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20|閱讀時間 ‧ 約 0 分鐘

第十四章:比起懊悔沒拿出行動,妳是否能坦率謝謝當初的自己有選擇努力過? #我能從感情中得到什麼?

    ◆ 也許在不知不覺間,人生悄悄地改變了?

     

    「協會打來的,說鳩走了。」掛上電話後,我向邤媛說明來電內容。

     

    那天在公園救助的野鳥原來是金背鳩,是台灣常見鳥種,但即便常見,野鳥協會的員工還是積極協助,其中也有救傷志工的支援。

     

    我從來不知道有野鳥協會,除了推廣大眾認識野鳥,也肩負救助跟保育工作。

     

    送金背鳩過去的那天,我問了協會工作人員:「為什麼要救呢?『適者生存』不是自然法則嗎?」

     

    「野鳥的死因並不是都因為自然淘汰喔!」遞給我介紹文宣,對方輔助說明:「許多野鳥是因人為因素而受傷,現在是育雛季,不少公家機關跟社區會選在這時候修樹,結果整窩鳥巢掉下來,親鳥就沒辦法再照顧,還有很多人喜歡裝大片透明窗,越光透越好,於是容易讓鳥以為沒遮蔽而撞上去變『窗殺』,因此受傷的也不在少數。」

     

    「另外也有被黏鼠板黏住的,以及跟妳帶來的這隻鳩一樣被犬貓攻擊的……這些都是人為大過自然因素,導致野鳥群體不斷縮小。」

     

    「只要民眾送鳥過來妳們都收嗎?」

     

    「基本上是,但我們還是以原生種為主,傷好後會訓練牠們,確認狀態可以回歸自然就野放,如果是外來種,治好就會給民眾認養。」

     

    「好偉大!」除了「偉大」,我想不出其它詞。現場收容傷鳥的環境簡陋,而且資源也不多,真的是靠「人」在努力付出。

     

    「我們都是靠公益募款,一般人較少會對野鳥有興趣,話題性不夠,所以媒體也沒什麼報導,其實野鳥救傷人手不足,很需要新血加入。」對方熱情地向我介紹:「妳們台北也有喔!每年都有招募救傷志工,妳有興趣的話可以去報名,聽說面試過後會有一年培訓,之後就正式授證。」

     

    趕緊擺手。「我對野鳥沒興趣,根本認不出天上飛的是什麼鳥,不可能做的啦!」我怎麼可能去做救傷工作?自己都照顧不好了。

     

    「沒關係,只是閒聊,不用有壓力。」

     

    填好救助單後,猶豫再三的我冒昧提出要求:「這隻鳩之後狀況可以讓我知道嗎?」

     

    「好啊,就打上面這支電話,是嗎?」

     

    「對。」

     

    在單子上做好聯繫備註後,對方即時喊住正要離開的我:「如果妳明天還在,我們正好有鳥要野放,可以來看看。」

     

    我飄遊的思緒還沉浸在隔天看到五色鳥飛出籠的那瞬感動,卻被邤媛的話拉回現在……。

     

    「那隻鳥傷成那樣,走了也是解脫。」

     

    「嗯。」我想也是。

     

    「鳥問題解決,就剩『GoGo』了。」「GoGo」是那天我們撿回來的小狗。

     

    送醫後,獸醫師推估牠大概才幾個月大,因為感染犬瘟熱而危在旦夕,目前正住院治療中,就這樣離開我們也擔心,病成那樣更不可能轉交收容所,因此我們的環島行程暫時中止,先停留在這裡幾天觀察小狗狀況。

     

    「GoGo,你好起來的話,我就帶你回家!」邤媛每天都到醫院對GoGo精神喊話。

     

    原以為只是趟環島旅遊,沒想到卻因為遇上一隻鳥跟一隻狗而改變我跟邤媛的人生……。

     

    ◆ 妳是否敢拿掉人生濾鏡,然後按讚自己毫無修飾的自然?

     

    屏東/二〇一七年八月/三十二歲

     

    「數一二三,然後我們一起說!」環島最後一天,在接受寵物入住的民宿房間內,恢復健康的GoGo在一旁蹦蹦跳,席地而坐吃著從夜市買回來的晚餐的我們,約好要同時說出自己的決定。

     

    「一、二、三!我要去當志工!」

     

    「一、二、三!我要留在這裡!」

     

    「留在這裡是什麼意思?」我對邤媛的話沒意會過來。

     

    「我就猜妳會說要去,看妳這幾天都在查野鳥的資料就知道了。」

     

    「等一下!等一下!妳要留在哪?」

     

    「這裡啊!」邤媛手指著下方。

     

    「妳要多住幾天?」是這意思嗎?

