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行】第五十四章.天涯路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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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趕回皇城的景氏兄弟等人聽聞皇宮中的慘況,嚇得差點昏厥,聽說他們都集中在太極殿上統一救治,便一行人浩浩蕩蕩的衝到那邊,想看看每個人的情況。

一看不得了,天楓寺的眾人除了紫櫻以外,全部倒在禢上只剩一口氣苟活,老御醫們垂著黑抹抹的眼袋,聳拉著腦袋,在馮時晚犀利的注視下,疲於奔命的醫治眾人,連汗水都沒來得及抹,滿屋子血腥味跟湯藥味,憋悶得快要窒息,裡頭散發出的「怨念」,更是讓他們止步不前。

馮時晚露出一條臂膀,傷口的包紮上還滲著點點紅暈,無視桌上兩邊堆滿的文件,只是死死盯著御醫們,他蒼老卻不顯衰頹的面容清瞿依舊,聽到吵嚷聲轉過頭去,恰好與景明煌對上眼,神情卻瞬間扭曲。

「…陛下!殿下!你們終於回來了?!身上的傷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搞成這樣!」馮時晚氣勢磅礡的吼著,額角青筋突突亂跳,氣得差點沒命,不顧禮法的指著國家中心人物質問。

景幽炎眼睛還蒙著布看不到,但被嚇得夠嗆,抓著兄長的肩膀差點摔下來。

「…我…朕…你先冷靜,我可以解釋…」景明煌根本沒閒心去管自稱,只想著離宮前還好好的刑部尚書,怎麼會突然露出這麼張牙舞爪的一面,驚得語無倫次,但根本無話好說,僵硬的杵在原地,大難臨頭的看著馮時晚踏出兇猛的步伐往這裡過來,一時連自己是皇帝這回事都忘了。

誰知道這年老卻氣勢驚人的鐵面判官,走到近前居然拽著他的衣袍,脫力般匆促跪地,低垂著頭瞧不見臉上的神情,可分明豆大的淚珠直直往下落!

景明煌嚇得差點把弟弟摔到地上,趕緊讓徐槐扶著景幽炎,自己彎腰扶著馮時晚,語無倫次的解釋。

「…陛下…臣就這麼不能信嗎?為何親身去犯險,什麼都沒說,要是您們出個三長兩短,老臣就是百死亦難辭其咎,到了黃泉該怎麼跟祖先交代…」馮時晚不論大敵當前還是身負傷痛,都不曾露出畏懼惶恐之色,可現在卻是泣不成聲,拉著景明煌的衣袍不肯撒手。

景明煌心中動容,原來朝中還是有人真的向著他兄弟倆的…

「…馮尚書,是我錯了,以後定然不會再讓你這麼操心,快快請起,你還有傷在身。」景明煌扶起馮時晚,與他四目相對,感動的拍拍他無傷的肩膀。

楊易虎瞥了眼君臣情深的兩人,似有若無的笑了笑,將蘭芳放到空位上,趕開疲於奔命的御醫們,親自動手醫治。

阿黎好心的跟御醫們解釋幾句,景幽炎也讓他們去好好歇息,一時間大殿靜得連根針落地都聽得見,馮時晚莫名的看著那白衣青年下藥如神,景明煌又寬慰幾句,君臣兩人便在旁邊商討國事。

「馮尚書,這堆文件是什麼?」景明煌瞥了眼桌上高疊的文件,不解的問。

「謝罪書,那幫子軟弱無能的廢物見動亂已定,趕緊來推脫得乾乾淨淨,當時各個躲得跟螞蟻亂竄似的,現在倒還敢來賣乖。」馮時晚冷哼一聲,啐道。

「…幸好還有馮尚書你在,唉…那官員們呢?我們一路進來,也就剩些零散宮人還在宮裡了,整個皇宮幾乎像空城一樣,怎麼回事?」景明煌捏著眉頭無奈嘆息,疑惑的問。

「都躲在家裡發抖吧?呸,雜碎。」馮時晚不顧形象,粗鄙的罵。

景明煌乾笑,瞧把他老人家氣得,看來還是不要多問好了…

「陛下之後有什麼打算?臣建議乾脆一舉奪回所有領地,那些廢材也都換了,讓瀧國重新開始。」馮時晚理理衣襟,肅容問。

「好提議,但急不得,一次拔走那麼多官員,朝廷的機制就癱瘓了,反正叛賊首腦已經喪命,我們有的是時間耗,我倒是有個想法,馮尚書你來幫我?」景明煌現在根本懶得再裝,朕什麼的他不想跟親近的人這樣自稱,熱絡的搭著馮時晚的肩膀,走到旁邊竊竊私語。

