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大規模的首都我待了一天就離去了。
一方面,雖然可以感受壯碩的歷史與節慶的滋潤,然而平時的首都有如巨型版的城市,比起Melbourne,這裡真算是相對無聊的;再者,這裡無時無刻有著令人窒息的高貴感,即便沒有人像我提過。旅行的途中,每條路上或多或少都看得到露營車,首都似乎是個例外。
我將車頭調轉東北方,跟隨日出開出這片大陸。
壯碩的草原再度顯現在眼前,眼前的道路只有一條,因此大大小小的車都會在這邊經過。我跨越一座又一座山丘,前方的草原深不見底,那些我說不出的大樹又再次映入眼簾。
兩小時過後,遠方出現了一片森林。
道路延到原本樸實無華的森林內,一路開始不停地下坡,有時陡到我必須打到一檔並含著煞車,才免於讓這台重駒翻了跟斗。
長長的車龍一路下滑快一個小時,偶爾超車時能看到煞車拉到極致的超級連結車載著各式古木,是台灣連結車的兩倍長。每轉一個彎,路邊偶爾會出現意一些可愛的景色。我在這裡看不到土地公廟,不過有看到小熊維尼神座、以及由玩偶排成一列過橋的倒木。
我並不知道是誰做的,不過那讓我這趟緩緩的下坡並不無聊。
我幾乎忘了自己在高原上,平緩的大地造就我一個錯覺,比起桃園,地理課本上那媲美它如高原在我心中從此變成笑話。
我心中的高原,那片陡到懷疑人生的上下坡、跨越海拔千百尺的陡路與急速的降溫,以及上去後對到如沙丘般的狀景,那般震撼,至少我在桃園沒看過。
在整個台灣都沒有。
再度回到平地,第一個迎接我的是大海。那條蔚藍東海岸再一次出現在我面前,不同以往的,地圖上似乎顯示了很多海灣,既熟悉又陌生。
車潮在接近平地的道路上岔開,沿著屬於自己車牌的州回到他們的家鄉。我呢?一張Tasmania的車牌跟著不屬於它的黃色車牌前進。那是屬於NSW(新南斯威爾州)的車牌,著名的城市大概就是眾所皆知的Sydney。
不過看我文章這麼久的你,或許已經知道我這篇並不會提及它。
漫長的路程使我決定在附近的小鎮歇息。這座小鎮有條可愛的長海灘,人口數並不多,許多過路的車輛往返首都與Sydney,路程的匆忙似乎讓大家忘記路上的美好。
從南方上來的我,一直不慣這種空氣,陽光好像第一次有溫暖的感覺。我站在海邊,清澈到透明的海水貫穿我的腳趾,我發瘋似的大笑。那是我這輩子看過最清澈的海水,即便還沒去過綠島,透明至幾尺的湛藍配著暖陽,再絕望的人都能感覺重生過來了。
我找了一間可以洗澡的公廁,照慣例這邊就是我今晚睡覺的地方。我做了一個簡單的三明治,躺在附近的草皮上,目光放向遙遠的天空,心中想著剛來時看到的牌子..
論NSW 有什麼特別的,大概是這邊很容易看到鯨魚,以及關於鯨魚的歷史。即便小鎮沒有什麼特別,這裡卻有座捕鯨博物館,而讓我驚訝的是,這座小鎮以前捕的是殺人鯨。
我再走回車上,躺了一段時間外加散步,時間真是多到我覺得可以分給別人。基於喜歡作死的個性,我再度跳上那台黑色廢鐵,目的地呢,是下一個出現「紅色水龍頭」的小鎮。
這座小鎮的名字非常難念,然而,卻比剛剛躺在海邊的漁村大了個兩三倍,一個新竹的大小,卻好像沒什麼台灣人知道。不過我想原因也非常明顯。
澳洲許多各式各樣的城鎮會取些好像英文單字亂拼的名字,它們多來自當地原住民的語言翻譯、又或是一個印象代表,如同花蓮的太魯閣。
連我在打字都會被AI判讀錯誤的小鎮,卻有個讓我印象深刻的住宿地點。
沿著app的指引,我來到一處斷崖,而且還是斜著的崖壁,大概是被地層搞過。奇特的斜度讓停車變得格外困難。我將車頭朝外,面向較高的位置,好讓我躺下後可以直面大海。
我趁入夜之前在隔壁的廁所洗了個舒服得澡,原本因入夜模糊的風景已看不見。深夜裡,彷彿聽到隔壁有車輪撞到什麼東西的哀號聲。
隔日天明,陰天籠罩著原本該出現太陽的位置。亮起來的天空還是很美,只不過是山崖的加成,真不知道如果像平時一樣陽光灑下,那感覺是多麼舒服。
天亮時我才發現隔壁也停了一輛露營車,它的隔壁還有一台。一位挺著啤酒肚的大叔從車子裡出來,他擁有澳洲人沒有的大鼻子、黑色的眼眸但又如西方的臉型。
我打開了一杯飲料,拉了我最愛的露營椅坐在他旁邊,與這位以色列大叔開始暢談。
當時撞到的聲響也不是輪子,原來昨天晚上哀號的就是他。他穿著拖鞋撞到車擋,整個晚上都在扶著他流血的腳趾。看那包成大腸包小腸的樣子,看來他昨晚睡得不好。
以色列跟台灣,兩個完全不了解彼此的世界。我們從我們信仰的神聊到世界局勢。透過市井小民的口吻,我才知道美國的黑歷史。原來以色列並不喜歡美國。
而他,到頭來不了解台灣的「大學文化」。
另一台露營車的哥們也起床了,看那副特徵,這絕對也是位以色列人。那是大叔的哥哥,是貨真價實的大前輩。
哥哥加入了我們的對談,我透過他們了解車宿人生的生活觀:那種「錢賺夠了,辭職繼續往前走」的生活,他們已經活了二十來年了。
正當我佩服他們對人生的豁達,大叔穿起拖鞋,說要陪我去下面的海邊。
「你不是腳受傷嗎?」我關心地問著。
「哎呀管他的」大叔拿著手中還未喝完的咖啡,站起來拍著屁股的沙子。
即便受傷的腳讓他走路變得遲緩,他願意陪我一階一階下樓梯。我們走到海邊,濕軟的沙子已經淹沒了我的腳板,以及大叔的傷口。
我看得出來,他的臉上帶有些痛苦的表情。然而,在散步的途中,他卻是我們之中第一位走下海的。
隨後,帶著痛苦,他笑著回頭,問我為什麼還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