     

    「我是說,」邤媛用手吸了吸剛抓食物吃而沾上醬汁的指頭,「我要留在這裡生活。」

     

    「不回台北?」我越聽越迷茫。

     

    「會啊,我明天會跟妳一起走,要回去規劃一下,安排好就搬來這裡。」

     

    「妳要定居在這裡的意思?工作怎麼辦?」這也太突然!

     

    看我比她還激動,邤媛笑了。「放輕鬆!不要焦慮!」

     

    將正在啃玩具的GoGo抱到腿上,邤媛說出她的想法:「跟茶園老爺爺聊過後,我就有很強烈的念頭跟他學種茶。」

     

    幾天前我們意外闖進山間茶園,遇到了位八十多歲的茶園主老爺爺與他太太,孩子一直勸他們搬到市區共住,但他們夫婦怕荒廢了從祖輩那傳承下來的茶園而繼續堅守老家。

     

    茶園交通不便地處偏僻,請人不容易,加上老夫妻體力有限僅能勉強經營,產量不多又沒有做行銷包裝,所以只做老顧客的生意。

     

    我不懂茶,喝了只覺得順口,對邤媛來說她能品得出高下,她不停稱讚這茶被埋沒在這山裡太可惜,於是又花了整天時間跟老夫婦請教茶的栽種跟製程,我則是在樹蔭底下乘涼。

     

    「如果沒有人去學,等老爺爺他們做不動時就什麼都沒了。」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那也不該是妳在擔心,是老爺爺他們家人要煩惱的。」

     

    「以前在非洲當志工時,我就有注意到農業議題,但那時我還不夠有決心踏入這個領域,經過這次旅行的巧遇,我認為是時候了,種茶是第一步,未來我想再深入發展更多可能性。」

     

    「關注農業可以有很多方式,妳不一定要真的去做啊!」邤媛講的每一句話我聽得懂,但我卻無法理解。「妳有才華能力又好,現在要從零開始投入農業,太浪費了!」

     

    「為什麼妳覺得『浪費』?」

     

    「因為……」被突然反問,我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妳以前學的跟累積的工作經歷還有職場人脈就全白費了!」

     

    「妳應該不是這樣想,妳其實是認為農業比不上坐辦公室,所以才會說『浪費』。」邤媛變得嚴肅。

     

    被看穿心思的我只好承認:「對,我是有這樣的想法,我沒真正了解過農業是怎樣,但電視上介紹的農民每天要風吹日曬,把自己曬得黑黑的又一身汗,很累還賺不了錢,我沒有看不起他們,他們很辛苦很值得敬重,但妳的能力有那麼多發揮舞台,為什麼要挑吃力不討好的?」

     

    「『好』的舞台真的『適合』我嗎?」

     

    「……。」

     

    「還是只要大家認為『好』,妳就覺得我應該也得這麼做?」

     

    「……可能吧。」我只是急著「阻止」,卻沒從邤媛立場去思考她為什會做這個決定?以及她想要實現的未來?「客觀評估,這條路不好走,妳明明有實力,我希望妳被很多人看到,然後得到很多掌聲。」或許,我是把自己無法實踐的人生,投射在有能力做到的邤媛身上。

     

    邤媛大笑:「我幹嘛需要別人給我掌聲?別人要為我拍手,我還不一定要咧!」

     

    「現在開始去做這件事,不是為了保證能有完美結果,而是為了將來的某一天,我不會後悔自己當初未曾嘗試。」吠了兩聲像是呼應,接著,調皮的GoGo掙扎地從邤媛的腿上跳走。「我希望等我老了的時候,回想年輕時,比起懊悔沒有拿出行動,我更想謝謝當初的自己有選擇為理想努力過。」

     

    聽到邤媛的決定,我吃驚但不意外,因為這就是她:有想見的人,現在就去見!有想做的事,馬上就去做!如果有想看的風景,立刻出發去看!沒有什麼是永恆,不要等錯過了才感慨來不及,因為,下一秒我們也都可能就此逝去。

     

    我還有很多話想問:錢財來源怎麼辦?妳爸媽會答應嗎?如果做不成怎麼辦?……但看著邤媛毫不畏懼的神情,以及眼底發光的自信,我知道這些憂慮都是多餘,她未必會順利,但她一定能夠承擔這個選擇的後果,無論是成或敗。

