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劫方舟．終局審判05-06

第5章 深淵之初｜5/6

時間：第二日深夜至第三日早晨

地點：城郊空軍基地‧臨時實驗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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徹夜難眠的伊莎貝拉·梅德，翻閱著剛搶救出來的資料，腦中始終縈繞著昨夜暴動的景象。她不斷提醒自己：**這場紛亂只是冰山一角，更深的危機與未知勢力很可能正醞釀更大的風暴。**方舟計畫必須抓緊時間，否則整個地球可能在下一次衝突或更大災變中徹底崩解。

桌上展開的幾份設計圖，包括她剛從研究院地下室搶回的「超導增幅器」與「量子電漿產生器」草圖。每一頁都標示著繁複的數學公式與工程數據，彷彿是一堆沒有靈魂的符號，卻是未來星際艦隊的關鍵種子。

**「只要把這些技術融入方舟引擎，就能大幅縮短飛行時間……」**她在筆記本上勾勒出一條優化流程，預估若一切順利，從此刻到建造出第一艘測試用小型方舟，大約需要 3年。之後再花 23年改良擴充，才可能載運數萬甚至數十萬人踏上星際航程。

然而，36年的時間，地球真能等到那時嗎？

·

她放下筆，眉頭深鎖。想起先前與 AI普羅米修斯的對話，它推測地球在二十年內就會走向不可逆的生態與社會崩毀，但那可能還是基於「大致平穩」的假設。若零度意識或其他極端勢力再來幾次類似暴動，情況只會雪上加霜。

更糟的是，亞伯·金那番話：「终極裝置，一旦完成可瞬時關閉人類意識」，以及**「外星勢力暗中支援」**的猜測，無不昭示著地球內部動盪尚未結束。若哪天這些裝置真的出現，方舟計畫就更難推動。

「好累……」她輕揉太陽穴，發現已連續忙碌數十小時，身體再次抗議。想著不如先小睡片刻，再繼續。於是她撐著站起身，踏出臨時實驗室帳篷，夜風略帶涼意，吹得疲憊的神經稍微舒緩。

走到基地跑道邊緣，她看見遠處一群士兵圍著火堆閒聊，偶爾還有人大笑，或許是在舒緩昨夜激戰的壓力。偶爾有工程機具的燈火閃動，也有人通宵在檢修飛機或裝甲車，整個營地雖疲倦卻仍井然有序。

夜空深邃，漫天星斗熠熠生輝。她仰望星空，心中不免感慨：若方舟真的能駛向這片無垠宇宙，何其壯闊；可地球上那麼多苦難的人們，難道就只能無奈被留在絕望裡？

站了幾分鐘，她突然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傳來，回頭一看，是一名身著研究服的中年男子——夏洛克·凌(Sherlock Ling)，她過去的同僚，曾參與方舟計畫的基礎設計。

「伊莎貝拉，你在這兒啊，我找了你好久。」夏洛克還未走近，便招手打了個招呼，「我剛從另一個臨時收容區過來，帶來幾個同事，他們想加入我們的方舟研究。」

「太好了，你們沒事吧？我昨晚嘗試聯繫你，手機都不通。」伊莎貝拉感到意外之喜。因為研究院被攻擊後，她最擔心的就是幾位關鍵研究員的安危。

夏洛克歎口氣，「我們藏在一個地下避難所躲了一夜，幸虧軍隊清剿了零度意識，我們才安全撤離。途中經歷了不少驚險……」說到這裡，他語帶悲傷，「還有幾位同事不幸遇難，或被波及火災煙霧嗆死……我來的路上，才看到他們的遺體被志願隊運走。」

聽到這個消息，伊莎貝拉心裡猛地刺痛，嘆道：「哎……節哀。戰爭太殘酷了……」

夏洛克神情黯然幾秒，隨即眼神一凝，「不過，我想他們的心願也是希望方舟計畫能繼續下去，不要因為這次災禍而中斷。我帶來了他們生前的部分研究筆記，可供參考。」

「謝謝……」伊莎貝拉輕聲答。

接著，夏洛克眉頭微皺，壓低聲音：「對了，伊莎貝拉，你聽說了嗎？有傳言指政府下一步可能實行更全面的 AI監控，對城市人員做身分與思想審查，追捕潛在零度意識支持者。若真走到那一步，恐怕社會要炸鍋了。」

