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雄電影節】梭特百年回顧展，全攻略－「偷學幾招」的方法

【前言】導演簡介

導演克勞德梭特（Claude Sautet, 1924-2000），被譽為「法國小津」，從片廠歷練出身，手法以成熟、節制見長，慢工出細活，三十五年拍攝出十三部長片。早期拍攝黑色電影，然於新浪潮陰影下慘遭失敗，卻與楚浮展開一生的友誼；七○年代開始轉向社會寫實，大獲成功，擅長以情感流動的音樂性，展現社會變遷下的女人解放，誠實表現男人脆弱的一面；以賣座電影成為產業的中堅，遊於商業與藝術，為影史貢獻出一部又一部時代的眾生相、膾炙人口的男女浮世繪。

梭特導演的迷思

法國導演克勞德·梭特今年一百歲生日。

世界在舉行回顧展的同時，台灣的高雄電影節也不惶多讓，推出導演七部大作的精選。

關於克勞德·梭特的電影，可能有些迷思。首先，他一生共導演多少電影？依照維基百科等資料，他拍了14部，導演自己卻宣稱13部，主要是因為，他第一部掛名的電影，導演自己終身不承認！

回到1955年，有個製片因為和導演鬧翻，急忙找到初出茅廬的新銳影人－克勞德·梭特，作為臨時代打，梭特於是成為救急的執行導演。導演雖不覺得這部電影能夠代表他，這個機會，卻奠定讓他成為片廠導演的基礎。

片廠導演，又構成梭特電影的另一個迷思──他是否以傳統片廠的中產階級品味，對抗當時方興未艾的新浪潮街頭風格？

這是一個影史值得研究的問題…… 首先，梭特以明星打造的片廠電影，和新浪潮業餘演員街頭風格的對立，似只存在知識份子象牙塔的論述之中；梭特於公於私，不僅是楚浮的終身摯友，可以說他還不斷從新浪潮街頭電影，「偷學幾招」──青年梭特，經歷六十年代兩部商業類型電影的慘敗，似從當時風起雲湧的新浪潮吸取養分，於七十年代，特以融合現實街景的社會寫實，整體脫胎換骨，成功改造大明星不食人間煙火的過往形象，以接地情感，成功再創明星第二春，最後更以小眾藝術電影之姿，億萬票房與所有大眾商業片，竟能並駕齊驅！

不僅梭特當時面對大鳴大放的新浪潮，可能「偷學幾招」，我們今天於二十一世紀，長期接受好萊塢大片的宰制，看到梭特融合片廠與街頭的相異風格、藝術與商業的雙生模式，是否也能夠「偷學幾招」？

七部電影，都十分耐看

雄影此次選擇的梭特七部電影，可說是去蕪存菁的一時之選──首先，去除導演不承認的第一部，和六十年代兩部不成功的商業類型電影。當時年輕氣盛的新銳導演梭特，想要複製當時大賣座的警匪黑色電影，卻拍出不上不下的模仿之作，即使有楊波貝蒙等大明星加持，其六十年代兩部作品，雙雙以慘敗收場，今天看來，雖製作水準不差，但為類型而類型的青澀口味，卻可能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經過六十年代兩部失敗之作的沉潛，梭特於七十年代浴火重生，簡直判若兩人──他學會吸取當時新浪潮的街頭風格，結合維持電影產業生機的明星制度，創造出梭特自樹一格的「明星寫實電影體」。

梭特進入七十年代，已從新銳導演，步入中年，卻苦於無代表作問世。經過二十多年片廠歷練，電影人梭特知曉，明星制度是電影產業興衰的命脈，保障票房能夠回收的活水循環；以如此意識，梭特一生所有長片，全都有明星支撐，但他卻於七十年代，徹底改變了明星於電影中的作用──梭特電影的明星，將從不食人間煙火的片廠虛構天堂，下凡到街頭真實場景，以日常生活作為磨練，以「明星亦為凡人」之姿，讓電影世界與社會脈動，一起共振，梭特擅長發展一種「片廠明星的在地接觸性」，開創許多法國影星的事業第二春，如他以五部電影，陪隨步入中年的羅美·雪妮黛（Romy Schneider），以三部長片，拍攝最後暮年的尤·蒙頓（Yves Montand），然後以最後兩部電影，照見即將成熟綻放的艾曼紐·琵雅（Emmanuelle Béart）。

這次雄影選的七部梭特電影，都十分耐看，不僅每部電影都有閃閃發亮的話題明星，更是每位看似高不可攀的明星，都落於街頭真實場景，卻更能活靈活現，表現出一種平等性，觀眾與明星產生連結，讓觀眾對生活產生靈感，也讓明星看到凡人的自己，得到各種解放。

推薦片單：一部，兩部，每一部

這次雄影選擇的七部梭特電影，若要個人推薦的話，可以說，每部片都值得看。（個人此文沒業配，純屬公益性質！）

為何推薦梭特的電影？個人覺得，可以從中「偷學幾招」，不管是電影從業人員，影迷、影癡、影評人，還是單純觀眾。

電影人或許能從梭特學到一項密技──如何於電影產業，拍攝叫好叫座的藝術電影？不是說可以從中找到賣座公式的唯一解答，卻更可能是從中可看到，劇本結構緊湊動作的拋物線開放，場面調度的精準細節掌握，虛構片廠與街頭實景的流暢轉換，票房明星與業餘臨時演員的生動互動…