     

    「放輕鬆!不要擔心還能改變的事,要去規劃還能改變的事,面對困境想了一百種最糟結局,卻從沒評估要如何因應,這是最蠢的,這樣誰會幫我?當老天欠我呀?」

     

    放任擔憂去反覆想某件事會有多糟而不思考解決辦法,有可能是因為牢籠般思考限制了發展,另一個可能是因為比起採取行動改變,繼續依循習慣模式生活更容易,如果因此為自己帶來更糟的結果,正好可以用「你看,命運就是這樣對我」的悲劇去印證自己不幸,又或是變成「我果然做不到,所以我改變肯定也沒用」的藉口。

     

    「妳現在不要想『邤媛要怎麼辦?』,要想『接下來邤媛有無限可能』。」邤媛從紙盒中捏起滷味塞進嘴,然後在舉手畫出圓。「先說好,我有防護罩,不收正能量之外的東西,送我祝福就好,不要給我焦慮,拒收!」

     

    「好啦!」

     

    認識邤媛那麼多年,在我眼中有如天方夜譚的事,她最終都一一辦到,並不是她天賦異稟比別人有能力,而是她有不放棄的毅力,以及積極面對現實的強韌。遇到困難第一反應是「如何克服?」,從不抱怨自己不幸,正所謂「性格決定命運」,當然她的家世給足她底氣可以嘗試,但她的成就更多是源於樂於開拓逆境的心境。

     

    「妳呢?什麼原因讓妳轉念要去做志工?」

     

    「我也還不是很清楚為什麼,但是那天去旁觀野放時,遇到的協會人員跟志工,總感覺他們眼底有光在閃爍。」就像剛剛邤媛說起未來藍圖時那神采奕奕的模樣,有能照亮自己與他人的光。「他們熱愛而且驕傲自己在做的事,我嚮往變成他們那樣的人。」

     

    「他們」那群人是我從未接觸過的人際圈,談論的話題不是東家長西家短,不存在對別人私生活的批判,沒有精緻妝容,也沒有好看但不好行動的打扮,他們就是專注於自己投入的事物上,在我不曾過注意的地方默默努力,而這些努力卻影響了其他生命,那些我始終想獲得的「外界的歡呼肯定」,對他們來說彷彿是小到微不足道的事情,毫不在乎別人眼光。

     

    在我看來他們「好亮眼」!

     

    我反覆自問:我對人生的追求是自己要的嗎?我究竟想成為怎樣的人?我所執著的事物真的值得嗎?

     

    我對鳥類不熟,但我想藉由這個契機去改變,也許會推動我看到不一樣的人生景色。

     

    「不錯嘛!妳終於開竅了!踏出第一步就是好事!」邤媛用啤酒罐乾杯我的飲料瓶。

     

    「回台北後,我會去報名志工徵選,然後找工作的事我也想調整,過去我很固執一定要走設計,如果放棄就是輸了,但在收入上我又不想妥協,我太貪了!既然現實不允許我再任性,我目前首要訴求就是穩定收入,所以我不再執著要做配件。」想通這點的我輕鬆不少,先從能讓我發揮而薪資可以的工作做起,有穩定收入才有穩定的情緒,有穩定的情緒才會有自信。

     

    「感情我也想再試試。」過去幾年我被邱秉和那句「看妳聽話才勉強湊合」束縛,全力栽入創業想證明自己,表現出一副「我不需要感情」,但我並不是真心為了自己拼,我偷偷幻想「英雄救美」的戲碼——當我變優秀,就有人看到我被辜負的好,然後把我拯救出來。我的動機不純,也難怪創業會失敗。

     

    這幾年迴避再談感情,是我怕又被男人看穿自己是個「無聊」、「無趣」的人,怕自己得不到想要的,所以演出「我不需要」。

     

    受傷的鳥在撐過治療而存活下來後,在熬過生存訓練後,打開籠的那一刻就是全力展翅,這是天性呼喚,也是對生命的義無反顧,因為牠們想活下來,既然大自然是殘酷的,除了「向前」也就沒有其它退路。

     

    我之所以還能猶豫,是因為還有餘裕,所以縱容自己沉浸在「我做不到」的推託中。

     

    邤媛背靠床腳,雙手交叉胸前。「妳接下來要做的功課很多。」

     