馮時晚狐疑的跟著景明煌走開,兩人交頭接耳不知在說些啥,四隻眼睛直直的看著景幽炎,弄得阿黎滿頭問號,景幽炎仍不知狀況的坐著,楊易虎餘光瞥見那邊的兩人,彎彎嘴角。

看來這個不著調的皇帝又在打什麼鬼主意了,真拿他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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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竊國動亂轟動市井百姓,人人皆道當今聖上簡直真龍下凡,大夥誅殺叛賊的事件整個被神化了,街頭巷尾更是經常歌頌皇帝親自去搭救弟弟的事,歌舞昇平的和樂景致中,只有一個人頭很疼。

景幽炎看著坐在龍椅上的兄長,手中的授命書不知該丟還是該收。

「…皇兄,雙皇制是什麼玩意,你怎麼想得出來?兩個一國之君?你要旁人怎麼看我們?這可不是兒戲!」景幽炎微怒的指責。

他在發什麼瘋!趁著我治眼睛的時候幹嘛去了?這什麼提案,馮尚書怎麼沒把他罵一頓?置國家的禮法於何處?平起平坐同分權勢的「兩個」皇帝?哪一朝哪一代有人這麼玩的?他是哪來的想法?

「我不管,反正大家都同意了,你不要也不行,你就是負責軍務的,我一樣搞朝政,都跟以前差不多啊,你有什麼不滿?」景明煌毫無形象的耍賴,笑得一臉流氓,東倒西歪的倚著龍椅,歪頭問。

「差不多個頭!以前只是有兵權,現在卻是整個禮制都被你攪得亂七八糟!身為皇帝怎麼能帶頭…」看到他那樣子,景幽炎更怒了,拍拍文件準備開罵。

「嗯嗯?你也是皇帝喔,別罵到自己頭上,太吃虧了。」景明煌搖搖食指,得意的打斷他,不待弟弟繼續抗議,他收起笑容,正經的看著他。

「…幽炎,我是說真的,我不會再讓你委屈半分,我有的你一樣有,我是皇帝但不要你是臣下,更不要你藏起自己的鋒芒,你再也不需要把所有榮光歸於我,好好嶄露你的才幹,我們就跟小時候一樣,什麼都沒變,我不要君臣有別,只要兄弟齊心,管他後世如何看待,我只想當個好哥哥。」景明煌緩步離開龍椅,與弟弟四目相對,搭著他的肩膀認真道。

這麼胡來的話也就他說得出口,景幽炎愣住,卻無法再說什麼。

「你要是再不聽話,哥哥我就要離家出走了,這樣好嗎?」他促狹一笑。

…把我的感動還來!景幽炎怒瞪兄長,換來他的大笑。

荒誕不羈的皇帝,古今往來沒人幹過,傻瓜般的壯舉,他最崇拜的兄長…

景幽炎反手搭上兄長的肩膀,笑得一如當年的孩童,那樣單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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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置阿藍的房間

阿藍順利度過了鬼門關,在床上悠悠轉醒,茫然中軟綿綿的伸出自己的手,光線氤氳裡,手上的傷痕有些模糊,她看了看,頹然的放下手,確定自己還活著,身上雖疼得要命,可她還是在努力摸索什麼。

翻了翻,找了找,沒有!她瞪大眼,狼狽的支起身子,更慌亂的翻找著。

琉璃珠呢?!怎麼不見了?難道在戰鬥時弄丟了?不行!得去找回來!

她倉皇的想要下床,冷不防被一雙強實有力的臂膀扶住,她這會才發現有人坐在床側,猛一抬頭,便和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對上。

「阿藍,怎麼了?妳要去哪裡?」景明煌扶著她的雙肩,面色焦急的望著她。

阿藍癡癡望著景明煌的臉,頗有身在夢中的感覺,陛下怎麼會在這?他不是還在遠方奮戰嗎?自己到底昏過去多久了?身上好疼…

還沒來得及開口,阿藍臉上的愣怔還掛著,豆大的眼淚卻已盈滿眼眶,滴滴答答的流了下來,毫無防備的將所有緊繃的神經卸了下來。

「哇哇哇!怎麼了怎麼了?!阿藍?!妳不要哭啊!是不是哪裡痛?怎麼回事?不說我不知道啊,妳怎麼了?」景明煌被阿藍的眼淚嚇得跳起,沒想到那個總是平靜如冰川的女子,會突然在他面前哭出來,趕緊拍拍她的背脊,哄孩子似的溫聲安慰,七手八腳的抹去她臉上的淚痕。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大家看到他都要哭!怎麼回事?

