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羅德在第五天遇上了東行的隊伍。旅行商人,還有帶著家當的自由民,馬匹拉着篷車,個個像是憂心忡忡。隊伍中還有雇傭騎手,裝備髒兮兮,染上血污,身上還帶着傷。
難道真的如慕斯所說,伊登發生了事情麼?格羅德決定上前打聽一番。他夾緊馬肚,雷帕特小跑步向前,幾個騎手注意到格羅德靠近,立刻戒備起來,像草原上見慣獵手的狼。
格羅德猜想對方大概曾被襲擊,才會保持着警戒。側翼的騎手拿著鳶型盾,彷彿一面城牆。他這才意識到,怪不得隊伍看上去如此熟悉,他們在用北洋騎兵的戰陣和裝備。
三人策騎而來,為首的中年人約莫四十歲年紀,有著濃密的棕色大鬍子,讓人無法看清他的臉龐。他穿著不合身的舊鎖子甲,手袖護頸都有些短。令格羅德略為意外的是,此人的長矛卡在馬蹬上,顯然是莫爾扎騎兵的習慣,他身後跟着的兩人,卻是鬍鬚剃得乾淨、面孔白皙的北洋人。
格羅德有好長一段時間沒見過北洋人的面孔了。越往南走,能看見的北洋人越少,尤其是伊登以南,幾乎無法再看見皮膚比他白的人。在佛倫卡卡附近?算是罕有罷。但他們看起來不像是商隊護衛,這群人舉手投足都顯露出他們訓練有素得多。
其中有幾人是騎士,格羅德的直覺這樣告訴他,就算身上的裝備再簡陋,那訓練騙不了人。
「何人,報上名來!」
中年人的臉上歷盡滄桑,近看起來還有不少傷痕。看來是個戰士,要不然就是經歷過什麼折磨,格羅德暗忖,他所用的通用語,帶着沉重捲舌音,不用猜測也知道是來自莫爾扎,也許是東部的山野,格羅德說不準,雖然他見過許多來自莫爾扎的騎手,但他們不愛說話,至少沒有伊登人那麼健談。
「格羅德.迪阿斯。」騎士說。
「從那裏來?」中年人沒有放下警戒。他不一定聽過鏽鐵騎士,格羅德也鮮少以真名示人。
「如你所見,從草原上。」格羅德有點不耐煩,但對方人數比較多,他還是有禮地回答。
「你是北洋人?」對方凝重地問。奇怪了,難道是罪犯?和他一樣被流放到南方的北洋人?格羅德聽出對方這樣問的時候帶着敵意,也許懷疑格羅德是否在跟蹤他們,又或者打探他們的情報。
「曾經是,現在我不向任何人效忠。」格羅德道。
「我是尼根澤的艾爾帕.史考特。」騎手說:「伊登爆發了動亂,我們是逃出來的。」
「動亂?」格羅德皺着眉頭說。也許這是個好機會,打探一番,能掌握前方多一點的情報是多一點,格羅德如是想。
「你不知道?」三人面面相覷,艾爾珀沉聲道:「你是從東邊來的?」
「毋庸置疑,艾爾珀閣下,你看,我的同伴來自亞斯蘭。」格羅德雖然對他們的懷疑有點反感,但這個時勢謹慎才是常態。於是他揭開女孩的兜帽,露出梳理過的暗黃頭髮:「我們正要前往佛倫卡卡。」
「佛倫卡卡……是我們之前經過那個城鎮罷?」後方的北洋騎手忐忑地問。艾爾珀沒有回頭,也沒有回應他,只是說:「佛倫卡卡已經淪陷了,我建議你不要到那個地方。」
「淪陷?」格羅德問:「是戰爭?」
「奴隸暴動。」艾爾珀說:「起初是戈潭斯,然後是整個定風角,後來是海妖之歌,金牙戰團也被派出鎮壓了,但是還沒有消停的樣子。」
戈潭斯在伊登的最西端,暴動幾乎跨越整幅聯邦領土。若果這群人是從那裏逃出來的,那麼算上路程,這事已經發生一個月有餘了。
格羅德只在歷史書聽說過伊登的奴隸革命,也不是第一次了,但卻沒有動搖他們牢固得像高塔的統治。不過,橫跨整個聯邦的規模,他還是第一次聽見,也許這次能讓那些坐在高位的統治者稍微打個冷顫?
「感謝您。」格羅德以手拍肩膊,以示道謝。艾爾珀朝他點點頭,也沒有說什麼,拉動韁繩,便帶着兩名騎手離開。
阿絲蘭遙望着隊伍,呆呆出神,彷彿目送他們離開。好一陣子,才開口說:「剛才的人,好像心事重重。」
「死裏逃生的人,都會這樣。」格羅德隨口說,忽然覺得奇怪,於是問:「怎麼,不叫別人狗屎般的人了嗎?」
「他們沒有臭味。」阿絲蘭說:「沒有其他人的臭味。」
格羅德很確定並非自己的鼻子不夠靈,就算很靈,他也不願聞一群臭男人身上穿着盔甲一整天的氣味。年輕貌美的少女,他倒是不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