    「嗯。」一股腦說著憧憬的我,擔心邤媛會認為我自不量力。

     

    「妹妹,妳呀,總說我很厲害,但在我眼中妳才是由內而外閃閃發光!」邤媛摟著我的肩:「妳要活出自己心中的誇讚,而不是別人定義的漂亮,答應我!當妳一層一層拿掉人生濾鏡後,要大方按讚自己毫無修飾的自然!」

     

    「好!」

     

    邤媛抱起向她跑來的GoGo,然後舉起牠的小爪向我揮舞,用小朋友般可愛聲音說:「GoGo!叫知雅阿姨以後要常來看我們啊!」

     

    當我走著走著,抬頭發現一直罩著我的天那麼藍,始終挺我的陽光那麼暖,怎麼能不覺得腳踏實地活著是很幸福的事呢?

     

    抬頭看看天空吧!不積極向陽,怎麼對得起每天升起的太陽?

     

    ◆ 妳是否能尊重與自己不同的生存策略,無論妳同意與否?

     

    台北/二〇一七年十月/三十二歲

     

    不再執著配件設計後,工作選擇變多了!我現在從事品牌推廣,那是間年輕的新創公司,販售商品跟我過往熟悉的領域有大落差,但主管認為我的經驗能激發不同火花,於是大膽錄用我。團隊成員跟我差不多年紀,溝通靈活彈性,薪資符合期待又離家近,目前就職快一個月,這是我第一次會對「明天上班」有所期待。

     

    至於志工部分,因為錯過今年的報名時間,所以我就先利用周末去參加鳥類導覽活動,增強自己對野鳥的認知,意外地因此認識了許多投身野外的人們,在他們的介紹下,我又陸陸續續參加了賞蝶、植栽、步道等活動,雖然稱不上「熱愛」大自然,但我發現自己看待事情的角度變得開闊不少。

     

    「誰要結婚?」從戶外活動返家的我,看到客廳桌上放滿辦婚宴的餐廳介紹手冊。

     

    母親慌亂地將資料收成堆,迅速否認:「路上有人在發,我就拿回來參考。」

     

    「騙人!」誰會沒事拿一堆這個?最好是那麼巧到處都有人發?不然怎麼能同時湊齊那麼多?

     

    「妳就老實說,反正她遲早會知道。」父親搖了搖手讓母親說實話。

     

    「就妳妹……知希要結婚了。」

     

    「她要結婚了?」我有點詫異但又覺得合理。二十七要二十八了,這年紀結婚也正常。

     

    我跟安知希這幾年始終維持「話不投機半句多」的陌生狀態,除非節慶時的家庭聚餐,否則極少有碰面時候,就算遇見也不會交談。

     

    既然她沒打算讓我知道,我也就不想多問細節,正好這時清潔隊的鈴聲響起,我從廚房提出垃圾然後下樓。

     

    倒完垃圾走回巷口,我看到安知希站在樓下正講完電話。

     

    我倆四目相覷,就在我跟她都刻意轉身想裝沒看到彼此時,經過她身邊的我不知哪根筋不對,本能先於思考而突然轉身,看著安知希,開的口又閉上,欲言又止氣氛尷尬。

     

    安知希歪了歪頭,像是懷疑我要幹什麼的警戒模樣。

     

    「……妳……」不知哪來的勇氣,讓我先破冰:「聽說要結婚了。」

     

    「嗯哼。」

     

    「妳會邀我嗎?」話才出口我就後悔了!有夠丟臉!我怎麼會問這蠢問題?

     

    「啊?」沒頭沒尾的問題讓安知希困惑。「妳說什麼?」

     

    「妳會邀我去參加妳的婚禮嗎?」

     

    「妳想去?」

     

    「妳邀我我就去。」

     

    「哈哈,妳有病!」放下戒備的安知希難得笑。「好啊,妳來啊!」

     

    「好。」

     

    話說完的我繼續站在原地。

     

    看我樣子怪異,安知希滿臉疑惑:「日期跟地點確定再跟妳說。」接著她攤出左手向大門方向比,意思是「妳可以走了」。

     

    我仍舊不動,並說出讓她也讓我自己吃驚的話:「幫我介紹對象吧!」

     

    「蛤?」

     

    「妳認識的人比較多,如果有單身的男生,可以介紹給我。」一但突破心理恥度後,無論再說什麼我都不覺得丟臉了。

     

    「妳是在諷刺我還是認真?」

     

    「認真。」

     

