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宿，只能是安養院嗎？》（上）蒔緣短篇小說

梅雨夜的親子淚

外面正下著春夏交接時，特煩人的梅雨；時而狂驟、時而針針綿綿，總是讓人難以舒心！此時，安養院的某個房間裡，傳出一個年輕男子的嚎啕聲，在暴雨夜是聽不清楚的；但靠近一聽，才知道他嚎的是懺悔、啕的是對不起母親；搥胸痛打自己的不孝、又頓足痛罵自己，縱容妻子對待母親的種種蠻橫行為。看護探頭一看，那母親也哭得唏哩嘩啦！白花花的頭髮，雙手不時揉著因氣候引發風濕痛的膝蓋，還得忙著擦拭自己那從眼眶裡，如噴泉下瀉的淚水，以及煞車不及的兩行鼻涕。

但，她又不得不敲門進來！

看護：「歐先生，我們院長說了，您早上才幫老太太辦理入住，晚上就又要來接走，現在外面正下著大雨，您要不要讓老太太留下來，您也先回去好好考慮一下，真的要將老太太接回家嗎？」

歐坤：「不用考慮了，我開了車，今晚我就要將母親接回去！」

母親：「可是…秀霜她會同意嗎？」

歐坤：「她憑什麼不同意？您是我的母親，我又是您唯一的兒子，我不養您，誰養您！走，我帶您回家。」（歐坤說這些話時，心中其實是帶著滿滿的怒意的，針對老婆的怒意！）

母親哽咽地告訴兒子：「你還是回去吧，這麼晚了，又下著大雨，開車很危險的。況且我早上才出來，晚上就回家，秀霜會以為我是故意的！」

歐坤：「媽媽，您不知道，她太過分了！我下午從您這兒回去，她竟然在清理你的房間，而且她母親也已經在家裡，準備住下了，這算什麼道理呀！」

看護：「歐先生，我們院長也有交代，如果您們今晚一定要離開，那就明天之後，儘快找個時間，來辦理出院手續，並將費用結算清楚。」

歐坤：「謝謝，我會的！」

（母親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跟在兒子的身後一起離開。）

往事襲來心難安

坐在兒子的車上，母親一語不發；歐坤也為著等一下進家門時，勢必會引起的大衝突而苦惱著。母親累了、想睡了，可是意識模糊間，卻又像作夢似的，將她的神識拉回25年前的一個風雨夜：雨勢也像如此滂沱的夜晚、也是如此的生離死別關卡，歐父駕著貨車，趕著將山上農戶的蔬菜運下山來。一方面擔心著蔬菜會泡水、一方面又擔心不好的路況，會不會影響到交貨時間，就這樣分心的時刻，猝不及防的，一部從右線開快衝出來的卡車，攔腰撞上歐父的貨車，同時將貨車猛力推向斜前方，撞上了電線桿，歐父當場死亡，掉了一地的蔬菜，被來往車輛輾碎、被雨淋爛……雨水迅速將歐父的血水擴散開來，再度濺起的水花，竟然是紅通通的，這一幕真叫人怵目驚心！

歐坤突然聽到後座母親啜泣的聲音。

趕緊問：「媽媽，您身體不舒服嗎？還是我現在先載您去掛急診。」

母親：「我沒事啦，你專心開車，我只是想起你爸爸出事的那個晚上。」

聽母親提起出事的父親，歐坤的心更沉了！更為自己怎會做出送母親去安養院的決定而懊惱著！當年父親去世時，他才六歲。不知不覺地思緒也將自己拉回去幼年的情景。

抉擇

歐坤的叔叔和嬸嬸很喜歡他，平常大家相處的也很熱絡，父親去世半年後，有一天，叔叔和嬸嬸到家裡來。

叔叔：「嫂仔，阿兄都已經走半年啦，妳一個人帶著阿坤生活會很辛苦，我和惜啊沒生囝仔，不如您將坤啊留給我們，我們一定會將他當親生兒子一樣惜命命。」

嬸嬸：「是啦，大嫂，妳知道醫生說我不能生育，我們實在很希望您能將坤仔留給我們，這樣您也可以去尋找自己下半輩子的幸福。」

歐母雖說捨不得歐坤，但娘家母親也在催促她回去，說是有一門好親事等著她相看；哥哥偷偷告訴她，對方就是小時候曾經暗戀過她的陳正，至今也沒有結過婚，一聽說她失婚了，便主動來家裡說媒！

歐母心裡盤算著，小叔和小嬸的確對歐坤很好，孩子跟著他們，絕對會比跟著自己過得好；把歐坤留給他們，為歐家留了個後，也算對死去的先生有了交代，況且就算不是為了相親，她也想離開這個傷心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