?」女子看著筱蘭,距離那次推掉的婚約已經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筱蘭看著女子點點頭,表情沒有任何不悅以及情緒,平和的樣子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
「那妳現在的工作穩定嗎?」筱蘭看著女子倒茶的模樣,不急不徐悠然平靜。
「轉換跑道後做出興趣,也有一些成績!」女子說了一些職場上的小八卦逗笑筱蘭,她發現很久沒見過姊姊這樣開懷了,當然也未見過筱蘭心情低落的樣子。
她們相聚的時間很少,平時各忙各的,只有母親有事或者需要才會見到面,今天是個特例,彼此為了這頓飯空下時間。
「手術後一切都正常嗎? 」筱蘭看著餐點陸陸續續上桌,和服務生確認後,意味深重的看著女子。
「一切都很好,姊姊請了一個專業的看護給我,我很感謝!」女子臉上漾起孩子般純真的笑容,叉起一塊煙燻鮭魚送入口中。
「郡梅!辛苦妳了。」筱蘭想起之前一陣子婦科的問題,總是反覆發作,她想到這樣敏感又脆弱的身體若是重組和重建,需要歷經多長多痛的過程,眼前的女子平平安安坐在對面和她吃頓飯,她除了深深感謝也如釋重負。
「姊姊妳的支持已經很難得了,我們家只有妳是我的靠山啊!」郡梅喝了口茶,再次舉起筷子,伸向眼前的腸粉。
「我很害怕手術中的妳回不來呢!」筱蘭舀了一口炒飯咀嚼到每顆飯粒都釋放出甜味才吞下。
郡梅原本是李家的獨子,排行老二,老三是名女孩但父母相處的不好,有幾次的爭吵和摩擦波及到她受到腦傷,導致她的成長遲緩且伴有癲癇,在幾年前過世,後來父親也在之後驟逝,母親便開始有失智的現象,郡梅到養護之家去看望母親時,常常被誤認成老三或者看護,總之原本的獨生子已不在這個世界,而是被留在遙遠的記憶裡,顯然母親也早就忘記他的存在,反而對老三耿耿於懷,從前不會這樣,最近這陣子母親的反常,讓筱蘭很在意,彷彿母親有什麼秘密沒讓她知道。
筱蘭大郡梅5歲,從小母親很多情緒都會倒在筱蘭身上,加上她聰明很早就懂母親的心思,總在扮演乖巧的女兒安慰母親,後來筱蘭發現母親背負自己的原生家庭不願放手,這才使筱蘭與母親漸行漸遠,她不再聽母親訴苦和幫忙解決外婆家的瑣事,她發現那是個貪婪的無底洞,她為自己的人生及時止損,母親失智後那些親戚跑得比任何人都要快,筱蘭反而鬆口氣,不必再見塑料般血缘關係的那群人。
在父親的喪禮,筱蘭和郡梅遇見姑姑,無意間提到老三俊玫的遭遇,姑姑跟她們說了另一個版本,使得筱蘭和郡梅對母親有新的見解,她們不責怪母親,畢竟當事人都一一走出這世界,再去追究誰對誰錯毫無意義,隨著母親的失智日益加重,真相是越來越遠。
「這個月業績多虧那位茶行老闆的訂單,帳面才這麼好看,但我真的不喜歡他,為了生活只好陪笑,主任說我服務態度好,但他不知道的是這位茶行老董的品格令人不敢恭維!」郡梅抱怨的這位客戶在台灣和大陸都有設廠,遊走於兩岸自然常去某些場所,筱蘭根據郡梅的形容想像這位男士有著什麼樣的面貌?郡梅簡明扼要地說:縱慾過度的痕跡。
「從某些男人看見對女人的惡意層層疊疊,前半生用男人角度活著,後半生成了女人才領悟到底怎麼回事!?」郡梅看著姊姊輕柔的使用紙巾擦著嘴唇,從小到大她沒有看過筱蘭失控過,就連撤掉婚約也像退一件不適合的衣服那樣輕鬆,雖然不清楚其中的原因,但姊姊的理由應當十足正確的。
「應該說我早就察覺不對勁,只是很好運,上天派了小天使來解救我!」筱蘭聽完郡梅的疑問只好細說從頭。
「記得我養了一隻貓嗎?雖然只陪我3年就回喵星球。」筱蘭拿起手機滑出爵士的照片。
「妳說那隻賓士貓嗎?爵士是他的名字啊?」郡梅看著貓咪照片,回想起這一段日子,她和筱蘭的生活沒有任何交集和交流,直到妹妹去世那天起才有密切的聯繫。
筱蘭對於弟弟生命的轉變很快就能接受,她記得國中三年級提早回家,那天就看到弟弟穿著她的洋裝在鏡子前擺姿勢,心裡就有個底,從他變成她,父母肯定不接受的,經過冗長的消極等待終究捱過各種態度不明的認同或沉默。
「若不是爵士出現,我可能就嫁給家暴男了!」也還好是爵士阻止她進入這段婚姻,那天下著雨,筱蘭和男友在一處人家的屋簷下躲著,一隻病懨懨的小貓走向筱蘭,男友伸出腳想要把小貓踢到旁邊的草叢去,筱蘭阻止他這麼做,她扯上脖子上的絲巾將小貓包住,等待雨勢小一點送往附近的寵物醫院,男友覺得筱蘭熱心過頭,為此不悅吵了一架,本來談好的婚約也沒有繼續進行,後來經過一段時日才知道男友和她熟識的同學結了婚,這位同學家境並不好,甚至和筱蘭透露她的父親長期猥褻的行為,這件事筱蘭替她保守著,對方不想訴諸任何管道替自己爭取空間和權力,筱蘭沒有想到女孩的命運這樣多舛,婚後的生活不好過,幾乎是照著三餐被打,當她打電話跟筱蘭求助時,筱蘭立刻報警,但是女孩不想回到原生家庭,也沒有勇氣離婚在外獨立,只能任由丈夫拳打腳踢,這些經過只有筱蘭知道,她沒有再轉述給其它人,誰的生活都困難,到處說別人的不是,只是降低自己的格調。
「我記得媽媽對此很不諒解,因為難得有這麼好條件的男人!」郡梅吐著舌頭說,反諷的意味深厚。
「大概是她嫁給爸爸時,經濟條件很差吧,她為此吃很多苦,她的一生都為錢所困、為錢執著,她還未失智前,一直嚷著要我帶她回外婆家看看那間房子,明明已經賣出去且被夷為平地了,她的弟妹也未拿分毫給她,不曉得她執著這些情感和物質要做什麼?」看著服務生手腳俐落的收拾碗盤、整理好桌面,重新沏好的一壼茶放置在她們面前,等待服務生走遠,筱蘭為兩人的茶杯斟至8分滿,外面的陽台造景燈亮了起來,映照旁邊的大樹,郡梅和筱蘭同時望向窗台,天色已逐漸進入暗沉,點點星光在深藍的夜空閃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