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1-17|閱讀時間 ‧ 約 0 分鐘

3.不是愛情

  吳思穎最後還是逃不過每個失戀的人都會有的宿命——哭到睡著。睡著前還不忘狡猾地抓住我的衣角,我沒辦法,於是就在出租套房陪她。

  我睡不著,她躺著,於是我也躺著。

  她的睫毛很長,因為哭過而濕濕的,像是亮片一樣,隨著呼吸一閃一閃的,吳思穎很白,但可能沒有我白,髮尾很毛躁,明明已經是短髮了,我突然發覺她整個人有點像漫畫《乖乖女的戀愛指南》裡面的女主角鄭攸秀,我瞇起眼睛,越看越像。聰明、短髮、跟學長在一起。可惜吳思穎的學長不是羅佑元。

  可惜我也不是羅佑元。

  我翻身,平躺在吳思穎身邊,感覺她呼吸的時候發出淺淺的聲音,偶爾囈語,她沒有翻身,只是緊緊握著棉被,有時候眉頭會皺在一起,很難過的樣子。是應該很難過沒錯。畢竟是失戀。

  我不清楚她跟學長的感情狀況,我只知道有一個學長,我不知道她們有沒有交往,有的話也沒有公開。

  我突然覺得自己不太了解吳思穎。

  大概下午兩點左右,吳思穎醒了。而我正在電腦前面上著同步遠距課程,我戴著耳機,面向電腦,沒發現她。她不知道什麼時候慢悠悠地飄到我後面,然後彎腰,緩緩地抱住我。

  我轉頭,看見一顆黑色的頭頂,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早安。」

  「早安。」她回應,聲音還帶著未睡醒的軟綿。

  「餓嗎?」

  「還好。」吳思穎起身,很自動的跑去翻我的冰箱,最後只找到幾瓶沒喝完的冰結、水和運動飲料。我不敢丟喝醉的人一個人在家,所以水和運動飲料是外送來的,我拿下耳機,起身到她身邊,拿了一瓶水後關上冰箱。

  「喝水。」我把水遞給她。

  吳思穎乖巧地接下,真不像她。

  我認識的吳思穎,什麼事情都可以講兩句笑話,她永遠都有鬼靈精怪的想法,好笑的、奇怪的事情,但我覺得這樣也很好,沒有那種偽裝自己很快樂的感覺。

  我坐回電腦前面,拿起耳機,「我還有半小時下課,妳如果會餓的話可以叫送。」

  她點點頭,露出燦爛的笑容比了個ok的手勢,我不喜歡她勉強自己笑,轉身回去盯著電腦。

  半小時後,我拿掉耳機,吳思穎窩在床尾用奇怪的姿勢睡著了,我搖醒她。

  「要吃東西嗎?」我問,她已經大半天沒吃東西了。

  「好啊。」吳思穎回我,我拿出手機叫外送。

  等外送的時候,我們一起坐在床上,背靠牆。本來是肩並肩的,她說她想看電影,然後片頭還沒播完,她突然抓起我的手放到自己背後,理所當然的靠在我的胸口。

  我知道,這個距離她一定聽得到我急促的心跳聲,我只能慶幸她看不到從我耳根延燒到臉頰的滾燙。

  「許奕崙。」

  「嗯?」

  「我這樣好壞。」

  我不知道她在指什麼,但我說,「沒關係,人本來就不是善良的。」

  「真的可以只要自己開心就讓別人難過嗎?」

  「就算是那樣,我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一陣沈默在我們之間蔓延開來,誰都沒有打算要繼續說話,任由電影的聲音填充整個房間。在外送抵達前的那段時間,她就一直這樣躺在我的懷裡。

  窗戶透進來的陽光慢慢傾斜,變成滾燙的一抹橘色後,我拉起了窗簾,外送的紙盒堆積在垃圾袋裡,距離《給愛麗絲》的聲音打破這陣安寧還有一些時間,吳思穎抱著筆電,電腦的畫面從電影切成了Word。

  我想這大概就是學霸與我的差別,我失戀的時候大概是不會想起來報告還沒做這種問題,就算想起來了也沒有動力做了,但吳思穎不一樣。她想起來之後像變了個人一樣,揉了揉哭到紅腫的眼睛,用冷水沖了臉,戴上眼鏡,跟我借了筆電打報告。

  我拿了本書,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轉圈,眼睛則關注者吳思穎,這個大清早跑來我家哭了就睡還吃我豆腐的人,這個可惡的女人。

  我漫不經心地翻著書頁,那是上次去找吳思穎時在二手書店買的書,書頁散發著濃郁的書味,那是新書不會有的氣味,紙張有些泛黃,但內容還是一樣的好。

  吳思穎很專注,我再度想起鄭攸秀那本寫滿充實自我行程的行事曆,我也是看了漫畫後才開始寫行事曆的,是不是早從那時候就注定我會被短髮的學霸女牽著走?