「…你回來了…陛下…我以為再也看不到你了…」一直處在高度緊繃的環境,不停擔心受驚戰鬥連連,現在終於看到一直牽腸掛肚的人好好的出現在眼前,即使是性子冷毅的阿藍也崩不住了,終於像紫櫻初見上官禦歸來時那樣,落下安心的眼淚,揪著他的衣服,含糊不清的低喃。

景明煌臉上微紅,懷中的琉璃珠滾燙起來,總算明白為什麼紫櫻跟阿黎會滿臉壞笑的塞給他這顆舊物,並堅持讓他單獨守著阿藍了。

本來景明煌只是看她們不知在忙著找什麼,好奇的湊熱鬧,沒想到無意中發現阿藍的「秘密寶物」竟然是自己多年前無意間掉落的小玩意,聽紫櫻說,阿藍這麼多年一直貼身帶著,傷重命危也不肯放開…

低頭看著那纖細的身影,原來一直那麼果敢冷冽的阿藍,也有這面…

「…不怕,阿藍不怕,一切都沒事了,不要哭。」景明煌雖說娶過好幾個妃子,但都只是裝模作樣,真要談情說愛他可沒半點基礎,還是那副哄孩子的平靜口吻,心跳卻越發加快。

從沒想過阿藍會喜歡我,怎麼會這樣呢?出城前還能正常交流的,現在怎麼攪得我不知道該怎麼辦,這心跳是怎麼回事?我…我喜歡她嗎?

景明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的攬著她的肩膀,苦苦思考該如何是好。

阿藍沒發現自己被「出賣」了,哭了會後自覺失態,便收起淚水又正經起來。

「…抱歉,我一時失態,陛下不要介意…」她抽離景明煌臂圈,掩飾自己的失控,想要下床離開去尋她的珍寶。

「妳盡可叫我明煌。」景明煌不知怎的脫口而出,對上那對瑩藍色的眼睛,那雙驚訝的眼裡裝的全是自己的身影,他笑了笑,掏出放在胸口的琉璃珠。

「…阿藍,這是紫櫻她們替妳尋回的…我也好意外,沒想到妳小時候撿到的,我髮飾上的珠子妳還留著…記得嗎?那時候我說,妳若喜歡留著便是,這藍色跟妳的眼珠顏色很像,清澈漂亮的晴天…」景明煌將瑩藍色的琉璃珠還給阿藍,看她面若飛霞的捧在掌心,低頭不敢看他時,景明煌確實感到胸中的脈動如此溫暖,不由自主的露出少時燦爛的笑臉,猶如夏日豔陽。

那時候,他還不是皇帝,他只是默默無名的「小明」而已…或許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她要的不是皇帝,而是自己…只是自己。

動情或許只在一瞬間,可成為永恆卻半分不難。

他輕柔的將她的手攏在掌心,專注的望著她,無聲勝有聲,她回以甜甜的笑。

只一人能喊的稱呼,為她留存。

只一人能見的笑靨,為他綻放。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始終默默守望,今朝直至餘生,不再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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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楓寺舊址附近

