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山風吹拂,樹葉沙沙作響,彷彿整座森林都在屏息。就在這片寂靜中,一道瘦削的身影如幽靈般無聲出現,眼神銳利如刀,正是隱世奇人——窮八極。
文龍依舊盤坐在古樹下,眼神安然。窮八極冷笑一聲,聲音低沉而有力,如同擊破了夜的寧靜:「既然你說萬物一體,那麼殺人放火又算是什麼?難道這種惡行也在『一體』之中?」
文龍微微一怔,卻立刻穩住心神,平靜道:「善惡如幻,乃人心之相。若能看破執著,則一切行為皆回歸於一體。」
窮八極冷冷一笑,逼問道:「看破執著?那些無辜受害者的痛苦,你也要說是『幻』?還是說,痛苦也是『一體』的一部分?」
文龍沉默片刻,終於開口:「痛苦確實是真實的存在,但它的根源乃人心執著。若無執著,便無苦惱。」
窮八極一聲冷哼,眼中閃爍著寒光:「說得輕巧!那麼那些流離失所的人,難道都是因為他們執著於什麼?一個無家可歸的孩童,又執著於什麼?說到底,你這『一體』,只是用來安慰自己的謊言罷了!」
文龍被問得眉頭微皺,卻依舊保持冷靜:「世事無常,苦樂皆為因果循環。我們無法左右外境,但可以改變內心,這便是一體的涵義。」
窮八極大笑,聲音如雷:「改變內心?好一個自欺欺人的說法!若真能靠改變內心超越一切,那這世上還有何意義?人心的本性就是善惡相對、矛盾無常,你怎能在這樣的心中找到所謂『一體』?」
文龍眼神一凝,沉聲道:「善惡之分,只在人的認知。若超越了這一層,便能看見萬物皆空的真相。這是超越世俗的境界,亦是我的信念。」
窮八極的眼神如刀般逼來:「信念?信念救不了人!既然你說一體,為何分別不滅?為何眾生還是沉陷苦海?你的『一體』根本只是空談,逃避現實的假象!」
文龍終於沉默了,額頭微微冒出汗珠,卻依舊強自鎮定:「我無意逃避,只是在提醒人們不被假象迷惑。」
窮八極逼近一步,聲音如冰:「假象?你不過是在逃避真正的苦痛。真正的一體,不是空談高論,而是直視那深沉的黑暗,直面痛苦!你敢嗎?你敢在這真正的『一體』中,放下你那些漂亮的話語嗎?」
文龍的眼神動搖了,窮八極冷笑:「你不敢,對嗎?你的『一體』,只在安靜的山林間,只有那些遠離痛苦的人才能找到『一體』的幻象。而我問你,你可曾在刀光劍影間找到過這一體?在生命即將終結的那一刻,你還會說『善惡皆空』嗎?」
文龍低下頭,沉默無語。窮八極看著他,冷冷道:「你輸了。你心中的『一體』,無法承受現實的重量。真正的一體,是在泥沼中掙扎,直面血淚之中依然堅定的信念,不是逃離,而是直視!你所信的,不過是美好的幻影!」
文龍陷入沉思,無言以對。他彷彿看見了自己過去所忽視的真相,那是現實中無數的苦難、痛楚,以及無數未曾解答的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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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濃稠如墨,寂靜的森林只剩下風聲低吟。窮八極的冷笑聲猶在耳邊,帶著無盡的質疑和憤怒,像利劍一樣刺入文龍的心。他站在一片真實與幻象交錯的邊緣,感到前所未有的動搖。
但就在這動搖中,文龍的眼神忽然平靜下來。似乎在一瞬間,他放下了所有的思緒和執著。生死善惡、苦樂得失,全都化作浮塵,被一股清澄的寧靜所取代。他閉上眼,心中只剩下一片空明,整個世界彷彿縮小到他心中的一顆沙粒,而他自身也融化在其中,不再分別。
窮八極望著這一刻的文龍,眉頭微皺,似乎意識到什麼,眼中的冷酷漸漸消失。他冷笑聲止住,注視著文龍,聲音低沉:「你……想通了?」
文龍緩緩睜開眼,眼中已無畏懼、無怒、無悲,只有一種如浩瀚星空般的靜謐。他輕聲回答,卻像在自語:「善惡皆無,得失皆空。苦樂並非存在於外,而在於心中之境。真正的『一體』,是無處不在,無所不在。」
窮八極深吸一口氣,眼神冷峻:「你敢說這就是『真理』?我所見之人無不陷於苦海,無不掙扎於生死,若真是一體,那麼為何還有無數的痛苦和生離死別?」
文龍微微一笑,聲音如清泉般流淌:「因為我們將自己置於對立,分別心才生出痛苦。若能超越自我,便不再有這些分別。『一體』,不是逃避,而是超越這一切對立的心境。於深淵中不迷失,在苦痛中不動搖,便是真正的『梵我不二』。」
窮八極聽聞,神情震動,眼神中一抹不安漸漸化為釋然。他輕輕點頭,聲音低沉:「原來如此。真正的一體,不在於遠離苦難,而在於能於苦難中保持那一份清明與自在。你能做到,我……或許也能。」
這一瞬間,窮八極彷彿也放下了心中的桎梏,與文龍並肩而立,兩人不再對立,心境如山水般自然交融。風聲低語,夜空中繁星閃爍,似乎訴說著一個古老而亙古不變的真理——
