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和我同行的是姐姐,還有一位比我們年長的大陸姐姐——她和丈夫一同來到這裡。偌大的空間裡,除了我們三個女人,清一色都是年輕的男孩。他們年紀輕得多,卻帶著混合著自信與壓力的稚氣。我能感受到他們對我的疏離與一絲微妙的尊重,那種禮貌的距離感,來自於我背後的關係——哥哥是他們的領路人。然而,在這裡,年紀、資歷、背景都算不得什麼,重要的是靈活的話術,以及抓住機會的能力。
哥哥交代負責人多照顧我後便匆匆離去,安排了業績最好的同事來帶領我。他一邊解說,一邊熟練地示範話術中的技巧,而我只能緊握著手冊,像海綿般吸收他話中的每一個細節。上班從早上九點到下午五點,第一天我什麼也不做,只是聽著大家的對話,想象著那些看似簡單卻實則一環套一環的話語鋪排。下班後,還要留下開會分析今天遇到的各種問題,特別是對我這樣初次上場、摸不清狀況的新人。隨著日子過去,練習逐漸加重,每晚都重複演練,直到話術變得不再那麼陌生。
五天後,考核來臨。我僵硬地坐在位置上,準備撥出第一通電話。手指懸在撥號鍵上,遲遲沒有按下去。空氣像是凝固了,周圍同事的低語聲和鍵盤敲擊聲都變得遙遠。他們假裝不在意,卻又有意無意地瞄向我。我努力讓呼吸平穩,深吸一口氣,終於按下那個鍵。
接通的瞬間,我感覺耳邊的所有聲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紊亂的心跳。我盯著手冊上的字句,像抓住一根浮木般,把那段話艱難地念出口——聲音顫抖,語氣僵硬,彷彿連呼吸都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幾分鐘的對話像是跨越一道看不見的牆,當電話結束,我發現自己的手心已經濕透,仿佛才剛從深水裡掙脫出來。
我通過了考核,哥哥也露出一絲放心的神情。然而,那一刻的心情卻是混雜著酸澀的。我感到一絲勉強,甚至不確定這是否真的算成功。
那天其實是我的生日。哥哥不知從哪裡聽說了這件事,說要幫我慶祝,晚上買了許多菜和酒。我原本並不打算慶祝,但在那裡卻莫名地接受了每一杯祝賀,微醺間的歡笑聲像是這裡日復一日重壓中的短暫喘息。男孩們的臉上浮現出與平日不同的輕鬆,或許是因為這個生日,他們得以擺脫常態,享受一點放縱。
負責人笑著端上了一個小蛋糕,要我許個願望。燭光搖曳,我舉起酒杯,說:「希望大家都能賺到錢,帶著錢平安回家。」話音剛落,便引來一片笑鬧聲。他們起鬨著再敬酒,而我握著酒杯的手微微一顫。那真的是我的願望嗎?還是只是我給自己的一個慰藉?
夜漸深,伴著他們越發高亢的笑聲,我的內心卻暗自生出一絲困惑。這條路,是我想走的路嗎?還是只是被推著前行?
再度走上一條模糊的路,是,我的確可以選擇離開。即使如今回望過去,那些岔路口依舊模糊不清。或許,我也只能相信一切的發生都有它的理由。人總在困惑與掙扎中尋找答案,而那些選擇,無論對錯,終究會迎來自己的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