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麼?」卡珊獲得了答案之後,忽然展現笑容,雙手纏繞在格羅德的脖子,輕撫他後腦的頭髮。那觸感讓騎士很想閉起雙目,不再起來,但他知道接下來可不是能放鬆的時候。卡珊在他耳邊說:「那和我的格羅德.迪阿斯比起來,誰比較厲害?」
「我的長劍用得比較好,他的長矛和短刀更熟練。」年輕的格羅德回答。卡珊搖了搖頭,笨蛋,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格羅德心裏焦急,她只是想你安慰她,能贏下這一場比武。
「我畏懼父親會派出卡雷曼。」卡珊欲言又止。她從來都不會稱呼卡雷曼.路斯做哥哥,他們同父異母,但卡珊不但無法承繼父親的名字,還有作為一個人應有的尊嚴。家族當她是詛咒,若果不是念在那一絲血脈的關係,也許卡珊早就被扼殺在搖籃中。
「你依然叫他父親。」格羅德淡淡地說;是的,他會派出卡雷曼,但他死了,就在比武審判的時候,死在格羅德面前。野心勃勃的卡雷曼.路斯,最後竟然被聖歌山的尼諾殺死,誰會相信?格羅德自己也不信。
「我很擔心,格羅德。」卡珊顰眉道:「你知道麼,卡雷曼想要領主之位勝過一切,若果在他的兄長和權力之間選擇,他大概會毫不猶豫拔劍。」
「你是說,他會為了在領主面前立威而自薦麼?」
格羅德聽到這兒愣住了,暗罵自己笨蛋。他怎可能察覺不到卡珊在說如此顯然易見的事;卡珊只是搖了搖頭,,微微一笑,沒有再說話;格羅德卻冷汗直冒,為何相隔十年,他才想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這回憶是什麼?怎麼可能如此巨細無遺?就像刻意給他重溫這個細節一樣。
卡雷曼不是自薦的,是他父親——領主大人約翰.路斯的命令。天底下怎可能有父親作如此安排?但他偏偏是將卡珊軟禁了十八年,然後逼她跳下懸崖的人,一切無比合理。
這一切只是一個陰謀,他只不過是陰謀裏的其中一隻棋子,還有卡珊,還有承繼了他父親陰險和冷血的次子卡雷曼,都不過是一隻棋子。若果他明白卡珊的說話,格羅德能阻止這一切麼?不,大概以他這個混小子,只會死得不明不白。
只有成為了鏽鐵騎士的格羅德,才看得透這一切。偏偏沒有這件事,他就不會成為鏽鐵騎士格羅德。
就在他懊惱的時候,傳來了聖油和焚香的氣味。前一刻他還在城堡的後花園,懸崖上唯一一棵樹下,躺臥於卡珊身邊。現在卻看見她身穿黑色的禮服,推開了好幾個衛兵,搶到懺悔的僧侶之間,教庭主教紛紛回頭看她,這個女孩是誰,怎麼從沒見過她?
約翰.路斯卻笑看這一切,並沒派人阻止。他的禿頭顯眼得很,下巴的鬍子尖得像刀,比聖路斯山的深淵還要黑。站在親族子弟最後面的卡雷曼,眼神卻像深淵裏的目光,輕藐地看着每一個人。
「主教大人們,我,卡珊,作為路斯家族的一員,要求進行比武審判。」
格羅德的聖騎士同袍面面相覷。他們不能讓贖罪典禮的秩序被打亂,但也不能忽略神聖審判的請求。十二面玻璃窗倒映着斑斕光彩,照耀騎士近乎銀白無瑕的盔甲。格羅德看見卡珊堅毅的眼神,他卻像個旁人一樣,無法明瞭她的心思,也沒法承擔她的重擔。
格羅德一直以為自己想明白了,但沒有,到了十年後這一刻,他才知道卡珊在想什麼。
「孩子,你知道你在說什麼麼?」審判者的主教眼神嚴肅得像尊雕像,舉起手來示意聖騎士不用上前,平淡地說:「你想請求諸神為你裁決什麼?」
「我請求諸神讓我脫離路斯家族,以及這個像牢獄一般的地方。」卡珊毫不掩飾地提高聲音說,彷彿像要讓殿堂裏每一個人都聽見。
「路斯的家主,約翰.路斯大人,你接受這場比武審判麼?」
審判主教回頭問,站立於教堂前端的路斯家主看似並不意外。他正眼看着卡珊.光紋,像毫無悔意的罪犯。但這一切也許只是格羅德的幻想,約翰大概理直氣壯,為了家族的榮譽,他軟禁自己的子女何罪之有?子女是他的所有物,他給予他們生命,自然也可以奪取。
「我接受。」
約翰.路斯在家族的十二星聖光旗幟下宣布,臉上猶如毫無波瀾的暗湧,讓人無法看穿他的想法。
「我以審判者的名,宣布這場比武審判成立,雙方有一天的時間準備,可以親自捍衛自己的正義,也可任命代理劍士,但一切諸神會看在眼裏,並且給予最終公正的審判。」
主教指着聖堂裏的雕像說,彷彿那就是諸神。但那雙眼晴由大理石所做,自然也不可能看出什麼來,格羅德知道一切的結果,但他改變不了過去。為什麼給我看這些?格羅德想強行突破禁錮他身體的牢獄,但他沒有形體,只是囚禁在年輕自己的軀殼內,這也是祢的惡趣味麼?
出來,快給我出來,告訴我,給我看這些是為了什麼,出來,你這個膽小的神,難道你給我看事實的真相我就會好受一點麼?格羅德用自己的意念咆哮。
但沒有人回答他,祂的雕像也不在聖堂之內。祂並非位列十二神之中任何一位,只有北洋的域陀家族事奉這位神秘的女神。祂掌管着命運、時間,河流及分歧路。格羅德作為聖騎士,本來不需修習關於祂的事情,但作為一位古老而神秘的異神,聖路斯山上還是有記載著祂的書本。
你有必要那麼殘忍麼?格羅德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殘酷的現實要在他眼前再一次上演,但騎士無法阻止,這是對他意志的折磨。格羅德甚至曾想忘記了這件事,但它總是無時無刻在他的腦海裏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