花無蹤單薄的衣袍被風吹得鼓起,血跡斑斑的包紮佈滿全身,他披散著如墨黑髮,俊秀的臉龐無限淒楚,毫不掩飾他的哀痛。

他坐在一處土墳前,周圍撒了滿地的紙錢,淒冷的風呼嘯而過,捲起一片死寂的金黃色,墳前三炷香輕煙悠悠盪漾,香前擺了三個酒杯。

花無蹤撫摸著新刻好的墓碑,在酒杯裡倒入清冽的冷酒,雙手捧起一杯觸及唇邊,彎起一抹悲傷的苦笑。

他把小九跟初葬在一起,不能生同衾,至少死同穴,也算是成全他倆了。

「…好歹相識一場,你倆大婚也無緣請杯喜酒,可真小氣。」他低聲說罷,便痛快一飲而盡,一杯一杯又一杯,直到酒甕見底再也無酒可倒。

只剩下兩杯斟滿卻無人可飲的酒在原處,花無蹤眼前朦朦朧朧,似醉非醉的抹抹嘴角,瞥見手背沾上的點點血漬,低低笑著。

那笑聲裡蘊含太多情緒,催心的疼痛只隨著悲痛漣漪般擴大,無法收拾。

笑著笑著,他開始咳嗽,每個因為想成全他倆而形成的傷口,無法抑制的疼。

「…傻,好傻…我們都好傻…」他低著頭,腦海中不斷回憶著最後的死鬥。

他們都是不合格的刺客,動了情便萬劫不復,他倆走了,自己也去了半條命。

只剩下他一個人孤零零的苟活,分明當時想要當個英雄,可沒人成全他們…

老天注定他成就不了別人的思慕,也帶走了他的萌動的戀心。

他無意間解開了小九心上的枷鎖,那顆心卻不願為他繼續跳動。

花無蹤心裡苦身上痛,蒼茫的人世中,還能夠守望什麼?

曾以為兩柄匕首就能仗義行俠,可最終卻連一個女人的性命也保不了…甚至她想要的結局也未能給她,眼睜睜看著她去送死…

他什麼都沒得到,什麼都保護不了…

花無蹤踉蹌起身,拾起盈滿的酒杯,緩緩將其淋在墓碑上,另一杯則灑在墳頭,側頭望向遠方綿延不斷的峰巒,閉上眼,任憑冷風拂面,晨曦的光芒灑在他身上,清冷的早晨包裹著他寒冷的心,感受不到絲毫溫暖。

花無蹤再次回望那座土墳,彎起苦澀的笑容,背對朝陽緩步離開。

他回到皇宮,開始收拾包袱,沉默得甚至像一灘死水,目光悠然疏遠,不似浮塵之人,居然有那麼點欲翩然遁入空門的感覺。

行至房外,他與大家在迴廊上對視,有些訝異卻隨即彎起嘴角笑了笑。

「我正要去找大家,怎麼都來了?」他慢步上前,溫馴的低垂眼簾,淡淡問。

紫櫻、阿黎、阿藍三個「姐姐」齊齊上前,圍住他輕輕搭著他的臂膀,一如幼時的呵護,花無蹤早已高出他們一截,卻乖巧的弓著背任人安撫。

「你這臭小子,想出遠門還敢不來打招呼的話,瞧我們放不放過你。」紫櫻捏捏他的臉蛋,溫柔的警告,表情卻是滿滿不捨。

「我哪敢,紫櫻姐你們生起氣來可兇的呢。」花無蹤笑咪咪的,看著卻更讓人心疼,紫櫻眉頭微蹙,憐憫的撫著他的臉,只能苦笑。

「無蹤,你這個傻小孩,傷都還沒好全就想走,想害我們擔心死嗎?」阿黎雖知道阻止不了他,還是戳戳他的胸膛,半憂半怒的指責。

「明明就好得差不多了嘛,阿黎姐妳不要瞎操心。」沒什麼實際意義的噓寒問暖,卻讓此時的花無蹤備感溫馨,想來會很久聽不到了…

「外出記得看天氣穿衣服,該吃就吃,不要闖禍,記好了。」阿藍還是那樣平淡的口吻,拍拍他的肩膀,如同吩咐小兒一樣,明明他已經過二十五了。

花無蹤乖乖笑聽人家交代,很老實的模樣,三個「姐姐」終是放開手。

上官禦跟楊易虎在更後面,景氏兄弟迎上花無蹤,景幽炎首先開了口。

「無蹤,不管你想做什麼、要去哪,我只要你記得一件事…這裡就是你的家,隨時想回來都可以,只要想到了,就算不過偶爾回來走走也沒關係,我們永遠在這裡,明白嗎?」景幽炎摸摸他的頭,認真的與他對視,溫聲說著。

「我知道的。」花無蹤仍是乖巧點頭,心理暖洋洋的。

景明煌冷不防勾住他的肩膀,狠狠搓亂他的頭髮,花無蹤再也維持不了淡定,連連掙扎起來,兩人鬧成一團,也沒人來阻止。

「笨瓜,大夥搞得這麼感傷做啥,我才不管你答不答應,反正你外頭混夠了就給我回來,聽到沒有!不許跑到我們找不到的地方!不然我可是會親自去抓你回來的!」景明煌粗魯的扯著花無蹤的臉皮,又在耍流氓。