    「妳算了吧!我認識的那些男生妳都搞不定的。」安知希聳肩。

     

    我點頭。反正我也是抱持著「有問有機會」的心態,不行就算了。

     

    「妳想找怎樣的對象?」

     

    「成熟、有財務能力、體貼會照顧另一半……。」我扳起手指認真講述著期待。

     

    「妳擁有駕馭這種男人的能力嗎?」聽不下去的安知希直接打斷我。

     

    「也是。」確實,真有這種男人的話,搶他的女人肯定多,我要如何脫穎而出?絕不是他發現我然後死心塌地對我好,讓我卸下防備敢當個溫柔小女人去展現女性魅力,順序是相反的,我得先夠有魅力他才會被我吸引,他也才會對我好,說到底,想要好對象,還是得先改變自己才行。

     

    在我打算回家時,這回是安知希叫住了我……「對不起。」

     

    她說得小聲含糊,但我有聽清。

     

    對不起什麼?沒幫我介紹對象嗎?安知希什麼時候變成這麼有禮貌的人?「沒事啦!介紹對象本來就是看緣分。」

     

    「我不是指這件事。」

     

    「那是什麼事?妳做了什麼?」偷我錢?打我小人?

     

    「妳要去深圳前……。」

     

    深圳?那都多久前的事了!

     

    「我說希望妳跌慘一點。」

     

    原來是指這件事!「喔,妳如願了,我那時是跌滿慘的,然後一路趴倒到現在。」主因是我自己不爭氣就是了。

     

    「妳那只會死讀書又不知變通的性格是該改一改,不然很難站起來。」

     

    「拜託,別找我吵!」

     

    「沒有要吵架,我說話本來就是這樣,是妳自己認為我不禮貌。」

     

    「喔。」所以是我誤會她二十七年?她臉永遠那麼臭,怎麼看都不友善啊!

     

    我有預感如果在這裡結束對話,那我倆關係會永遠僵在這,於是我再開話題:「妳老公人怎樣?」

     

    「不錯,很疼我。」翻出手機照,安知希問:「要看照片嗎?」

     

    「咦?」跟我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看上去是個老實憨厚的年輕人,完全不像安知希會喜歡的類型。

     

    「怎樣?覺得我怎麼挑了一個看上去傻呼呼的?」

     

    「嗯。」

     

    「帥的、有錢的交往就好,激情不能燃燒一輩子,跟他們進入婚姻太麻煩了,我搞不定,那些人也不適合穩定。哪怕兩個人之間有多愛,既然無法給我我要的,我也沒必要委屈自己的想要。」安知希講回自己老公:「他是個工程師,木訥不懂情調,但可靠有責任心,我講話他會聽,錢也讓我管,這種可以讓我教的才是績優股。妳呢?下一步要幹什麼?」

     

    以前的我肯定聽不進安知希的話,現在聽卻能理解了。

     

    過去我都把安知希跟亦莎歸類為同一種人——在愛情裡有強烈目的的人,但現在我才分辨得出她們的差異,雖然她們兩人都對感情充滿野心,有想從男人身上的得到的東西,但兩人完全不同:亦莎是「以小搏大勇於挑戰,得不到就玉石俱焚」的賭徒性格,不甘於現狀,「我想要得到更多、更好,但現有的我一個都不放掉」是她的寫照。

     

    安知希則是知道自己極限,她只拿肯定拿得到的東西,能接受現實而絕不冒險,走不超出能力之外的「穩中求勝」路線。

     

    她們兩人誰好?誰不好?這很難說,知希日子平凡但如她願,亦莎日子精彩也如她願,各自都過上想要的人生,這不就是幸福?

     

    「妳這樣挺好的。」嘆了口氣後我攤手。「我還在還貸款,感情……沒想法也沒著落。」

     

    「妳花時間讀書,我把時間花在學挑男人,怎樣,現在差距出來了吧!」安知希在我面前晃著她戴有戒指的無名指,儘管話說得像炫耀,但我卻沒感覺到惡意,反而像是長期以來被我壓制後的解放:「靠之前那些男人給的還有我自己賺的,我現在名下有兩間小套房,錢穩穩的,接下來我就想生活平凡不要太多風浪。」

     

    我還是不能接受安知希的作法——即便結果是好的,但我也不會再去反駁,因為我知道必須尊重與自己不同的生存策略,無論我同意與否。

     

    在回家前,安知希喊住我並提醒:「找對象不要亂找!」

     

    ◆ 妳的幸福是「真的」嗎?