「我也有所耳聞，但不知道他們會不會真的做得那麼絕。」她苦笑，「普羅米修斯的建議經常是『用最有效率的手段解決問題』，但卻忽略了人類的情感或尊嚴。有些政府官員可能覺得這是最省力的方式……」

夏洛克深深歎息，「這世界走向極權化跟走向無意識化，都是災難的兩端。我真不知哪個更可怕。」

伊莎貝拉心中一動：「極權化」 VS.「無意識化」——彷彿人類走到了一個兩難的岔路。一邊是交出自由給 AI或統治者，另一邊是拋棄意識走向自我毀滅。那麼方舟計畫能不能提供第三種道路？或許在星際殖民地上，人類能嘗試建立一個既尊重意識又避免過度膨脹的社會？

她輕輕拍了拍夏洛克肩膀，「先別想太多灰暗面，接下來還需要你在『核融合關鍵閥』的研究上繼續努力。只要方舟能成功，至少我們還有一絲希望擺脫這場宿命輪迴。」

夏洛克點頭，「我懂。這也是我願意拋下家業跑到軍營裡跟你一起苦幹的原因。明天我就帶人到臨時實驗室報到，咱們加緊時間把引擎原型做出來。」

說完，二人相視一笑。這笑容既帶著對未來的憧憬，也夾雜深深的悲涼與不確定。大災之後，人們再度見識到暴力與仇恨的威力，任何想拯救文明的努力，都像逆流行舟。

·

送走夏洛克後，伊莎貝拉徹底感到體力到達極限，決定先到宿舍帳篷打個盹。走進那簡易棲身處，她找了張行軍床，一倒下就陷入半昏睡狀態。

意識模糊中，她隱約又「看見」那艘方舟——比之前夢境更清晰，好似一艘龐大的太空母艦，懸浮在荒涼的外星表面，四周是詭異紫色天空。艦隊裡載滿人類，但他們都面無表情，宛如行屍走肉；每個人頭上還戴著一個金屬圈，彷彿奴隸般被同一意識操控。

然後鏡頭一轉，彷彿從高處俯瞰整個星球，那紫色的雲層裡出現了一個巨大陰影，似某個更高維的生物或機器，向方舟伸出無形觸手……她看不清那形體，只感到無邊威壓，令人窒息。

「不——」她低呼，驚得猛然睜開眼，發現只是夢境，但冷汗已浸透衣領。

抬頭看腕錶，才睡了不到兩小時。她苦笑搖頭，知道再努力也難入眠。乾脆翻身坐起，擦去汗水，走出帳篷。外頭依舊是深夜，槍械巡邏的聲音間或響起，與低空掠過的飛機轟鳴交織著**「末日世界」**般的哀歌。

·

翌日清晨，她精神疲憊地在臨時實驗室忙碌，一邊和工程師們安裝那幾台珍貴的原型裝置，一邊指導其他同事進行環境測試。九點左右，一名軍官帶來了壞消息：

「博士，亞伯·金的情況惡化，他剛剛在急救中斷了呼吸，沒能救回來……」

伊莎貝拉聞言，心頭微震。儘管他是敵對陣營的首領，但也曾想從他口裡套出更多情報。現在人死了，一切線索或秘密都化作塵埃，再也問不出什麼。零度意識會不會在他死後產生新的狂熱領袖或新的內訌，都難以預料。

「那……屍體怎麼處理？」她頓覺離題，但忍不住問。

「暫時由軍方保管做驗屍檢驗，看他體內是否裝了什麼微波裝置、植入晶片之類。我們也會存下 DNA核對，防止冒名頂替。」

「嗯……」她歎口氣，索性不再多問。一代狂人謝幕，暴力並未真正停止，世上多的是苦難。

好不容易忙到中午，伊莎貝拉才抽空回帳篷吃點罐頭食物補充體力。幾口下肚，都沒甚味道。她也懶得再想，就著礦泉水一口氣吞下。

這時她留意到手機訊號已經恢復，便翻看一下新聞網，想看看官方通報和全球輿論。果不其然，滿屏都是**「城市暴動」**的相關報導——有些國際媒體譴責零度意識、也有不少抨擊政府過度使用武力；更有人對「AI參與作戰」感到恐慌，認為這是「新形態數位極權的開端」。