花無蹤無視他有語病的話,翻了白眼抬腿作勢踢人,景明煌挑釁的聳肩。

「擺明是你自己想亂跑,不要推託到我身上!幽炎陛下,你看他!」花無蹤鄙夷的反駁,找救兵去了。

(這奇怪的稱呼自然是拜景明煌所賜,一開始他還想用大小陛下來稱呼,被眾人一致駁回,又在牆角委屈巴巴的畫圈圈,也就阿藍理他。)

「我會跟他一起去。」景幽炎笑了笑,又摸摸他的頭,彷彿他還是當年那個坐在他膝蓋上,抓著策論歪頭看他的孩子。

花無蹤靦腆的笑著,被景明煌斥為裝乖,轉眼兩人又鬥上了。

上官禦與旁邊的楊易虎目光平靜,始終默默注視著他們,無奈的彎起嘴角。

總算掙脫景明煌荼毒的花無蹤東倒西歪的走到兩人身前,猶豫的望著他們。

「該說的他們都說了,我就不必再多講,這些你收著,外出總免不了帶點傷病藥,真不行可別去看蒙古大夫,回來找我。」楊易虎塞給他一包厚鼓鼓的包袱,仍是那般溫文儒雅的氣質,哪裡有半分戰場上的森冷。

花無蹤點頭默默收下,眼角餘光瞥向上官禦。

是師父、可也像兄長,還是首領又加上前情敵的身分…上官禦的定位在花無蹤心裡簡直亂成一團糊糊,到了這時反而不知該說什麼,也賣不了乖。

上官禦半張臉被毀了,只剩一隻眼睛能視物,那深邃的單眼直直望著花無蹤,似能看穿他內心糾結,忍俊不止的笑出聲。

「養你這麼多年,要走了居然無話可說?真是沒心沒肺。」他屈指彈在他腦門上,溫和的調侃。

花無蹤微惱的瞪他一眼,師徒兩人互相看了看,不約而同的笑了。

管他呢,誰都是獨立的個體,不論相似或相反,該走的路都不會一樣,每個不同的選擇將會造成不一樣的結局,錯綜複雜或是簡單乾脆,都是自己選擇的命運,不管最終會如何,只能坦然接受勇往直前,隨心所欲不枉此生。

躍上馬背,花無蹤在明亮澄淨的天空下策馬揚鞭,在眾人目送中絕塵而去。

他腰間的匕首燦燦發光,如漆似的墨髮肆意飛揚,亮藍色的衣袍隨風鼓動,嶄新的黑靴穩穩的踩著馬鐙,俊秀的臉掛著淺淺笑意,身影翩然而瀟灑。

那些她去不了的地方,就靠自己的眼睛替她觀賞,不論燦陽暴雪月明星稀、春花綻放夏風灼人、秋色蔓延冬日好眠、戈壁奇景沿海鹹風,他都會替她走,走遍天下行至海角,天涯的每個角落,他都要一一走過。