影迷、影癡等藝術愛好者，似能夠從梭特看到一種美學的奇蹟－如何可能融合古典敘事的優雅，和社會意識的革命。梭特的電影外表雖看似中產階級的傳統片廠品味，然而卻像小津的電影美學一般，傳達一種深具韌性的感性底蘊，傳達一種法國特有的，結合水火不容、讓古典主義和社會主義相撞的矛盾混合體。

對電影事業或美學思考沒有野心的一般觀眾，更能從梭特電影中，感到一種文化浸潤、視野薰陶，不僅是其電影中，鉅細靡遺展現迷人的法式場景，人聲鼎沸的咖啡館，如芭蕾移動的高級餐廳，梭特的電影更能展現一種法式的人生哲理，一種鍛鍊過的生活智慧，如何能以一種優雅品味，面對人世無常…

在此提供詳細推薦片單：

如果只能看一片的話，推薦《今生情未了》。

此片可說是梭特電影的極致，融會其一生的低調技藝與濃烈情感。梭特電影擅長的音樂性，更在此片展露無遺──這是一部關於音樂本身的電影，以融合最古典與最現代的拉威爾，表現最狂放與最節制的音樂界，淋漓表現出導演一生的探求──秩序優雅與身體激情的不可能結合，尤其以丹尼爾奧圖和艾曼紐·琵雅，兩大明星的對戲張力呈現…

如果可以再看兩片的話，推薦梭特和羅美·雪妮黛合作的第一部，和最後一部電影──《生活瑣事》和《一個女人的選擇》

《生活瑣事》對導演梭特和明星羅美·雪妮黛，都代表脫胎換骨，關鍵性的轉變──梭特以此片徹底轉型，從黑色警匪類型，轉變成都會情感導演，以開放性敘事，共振六八學運後的性解放時代。梭特更以此片讓羅美·雪妮黛根本轉型，讓她從不食人間煙火的片廠明星，轉變成活在真實街道的鄰家女人，開創了羅美·雪妮黛於七十年代的法國角色探險：一個追求女性解放的異鄉人。

《一個女人的選擇》為梭特和羅美·雪妮黛第五部也是最後一部的合作，為兩人相互成長，最後醞釀成熟的天鵝之歌。梭特陪伴步入中年的羅美·雪妮黛，洗盡鉛華，這部以女人自主墮胎開場的電影，講述一個平凡的女上班族，其事業與感情的各種歡欣與困惑，以一種與社會共振的敏感度，羅美·雪妮黛獲得其最後的凱薩影后，之後離奇身亡。

其他電影推薦：

梭特最風格化的電影──《當警探戀愛時》

作為導演和羅美·雪妮黛合作的第二部電影，梭特可說翻轉了後者的明星形象，讓她更為立體動人──羅美·雪妮黛從上部電影的高冷中產階級菁英，變成一個具有野性、為生存不顧一切的外國妓女，不僅演技要求讓羅美大呼過癮，性工作者角色更共振其探索的解放實踐。

另一位明星，米榭·皮柯里（Michel Piccoli）也在此有突破性演出，演出一個外冷內熱的警探，追求至高正義，卻因一位外國妓女，一切崩塌…

羅美·雪妮黛與尤·蒙頓的化學反應──《在同居人與初戀男友之間》

導演和羅美·雪妮黛合作的第三部電影，以輕喜劇的形式，表現一個女性追求自由解放的荒謬情境。羅美·雪妮黛愛上兩個男人，兩個男人如野獸嘶吼，不惜暴力爭奪她，然而又像寵物一樣，成為狐群狗黨的好友，因男性情誼，拋下女人不管。女人只好自立自強，再次出走…

尤·蒙頓與導演的第一次合作，飾演一個活力四射的灰色地帶、亦正亦邪商人，被導演認為，為其創造所有角色中，最貼近自己的人物…

受傷的中年男人──《熟男不疑惑》

本片明星雲集，尤其是當時如日中天的尤·蒙頓，米榭·皮柯里和傑哈·德巴狄厄。這部電影演出【男人的脆弱性】，於經濟起飛的黃金三十年後，一切都停滯了，生意遭受瓶頸，創作沒有靈感，女人和別人跑了，更年期更迎面而來，熟男如何在女性解放之下，開始自己的求生之道…

本片可說道出包括導演在內的，熟男中年危機心聲，票房達到台幣近九億，名列梭特最成功賣座的電影。

梭特最後的人間喜劇──《真愛未了情》

梭特告別影壇、即將揮別人世的最後一部電影，卻是一部輕盈的喜劇，講述一個遊走灰色地帶的年老商人，和一個妙齡女子，可說力不從心的，發乎情、止於禮的忘年之交。沉重的年老死亡主題，於梭特的藝術中，變化成至為優雅、異常輕快的筆觸。

導演堅持以自嘲的幽默態度，留下不得不離開前，貼心、深情又瀟灑的告別…

【同場加映】

個人已發表克勞德·梭特文章：

《「法國小津」的電影大師課──成熟、節制、誠實的產業電影作者 克勞德．梭特》

https://www.kff.tw/content/essay-SAUTET

《「法國小津」與新浪潮，之神秘連結 －支撐起法國電影產業與藝術，之護國神山》

https://vocus.cc/article/67003f3afd89780001591b28

【高雄電影節放映資訊】

克勞德·梭特，七部長片精選：

https://www.kff.tw/film/list/claude-saut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