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房慧真〈草莓與灰燼〉中,她以富含詩意的筆觸書寫集中營的苦難,寫到加害者所享用的「草莓」,上面附著的卻是受害者的身體燃燒「灰燼」,所謂甲之砒霜,乙之蜜糖,正是如此。房慧真如此細膩、精準,又如此瘮人的描述,讓我想到楊佳嫻的《瑪德蓮》,說道:「凡我所碰觸之處皆為蘋果,而你所貼近之處皆成金箔。」這種曖昧的詩意,帶著幾分看世界的冷眼。蘋果、草莓;金箔、灰燼,似乎有著一硬一軟、一貴一廉的意味,蘋果以金箔裝飾,草莓卻只能與灰燼為伍。
二、
電子墨紙屏幕,不到一張A4紙大小,不傷眼,輕易帶著上百本書移動,是近日空閑之餘最佳良伴,閒時翻翻喬伊斯《都柏林人》、韓松《驅魔三部曲》、班雅明《機械複製時代的藝術作品》、沈從文《湘行散記》等。閱讀器讓我人在柴山,心在柏林、湘西、大海,以及充滿金絲猿的那個森林。
李渝小說中的金絲猿,飄來盪去,在那至美卻又無以名狀的金光中,一閃而現,卻又稍縱即逝,我極力追捕著那一絲若隱若現的可能,嘗試在文學的森林沿波討源,惜乎,森林已經不同有著金絲猿的彼時了,現時的森林充滿攫人心神的毒蛇,一不小心,就成為森林的餘骸了。
三、
心直口快卻又口不擇言,是近日寫照。每日惶惶不定的心,找不到海上漂流木依靠,只等來,每日無止盡懊悔,卻又載浮載沈的自己。
四、
許多事,要做要趁早,不然總是「人生長恨水長東」了,就像張愛玲說的:「出名要趁早啊!來的太晚的話,快樂也不那麼痛快。」(張愛玲,〈傳奇再版的話〉)不僅於此,許多事現在不做,半小時也確實忘記做了,所以要趁現在即時寫些什麼,將生活種種細碎、鑲著金箔、帶著淚水,不成片段的記憶掇拾一塊,曬乾,以供來日下酒(意象引自夏宇,〈甜蜜的復仇〉)。
五、
寫論文的日子總是格外難熬,成日幽閉於房間之中,word上卻也一字未增。不務正業的生活,拿起一本書,想看另一本。拿起想看的後,又頓覺意興闌珊,放下手邊的書,大字一躺,陷入沈睡。
六、
結識敵人,總比結識朋友來得快,結識朋友需以心傳心,以心交心。結識敵人則是以己心度他心。心與心不能神交,能做的只有遁入他鄉,尋找詩與遠方,那個流著奶與蜜的地方。
七、
開學至今幾週,每日閒暇之餘,不做他想,從一大包影印A4白紙中,拿出一張,攤平,紙上布滿歌詞的漢語標音,一遍一遍的寫著,心也隨音標「重按霓裳歌遍徹」了一番。內心雖充滿咒詛、痛苦,紙上卻流淌一個又一個瑰麗的異國音符,忽然有一種來到古波斯帝國的感覺,陌生的感覺是如此神秘,卻又透露危險,好似《阿拉丁》中那個浮在空中,卻又擔心隨時墜落的飛毯一樣,好不快活。
八、
近日重讀了吳趼人的《新石頭記》相關評注,看到董啟章也寶愛這艘來自晚清的潛水艇,如果這艘潛水艇開久一點,是不是就是黃錦樹那艘開往民國的慢船呢?(黃錦樹,《民國的慢船》)這艘船上如果載滿了病人,是否就是韓松那艘海上醫院呢?(韓松,《驅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