回首不見故人,家鄉仍在身後,莫道離愁且歌且行。

站在一望無垠的月下草原,花無蹤的歸處早已遠得看不清楚,心中卻不孤冷。

天涯海角不是他的盡頭,路再遠歸途仍明晰,不管如何崎嶇,總會回到原點。

他知道自己終會回去,回到為他留盞燈的家,有人殷殷盼著自己的故事續章。

馬蹄翻飛,最後的刺客仍在前行,消失在飛花落葉裡,再也尋不到蹤跡。

--刺客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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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沙龍沒啥規則,就單純發文而已,歡迎指教^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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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滐兒正式歸返,洪荒域的各所在都鮮潤綻放,混沌本體尤其舒暢。天地域的尊主、亦劍亦龍的焚故漠不但做小伏低,乞求原諒,亦將麾下的天劍群遷移至此,隸屬於八百萬神靈的第一長老,松灕。天域的靈氣崢嶸凌厲、卻也充滿活力——整體的混沌與植萃神靈最喜愛這樣的沁烈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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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切除即將擴散至七夢域的腫瘤、成全了最初的夢遊古神,司徒滐湧起無數難以疏散的情念。無論如何服藥、疏通經脈,做盡醫療手段,還是無法褪去激烈的「發火」。 他知道癥結,但還不是契機。要處罰最初與最終的混帳,總得等先前進行的懲治機制先行完成。 滐兒加固了自身劍塚的柵欄,以防暴戾殺欲毫無節制
宗描扇一跤跌在地下,正欲起身,泛著冰冷寒芒的劍尖已然指住了她的咽喉,宗描扇駭然抬首,撞上了女子冰寒澈骨的灰眸,彷彿鷹隼鎖定了獵物,登時如被奪去了語言能力,一句話也說不出。 姜凝湮螓首輕側,美眸溢出譏諷,吐出口的話語如臘月寒冰般刺骨: 「宗姑娘似乎忘了,我是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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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是誰?怎麼會來這裡?」走進鐘乳石洞沒幾步,就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音。 「千虹?」長守的聲音顫抖著,已經看到持劍的來人是誰。還好聲音不大,應該沒有被她聽到。 麻亞和加娜的侍女連忙把兩位主子護在身後,但是並未拔劍,而是抱拳表明身份並說明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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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智澄跪於百玫宮【問世堂】,周圍一列高手,他自是心下惴惴惶恐,但心知獻了此計,用處極大,便安心跪著。 遠處就坐著宮主花永寒,隔了布幕,盡見一模糊人影。 「說吧。」花永寒之聲傳自布幕之後。 「武當乃大門派,其餘映梅、歸藏、沖雲、任派等派,不足為懼,小人有可靠消息指出,武當上下,空空這癡老和武當五
「可恨的修真者呀,把你們的命留在此處吧!」輕柔沙啞的聲音,乘著笛聲傳進所有人的耳朵。 聽見這個聲音,蕭淼瞳孔一顫,一把拉起倒在地上的隊員,架到自己的肩上。然後向摀著耳朵的眾人飛快招了招手,示意趕緊逃。 就在此時,破空的吹箭從四面八方射來,直逼蕭淼等人的命門。慕蓉卿連忙催動真氣灌入法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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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天將軍上門一事立馬傳遍了整個千機閣。   很快,閣內所有白衫弟子都聚集在正廳前,不約而同將姚三娘和姜離護在身後,百來雙眼裡盡是同樣的鄙夷與憎恨,而為首的大師兄南硯麒雖是氣韻儒雅,可一對笑眼裏頭卻暗藏鋒芒。   「素聞當今聖上喜愛禮儀周全之人,將軍今日擅闖千機閣,便是聖上親自教導的禮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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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乾坤關發出三道黑色狼燧!」營外的傳令兵對著主將軍營大喝! 鄔磐起身,咬著牙用右拳大力槌桌「碰!」的一聲:「鄭勇那個孬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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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提要】卻說笑情宮宮主范姜漱玉前來『群英會』,所率宮人雖少,但力壓眾門派。范姜宮主對於江湖門面上的虛偽應酬話頗為反感,便回以一些夾槍帶棍的話語回應,罵人完全不帶髒字,令與會其他門派心中忿恨難平。峨嵋派掌門普音師太只能以目光安撫門人,此時她以絹巾擦拭唇角,雖覺鼻腔有些異樣,不以為意。午膳一完,負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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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提要】攔住東南節度使傅恆等人之巨漢深藏不露,以『寒冰針刺』仙法困住四人,並將南極道翁三人的元嬰道行吸收殆盡,使之老態龍鍾,全身乾癟,命遂歸西;也令傅恆受傷昏迷。將不良修仙者之尸首收拾乾淨後,大漢便撈起傅恆身軀,返回皇城覆命。兵分三路的向家軍,其中一支攻入擎天府,拿下傅恆胞弟;另一支包圍萊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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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滐兒正式歸返,洪荒域的各所在都鮮潤綻放,混沌本體尤其舒暢。天地域的尊主、亦劍亦龍的焚故漠不但做小伏低,乞求原諒,亦將麾下的天劍群遷移至此,隸屬於八百萬神靈的第一長老,松灕。天域的靈氣崢嶸凌厲、卻也充滿活力——整體的混沌與植萃神靈最喜愛這樣的沁烈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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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切除即將擴散至七夢域的腫瘤、成全了最初的夢遊古神,司徒滐湧起無數難以疏散的情念。無論如何服藥、疏通經脈,做盡醫療手段,還是無法褪去激烈的「發火」。 他知道癥結,但還不是契機。要處罰最初與最終的混帳,總得等先前進行的懲治機制先行完成。 滐兒加固了自身劍塚的柵欄,以防暴戾殺欲毫無節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