  等吳思穎打完報告後已經是晚上八點,我出去倒了一次垃圾,補了一些被喝完的水,看完那本二手書後又重看了半本,她才解除那幾乎定格的動作,伸了個懶腰。

  我彷彿可以看見那抹學霸的魂魄瞬間從她身上抽離,她離開床桌,走到我的面前,很自動的坐在我的腿上。

  儘管有了幾次先例,我還是對她突如其來的親近感到手足無措,這一次,她親眼看著我的耳尖從白皙變成粉紅,我的手幾乎是停滯在空中,僵硬的放在椅子扶手上。

  也許是覺得很有趣吧?吳思穎露出了笑容,調皮的眼神很像她會有的樣子,也因此我一下就發現了她的壞心思,我緊張了起來,又似乎有點期待。

  她彎下腰,將頭靠在我的肩膀,呼吸間帶著我的洗髮精香味,卻揉著她的氣息。

  那雙柔軟的嘴唇輕輕的啄了一下我的耳朵,就在最燙的耳尖,我抖了一下,然後她含住了我的耳垂,我再次打了個冷顫,不由自主的發出哼哼聲。

  我感覺她笑了。

  臉頰燙燙的,而我難為情的緊盯著地面,吳思穎終於願意放過我的耳朵,就這樣坐在我身上然後細品著我的神色。我假裝不知道,直到她說:

  「我該走了。」

  「嗯。」

  懷裡的人離開後胸口顯得格外冰冷,她換回烘乾的衣服,像來的時候那樣突然,她站在我房門口,我站在裡面,她突然牽住我的手。

  「謝謝你收留我。」

  「不會。」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的手很修長,很漂亮,吳思穎說過有考慮去當手模,此刻那雙手和我長著繭的指頭纏綿著,然後她鬆開,往外走了一步。

  「掰掰。」然後吳思穎就消失在走廊盡頭。

  我很混亂,房間裡還充滿著她的味道,被她脫下來的我的衣服還在床上,但她又像沒有來過一樣。

  我的心還在砰砰跳。

  我知道,那不是愛情,至少不是她的,她只是在尋找安慰,某種被愛的感覺,我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時候發現的,但她知道我的感情,現在也不用再偽裝了,我摀住眼睛,感覺熱熱的。

  隔天我如常上課,沒有紅腫的眼睛。午餐時間,我像平常一樣在樹下的野餐桌坐著,林昕璇卻開口,「欸,許奕崙。」

  「嗯?」

  「妳看起來很累欸,怎樣,昨天去玩女人喔?」林昕璇調笑。

  我鄙了她一眼,看向旁邊的樹又看回來。

  林昕璇長得很漂亮,至少是比吳思穎更亮眼那種,一頭淺褐色的頭髮有著漂亮的捲度,就算素顏也看起來很有精神。她打扮很日系,眉毛很濃,看著我的眼神也很仔細。

  「大分析師,妳想太多了。」我回。

  「騙人,妳看起來超累。」她偏頭,斜著眼看我。「說認真的,怎麼了?搞不好姐姐可以安慰你呀。」

  「別鬧,姐姐個鬼。」我把她伸出的手按下。

  「好嘛,不知道是誰下了床就翻臉不認人,渣女。」

  「渣女勒,也不想是誰提分手的。」我罵回去,心中其實已經沒有風浪,但我看見林昕璇的眼神一滯,心一軟,忍不住又註解到。「都那麼久了,無所謂了啦。」

  她的視線低垂,桌子上彷彿有什麼很好看的東西一樣,揚起笑容點了點頭。

  「啊隨便啦!」她抬起頭,又恢復了欠揍的模樣,「所以呢?你在難過什麼?」

  「我哪有難過。」

  「拜託,我還看不出來嗎?我們什麼關係。」她的聲音微不可察的在句尾變虛,又繼續道「被甩了?」

  不知道是被說中還是因為林昕璇剛才的表情,我有點心虛,於是點了點頭。

  我沒去看她的表情,也不想看。

  「哎呦,什麼時候有對象的,都沒跟我說。」

  「沒在一起,她失戀了來找我,我好像被當成止痛藥了。」我說,視線裡是遠方樹下的大笨鳥。

  「暈船?還是連船都沒上?」

  「想哪裡去了,她是直的。」

  「她如果真的直,你又怎麼會被當止痛藥?」林昕璇反問。

  我無言以對,我想某方面的我是認同她的,或者想要認同她,我想相信吳思穎也喜歡女生的可能性,喜歡我的可能性。

  晚上,吳思穎沒有傳訊息來,她一整天都沒有說什麼。我關上手機視窗,撲倒在床上。

  我好沒用。

  「Do I have your attention!」強烈的節奏音樂響起,我抓起手機,是林昕璇的電話。

  「幹嘛?」

  「出來!」她喊,背景嘈雜。

  為什麼這些女人都喜歡不說明就叫我出去?

  「要幹嘛?」我問。

  「去汪達啊,失戀的時候就要去喝酒,這是誰說的!」

  我說的,但不是用在自己身上,我不想承認,索性迴避,「我累了。」

  「出來就對了,我等你一小,你不來我就自己開始了!」林昕璇掛上電話,但不妨礙我聽見最後幾秒來自陌生聲音的呼喚,她喝醉的時候根本照顧不好自己。

  「啊啊啊啊啊!」我無奈的喊聲,但沒有人回應。

  我最終還是出門了。

分享至
成為作者繼續創作的動力吧!
長日盡處,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將看到我的傷疤,知道我曾經受傷,也曾經痊癒。——泰戈爾 嗨!我是Nelly納莉。 2014到2018年以筆名祁鳶寫作。2023年為治療憂鬱症重新提筆,以Nelly的筆名重新開始寫作之路。 歡迎交流,長期求評。 連絡信箱:nelly.w.stories@gmail.com
© 2024 vocus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