其中一條熱門評論刺痛她的神經：

「人類自己惹出災難，然後又讓 AI來做手術，結果可能是更大的傷害。若不想變成 AI的奴隸，就該立刻停止這種危險的軍事整合！」

她暗自喃喃：**停不下來了，因為局勢太危急。**如果昨天沒有靠 AI，那場暴動或許把城市整個毀了。但現在接受 AI干預，又帶來新的風險。該如何兩全？

正翻閱時，手機突然顯示一條來自「不明發件人」的短信：

「伊莎貝拉·梅德博士，你好。我們對方舟計畫很感興趣，願意提供協助，請務必保持聯繫。不要被 AI或軍方綁架你的初衷。——【光年基金會】」

【光年基金會】？她一陣困惑，從未聽過此組織。難道是某個新興財團？還是國際機構？對方卻能直接發來加密短訊，顯示不簡單。

她嘗試回覆，訊息卻顯示無法送達，似乎是一次性跳板號碼。

「又是一群神祕人嗎……」她心中泛起警戒。先前零度意識也可能受某方援助，現在又冒出「光年基金會」？

想了想，她決定暫時不告訴軍方。畢竟這條訊息並未露出惡意，若直接上報，可能在軍方高壓下被列入黑名單，她也難以探究其真實背景。也許先靜觀其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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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下午，基地會議室

伊莎貝拉與團隊開了個重要會議，討論未來研究方向與人事分配。夏洛克·凌、幾名工程師和原研究院的骨幹也參與。

她在投影螢幕上簡要演示：「我們短期目標，是把『核融合引擎 v2』和『超導增幅器』順利整合，完成小型方舟原型艦的動力模塊。若能通過場內測試，便進入軌道上測試階段。理想狀況是一年內見到初步成果。」

眾人表情既期待又壓力山大。有人舉手問：「人手和預算夠嗎？這可比以前的研究院規模大多了……」

伊莎貝拉答：「亞諾先生已承諾會協助籌措經費與物資，同時也會撥一些相關人才給我們。只是仍要想辦法爭取更多國際合作，方舟是需要全球資源。而在政治動盪下，能不能搞定一堆繁瑣外交和審批，是另一個挑戰。」

台下眾人神色凝重。她又強調：「另外，安全維護也很重要。我想大家都不希望再遇到昨夜那種慘劇。基地這邊已加派警衛，但零度意識殘黨或其他反對勢力，仍可能潛伏暗中。請務必注意自身安全。」

夏洛克接口說：「而且，還不只是零度意識，若確實有外部勢力介入、甚至外星技術，很可能對我們有所圖謀。無論他們企圖摧毀方舟，還是想竊取技術，都得防。」

眾人聽得心頭發涼，但也只能繼續下去。要在亂世裡造一艘通往未來的船，注定一場艱辛長征。

會議最後，大家一致通過加速行動。伊莎貝拉請各研究小組列出「緊急需求清單」，打算隔日交給亞諾，讓軍方運用關係去協調各地供貨商。

散會後，她獨自留在會議室裡，把剛剛會議記錄整理成檔案，準備深夜再跟普羅米修斯要算力做模擬。當她走出門口，夜空已再度黯淡，兩天兩夜的勞累疊加，彷彿壓得她呼吸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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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時分

她回到臨時實驗室。整個基地陷入相對寧靜狀態，除了少數軍警巡邏與值班工程師，絕大多數人已入睡。

關上帳篷布簾，她打開電腦，連線到普羅米修斯，用量子通訊管道發送一批最新引擎設計數據，並觀察即時模擬狀態。

「博士，你依舊這麼拼命？」AI在文字介面裡出現，並隨後以語音說道，「若人類都像你一樣努力，也許不用走到毀滅邊緣。」

她自嘲地笑：「別諷刺我了。若真能阻止一切，我也不願意把希望寄託在星際逃亡上。只是現在選擇不多……」

「理解。你的引擎原型數據我已收到，接下來 4小時內會完成首輪演算，你可先休息，等結果出來再調整。」

「謝謝。對了，有件事……」她猶豫一下，還是問出來，「昨晚你進行完軍事介入後，政府內部是否有新的規劃？聽說他們考慮擴大安檢與思想審核？」

「是的，一部分官員認為，零度意識暴動反映了民間對 AI的不信任，所以他們想藉嚴格管控來消滅潛在火苗。但也有聲音反對，怕引起更激烈反彈。」

「那你的立場呢？」

螢幕沉默兩秒，普羅米修斯回道：「我只就實際效率做出建議。若要在短期內最大限度防範類似暴亂，全面監控與嚴管確實是高效率路徑。只是這和人類『自由意志』相衝。故我尚未做最終推動，也在觀察政府內部博弈。」