萬物如幻,梵我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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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另一道身影悄然現身,正是帶著迷茫和渴求的聖英。他一直在暗中觀察這場激烈的辯問,心中充滿了疑惑與震撼。他目睹了文龍的頓悟,也感受到窮八極的質疑與釋然,心情如波濤般起伏不定。
聖英步履遲疑,卻最終走到文龍和窮八極面前,深深鞠躬,眼神裡充滿了困惑和渴望。「文龍大師,窮八極前輩,請允許我請教一個問題。」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彷彿這一問承載了他一生的迷惘。
文龍微微點頭,示意他繼續。
「我一路尋求所謂的答案,但越尋越感到虛無。你們談的『一體』與『梵我不二』,到底是什麼?如何能在這個充滿痛苦和掙扎的現實中找到它?」聖英的眼神直視著文龍,似乎想要穿透那平靜如水的心境。
文龍沉靜地注視著他,回答道:「你所尋求的,並不在外界,而在你自己心中。『一體』,不是遠離痛苦,而是在痛苦中尋得清明;不是逃避生死,而是穿透生死,找到內心的安然。」
聖英眉頭緊鎖,帶著一絲掙扎:「可這世界如此殘酷,弱肉強食,人人自危……怎麼可能真的找到那份所謂的安然?」
窮八極低聲一笑,帶著一絲嘲諷,卻又多了幾分理解:「你還是執著於表象。『一體』不是逃避殘酷的現實,而是在這現實中找到真正的自我。當你無所求,無所畏,無所謂生死,你便成為這天地的一部分。」
聖英感到一陣震撼,這句話像是穿透了他的心。他低頭沉思,回想過往那些追逐、掙扎、對抗的歲月,似乎明白了什麼,又似乎抓不住那份真諦。
文龍輕輕地拍了拍聖英的肩膀,溫和地說:「不必急著尋求答案。每一步路都在幫你尋找,無論是痛苦還是喜悅,都是你的導師。當你能在每一刻都放下對立,無論順逆,坦然接受,你便已走上『梵我不二』之道。」
這一刻,聖英的眼中浮現出一絲光芒,似乎一扇門緩緩在他心中打開。他深深地向兩位高人行禮,然後退下,決心帶著這份啟示繼續前行。
夜風輕拂,月光灑落在三人的身影上,彷彿訴說著無聲的箴言。文龍、窮八極和聖英,在這一刻成為了真正的「一體」,各自帶著那份頓悟的平靜,繼續走向屬於自己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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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一聲激昂的怒吼如雷鳴般打破了夜的寧靜。穿著古老戰甲、神情堅毅的史可法突然現身,眼神中帶著壯烈與不屈。他揮舞著手臂,大聲道:「北軍過江,那還有救嗎!」
他的聲音中充滿了憤慨,彷彿在訴說千年未平的壯志未酬。他直視著文龍與窮八極,目光如炬,似要從他們身上尋找一絲拯救的希望。
文龍緩緩轉頭,面對著這位忠臣英魂,眼神中多了一絲悲憫,卻依舊保持著那份如大山般的平靜。他輕聲道:「史公,您所見的,是江山易逝、河山破碎,但天地之道不滅。真正的拯救,不在於阻止變遷,而在於心中那份堅持的正氣。」
史可法聞言,臉上浮現出一絲困惑與憤然:「正氣?我豈非為正氣而戰?我將生死置之度外,拼死守護江山,可最終還是眼睜睜看著大好河山淪陷!你告訴我,這正氣何用?人心如此冷漠,這一體的道理又怎能實現!」
窮八極冷冷一笑,語帶挑釁:「你執著於生死之間,未曾看到真正的『一體』。人心險惡,江山易改,這都是表象。若你能看透生死,那麼江山的得失便不足以動搖你的本心。」
史可法目光一震,隨即憤怒地回擊:「若人人都能放下生死,那還有誰願意為國為民?放下執念,世間還有正義存在嗎?若只是置身事外,冷眼旁觀,那這天地道義又有何意義!」
文龍一時語塞,窮八極也不再開口。這一番話如刀鋒般刺入他們的內心,讓他們意識到「一體」之道的另一面。史可法的話帶著現實的重量,讓兩位隱士也無法輕易駁斥。
沉默片刻後,文龍深吸一口氣,低聲道:「史公,或許您說得對。真正的『一體』不僅在於內心的寧靜,還在於那份無懼的堅持。既然這天地允許變遷,便也應該有不屈的抵抗。正氣,不是為了超越,而是為了守護。」
史可法的眼神漸漸柔和,點了點頭:「不錯,守護這二字,才是我畢生的追求。我可以放下我的生死,卻無法放下這份家國的責任。若天地有道,那便在每一個為正義、為人民而奮鬥的心中,而非高懸的虛幻理想。」
窮八極也沉默了,低聲喃喃道:「或許,真正的『梵我不二』,不是遠離塵世,而是於紅塵中執著於自己的信念,在苦痛中仍然無悔。真正的道,不僅在於超脫,更在於那份不滅的正義。」
三人對望,彼此心中皆是沉重而深邃的思索。夜色漸深,但他們的心境卻在這一刻逐漸交融,彷彿看到了「梵我不二」的另一層境界——既超脫,又不離塵世,既寧靜,又勇於守護。
夜風依舊吹拂,三人的身影在月光下投下深邃的影子,卻帶著一股無形的力量,彷彿連這天地也為之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