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從小寫字、參加各種文字比賽都不是難事,文字一直是強項,可能書就是我的保姆,我的安樂窩,我的避風港,所以大概不知道大概七年前左右吧,有兩年的時間,幾乎重新建構混亂的語言系統,我很痛苦。
是的,我曾經有陣子連正常的話都不能好好說,用嘴巴說的那種說。
我生病了。
更確切的來說,其實應該是更早以前,更小時候就生病,但因為非常要強,也因為非常自我,所以那時候連自己的文字,即使已經感應到有經脈不通的問題,依然不認。
曾經站在萬人面前遊行的戰車上帶隊也不怕,主持或者面對千人的演說,即使整天,再困難的領域,我都覺得自己能以熱愛與包容,以水的姿態,上善若水,但卻忘了自己早已被無數的荊棘刺傷,血液流乾,只剩精神空燒的軀幹。
所以生病初期,面對著失能甚至無法好好說話、無法好好面對人群,連文字都無法寫出來完全崩潰了,那時幾乎有兩年完全在深淵,只想自我消亡。
「我明明已經提早在諮商了啊。」我自問,只是我對自己的問題太輕描淡寫,即便提早諮商兩年,諮商師仍在解決我日常就已複雜難解的問題,當然,還必須不談其實我忽略了那時對諮商師處理我的方式很不耐,但我並沒有經驗。
但也是同一位諮商師讓我緊急就醫的,還是感謝她,我們之後可能都有各自的問題吧。
無法救出深淵的我,也許她同等受挫。
後來還是藝術救了我。
先從攝影集、畫冊、繪本,以及恰到好處、不過分強調人生有多絕望的韓國散文集救了我,我一邊做邊著傷害自己的事情,或更危險的計畫,一邊開始讀起心理學的各種原典,我讀榮格、佛洛依德,我讀阿德勒的《自卑與超越》,開始讀心理醫師跟學心理諮商要讀的各種必讀教科書,讀國外心理學家寫的書,我不讀超譯心理學的書,一邊讀大腦科學的書,一邊讀認知行為的各種書籍,把各種身心疾病的判別一一讀透,然後再讀哲學,讀叔本華、海德格,讀回我的老本行歷史學。
累了就又從充滿力量的畫冊、攝影集,不管東方西方,或是各種形式的木雕作品集,甚至吵著我先生帶我去看各種木雕,並開始接起了逐字稿的工作,雖然錢很少,但藝術家的對話,他們對藝術深刻的理解,讓我對生命的重量總算又有了認知。
那還不是書寫,但我卻開始拼拼湊湊能正常說話了。
沒人知道那過程多麽難熬,心驚動魄。
為了進一步重建,我在網路上遊戲打發時間,完全不動腦的遊戲,跟網友聊到,對方需要學基礎德文,我說我想嘗試教她,就用語音,但不收費,會出一點小作業,但每週頂多五分鐘完成。只教了三個月,對方說我教的非常易懂,一定可以開班授課,她不知道的是,更感謝的是我,因為我開始能分離混亂的語言系統,建構出不同邏輯的文字,包含口說與書寫了,我內心澎湃。
所以後來我開始嘗試恢復書寫,做為一種治療,醫生跟諮商師都非常驚訝。
因為我對其他方式都持續不久,我體力不足,錢花在諮商上也捉襟見肘,一直在吃老本。一度帶病吃藥撐著工作,但其實每天中午都要到無人的廁所大哭,每天下午四點都要再加一顆藥還是隨時怕恐慌發作,到離職前半年前更是每天一回家就是大哭。我對主管很坦承病情,因為很要好,我只告訴她(雖然我覺得我主管那時其實也應該吃藥),但其他人與老闆,還有合作夥伴,因為KPI很好,沒有人知道,直到我想離職前,想好好思考,才請醫生開出診斷證明請病假與年假,他們才發現。
決心離職,還是為了生病的大兒子貓貓,天天陪伴他,醫生說可能剩一個月,也可能三個月,愛人和朋友都知道我認定,我大兒子是我天堂的媽媽過世沒多久就送來陪我的禮物,怕我精神跟著崩潰,所以跟著擔心我的病情,我就一邊告訴自己要堅強,小柑我兒就這樣多陪了我六個月。
這中間,無數崩潰無數爬起。
家裡安裝起監控,監控著我的一舉一動。是因為擔心,因為愛。
小柑走後仍在深淵,但愛人仍與我舉行了婚禮,我們在柑生前合拍影片,婚禮上大家因為我們的愛情哭成一團,我們不敢看,因為那後面有更深的真心。
爬出深淵後,我斷斷續續的書寫。
想起藝術與文字,還有對專業、對某些執著的追求,那些生命沉甸甸的重量,我與文字之間的濾鏡好像終於散開了,雖然我還是覺得老天爺對我要說些什麼,還是有些埋怨。
直到在某天說出,原來生這場病是個禮物啊。
否則我將成為自己書寫的文字也會看得出,變成一個挑剔他人、菁英主義、沒有包容力、無法輕易體諒別人,驕矜自大的夜郎國百姓。
至今藍色對我是憂傷的底色,那是我家鄉騎腳踏車十五分鐘就可以看到的太平洋;而我越來越喜歡綠色,也是我家鄉另一面,綠油油的稻田一整片,神性之光灑落其間,潺潺溪水聲往山上走,空氣如此新鮮。
我想將所有都採集於靈感中,把溫暖的能量寫出來,或以將來用其他方式釋放出來都可以。
不管是詩,散文,小說,我都寫得很快樂。
書寫是其中一顆藥,我還在治癒自己這條路上,願世上所有感到辛苦的人都能找到自己喘口氣的治癒方式。感謝看我文字的你們,也願你們健康快樂平平安安,所愛之人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