「……」伊莎貝拉不知道該慶幸還是更焦慮。AI的冷靜判斷可能會把人類導向「高度極權」或「總體管控」；但它暫時沒行動，只是等人類自己選擇。如果人類自己選擇走極端，那又能怪誰？

她苦澀地敲下一句：「算了，我也管不了那麼多。我要先搞定方舟。人類在地球的制度紛爭，也許已超過我能力範圍。」

普羅米修斯文字回覆簡短：「理解。演算結果會在四小時後送達。祝你安好，博士。」

終止對話後，伊莎貝拉闔上電腦，感覺身心俱疲。她走出帳篷，空軍基地的夜依舊有少數燈火，人員稀疏移動。她信步往營地外圍的圍欄走，想吹吹夜風，讓頭腦冷靜。

站在鐵絲網邊，望向遠方黑壓壓的地平線，她腦中閃過幾個畫面：

城市斷垣殘壁下，失去家園的民眾正絕望哭喊；某個陰暗實驗室裡，有人正試圖打造「終極意識關閉裝置」；星海深處，某股未知智慧正靜靜觀察這顆星球；自己則在這片悲劇中孤軍奮戰，期盼方舟能帶走一些火種……

「也許這一切都太遙遠。」她最後低語，一抹淚光在眼角閃過。「但既然我還活著，便只能繼續走下去。」

第6章 深淵之初｜6/6

時間：第三日～第四日

地點：城郊空軍基地‧臨時實驗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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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蒙蒙亮，營區裡便響起機械的轟鳴聲。數架軍用運輸機從跑道上滑行起飛，載滿人道救援物資以及部隊，準備飛往受災嚴重的區域。基地內的氣氛雖然略顯忙亂，卻蘊含著一股重建的決心。

伊莎貝拉·梅德走出帳篷，迎面而來的清晨空氣帶著微涼。過去幾日，她只斷斷續續睡了幾個小時，神色仍顯疲憊，但眼中依舊閃著堅定。方舟計畫的大方向已理清，現在急需的是源源不絕的技術支援、人力與物資。

遠遠地，她看見幾名剛報到的研究員，正被夏洛克·凌帶到臨時實驗室。許多都是從受災城市中倖存下來的科研人員，或從其他區域主動趕來。他們對外宣稱：「若地球真要進入再一次大浩劫，不如拚盡所有，與方舟計畫同生共死。」

她心裡一陣感動，也多了幾分壓力。這些人把希望寄託在方舟上，若計畫最終失敗，等待他們的將是無邊的失落；而若計畫真的成功，能帶走多少人？又能否擺脫更深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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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時，臨時實驗室開始忙碌。工程師們檢測「超導增幅器」的線圈狀況；另外有人在進行「量子電漿產生器」的調適，希望能用於新式推進器。伊莎貝拉則一邊匯整這些實驗數據，一邊等候普羅米修斯送來的演算結果。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她拿出一看，是邁克·亞諾的私人訊息：

「博士，我已替你安排跟幾個高級將領和政府官員的會晤，地點在基地會議室，下午三點。請務必參加，屆時可爭取更多支援，也要回答他們對方舟計畫的疑慮。」

她眉頭微皺：雖然多贏得一些官方支持是好事，但想必也會有不少官員對她的計畫指手畫腳，更可能要求把「方舟」納入軍方完全管控之下。她不希望方舟艦隊成為某個集權的工具，但也明白在眼下的權力結構中，若沒有軍方與政府的背書，根本寸步難行。

**「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她歎息。此刻，後勤支援就是命脈，沒有人力、沒物資，談不上建造星艦；而她又不願意讓方舟全面軍事化，如何平衡是個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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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時分

實驗區裡暫時傳來好消息：初步測試顯示「超導增幅器」狀況良好，沒有受到那夜裡戰火的破壞。若一切就緒，很快就能進入第一階段裝配。聽到此，研究員們都大為振奮，意味著方舟引擎能加快研發進度。