     

    台北/二〇一七年十月/袁亦莎三十一歲

     

    「妳之前說的是不是這個?」

     

    打開紙盒,對方十分雀躍:「就是這個,之前在南非吃到一次後,回台灣怎麼找都找不到。」

     

    簡單寒暄後,袁亦莎的婆婆拿出手機點開非洲行的相簿,一張張展現給朋友們看。「這是我們去野生動物保護區,這個是搭直升機。」

     

    「妳兒子真有心,帶妳們這樣世界玩一圈。」

     

    「信笙他工作忙,都是我媳婦安排的。」袁亦莎的婆婆指著合照中的年輕女生說著。

     

    在房內的袁亦莎再也忍不住,故意走到客廳並向婆婆的朋友們展現熱情:「媽,午餐我已經請Lisa幫妳們準備了。」

     

    「不用,我們出去吃。」袁亦莎的婆婆態度冰冷。

     

    「那我去跟Lisa交代下。」走向廚房的袁亦莎突然回身,接著拿起客廳桌面上的茶壺。「茶都要沒了,我去幫妳們加個水。」順勢,袁亦莎瞄了手機中的照片。

     

    「又是她!死狐狸精!」袁亦莎氣憤難耐,但不好發作只能在心中怨懟。

     

    那女的分明就是介入她跟任信笙的小三,偏偏姓任的一家子都把她當寶疼,各種對外場合都帶著出席,彷彿那女的才是任家女主人。他們到底把她當什麼了?

     

    「沒事,配偶欄登記的是我的名字。」深呼吸抑制怒氣。要不是為了錢,她何必忍氣吞聲?

     

    等袁亦莎走遠,朋友們悄聲問:「妳這媳婦怎麼跟照片上長得不一樣?」

     

    「我媳婦就長這樣。」袁亦莎婆婆看著照片,語氣堅定。

     

    沒一會,袁亦莎的婆婆找了個藉口走進廚房,對袁亦莎沒好臉色:「吩咐過妳了,有外人在的時候妳不要出來。」

     

    背對婆婆的袁亦莎眼神兇狠,卻在深呼吸過後假笑轉過身,裝得一臉溫馴。「我就想說媽妳難得回來一趟,所以準備了妳喜歡吃的。」

     

    「我不是妳媽。」直接截斷她的話,她可不承認這種人是任家媳婦。

     

    送走了外出用餐的老妖女與討人厭的三姑六婆,無處發洩的袁亦莎怒吼著並亂砸東西。「啊啊啊啊!」

     

    她原以為只要攀住任信笙,婚後她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沒想到日子過得一天比一天屈辱,原來比起針鋒相對兩人大吵大鬧,被當成不存在的透明人更傷自尊,連傭人Lisa都比她有存在價值,她像是個住在華屋裡的窮人,那格格不入的排外感就要把她逼瘋了。

     

    不停狂吼的袁亦莎在看到婆婆遺忘在沙發上的的名牌包時,突然安靜。衝進房換了件連身洋裝,臉也補了妝,然後她拿起婆婆的包在窗邊擺弄姿勢,用手機找最好的角度自拍。

     

    幾乎磨去五官的強光濾鏡加上放大眼的美肌效果,袁亦莎挑了最滿意的一張發在社交帳號中,照片中名牌包的LOGO清晰可見。

     

    覺得「謝謝老公!愛你!」單一句描述不夠有力,袁亦莎再加上標籤「#嫁好老公不如嫁個疼妳的老公」。

     

    貼文才發出不到五分鐘,袁亦莎就下滑刷新了頁面不下數十次,直到有按讚數跟留言出現為止……。

     

    「好好喔!」、「六位數包!」、「貴婦無誤。」

     

    嘴角得意上揚,袁亦莎一一回覆:「幸福人生用心經營!」、「老公的愛無價。」、「噓!低調!」

     

    沉浸在被吹捧的虛榮中的袁亦莎,這時被安知雅前一晚的貼文吸引住目光:「#將好男人丟過來吧!神通廣大的親友們,如果你們身邊有單身男士,三十到四十五歲長相乾淨,大學畢業有正當工作且經濟穩定,對感情有責任感,願意溝通不強勢,沒結過婚沒孩子,歡迎介紹給我認識。」

     

    「哼!」看著安知雅附上的照片,袁亦莎冷笑。

     

    掃過好友列表後,袁亦莎立馬訊息安知雅:「我有個朋友很適合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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