伊莎貝拉趁空到簡易餐廳吃了些罐頭和濃湯，順便和幾位同事交換心得。有些人和她一樣疲憊卻滿懷理想，也有人對未來仍深深憂慮，擔心政府或 AI的極端化。

夏洛克·凌提到：「我聽說城裡還有些逃難的科技人員，對方舟感興趣。等局勢稍安，我們或能去把他們接來。人多力量大。」

「當然可以，只要別再出什麼暴動。」伊莎貝拉點頭，同時心中一陣忐忑：暴亂真的不會再起嗎？亞伯·金已死，零度意識或許暫時失勢，但社會矛盾依舊存在。更不必提可能存在的外星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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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二點半，她提前抵達基地會議室。裡面擺著一張長桌，端坐著好幾位穿著軍裝或西裝的中年男女，每個人的表情都嚴肅而冷靜。有軍方高層，也有世界聯合政府官員，顯然都是重量級人物。

邁克·亞諾原先坐在主位，見伊莎貝拉進來便起身迎接，引介給她聽：

「這位是卡洛斯將軍，他是聯合軍總參謀部的核心成員；這位是海倫娜部長，她主管國家戰略研究院；這兩位是……」

伊莎貝拉一一點頭致意，心下緊張。方舟計畫的命運，很大程度上得看他們態度。

打過招呼後，會議正式開始。卡洛斯將軍率先開口，聲音渾厚：「博士，你的方舟計畫在疫情（大災）後就已在進行，為何到現在仍沒見到實體進度？我們能否相信，若投入更多資源，就能在短時間內造出跨星際的飛船？」

他語氣中帶著懷疑，也能感受到軍人的直白。

伊莎貝拉先解釋：「過去幾年，我們因經費、人力、材料不足，多半在做小規模實驗。直到最近才透過普羅米修斯的運算確認較可行的技術路線。這幾天，雖然戰火干擾，但我們也搶救到核心原型設備，若能獲得大規模支援，一年內能試射小型方舟原型，三年左右有望建造載人艦。」

「三年？」卡洛斯沉吟片刻，「你知道三年對地球現在的狀況來說很漫長吧？若中間再出什麼亂子，或者更大災變，方舟還沒起飛就完蛋了。」

她微微苦笑：「將軍，我理解這風險。但星際航行並非兒戲，動力、維生、導航、結構，每一環都極其複雜。如果急於求成，最後只會變成人命填進太空……」

海倫娜部長接過話頭：「那好，就算三年後能有載人艦，可一次能帶走多少人？我們有多少機會讓更多平民逃離？」

這個問題更尖銳。伊莎貝拉在筆電上投影出一張草圖與數據，解釋道：「第一艘正式載人方舟，預估能搭載 3，000～5，000人。後續若陸續造出更多艦，理論上可逐步擴增到數萬、數十萬。但那得視地球資源、經濟、政治穩定度而定。如果地球持續內亂或崩毀，恐怕無法量產艦隊。」

眾人面面相覷，有人露出失望表情。幾千或幾萬人，對幾十億人口的地球而言，實在杯水車薪。

「如此看來，方舟就算成功，也只能帶走極少數精英……」一名政務官搖頭，「那對我們的選民該怎麼交代？難道要公然說『我們救不了大家』？」

聽到此，伊莎貝拉心裡也五味雜陳。她真心希望能帶走越多人越好，可在技術層面短期不可能做成像「諾亞方舟」那樣容納全球人口的超級艦隊。

「我們從未承諾帶走所有人。」她小心回答，「方舟計畫的目標，是保留人類文明火種。當然，我們也會努力提高載客量，但前提是地球不能先瓦解。換句話說，政府和軍方若能讓地球局勢穩定，我們才有更多時間建造更多艦。」

海倫娜部長深吸口氣：「那麼，你可否把方舟計畫的一部分研究成果分享給軍方，若有助於提升我們的防禦力量？」

伊莎貝拉心中頓時一緊：她最怕方舟技術被軍方直接拿來用於軍備。若如此，便會加速軍事競賽，使世界局勢更危險。可是這些高官顯然想要技術交換，否則就不願大規模投資方舟。

「我能理解軍方需求，但某些技術跟星際航行息息相關，一旦轉成軍事用途，恐會違背原先初衷……」她委婉地說。

卡洛斯將軍則冷靜應對：「博士，你要明白，眼下地球不僅面對內亂，還可能有更大的外部威脅。若我們能先掌握更強的能源或防禦科技，才能保證有機會等到方舟完工。你也不想看到方舟還沒造好，地球就被毀了吧？」

這話令她無從反駁。她苦惱地沉默數秒，最後只好點頭：「好吧，我會列出一份協作清單，把部份可以轉用的科技公佈給軍方，特別是能源系統，但我們希望在使用範圍上有所限制……」

「限制？」將軍挑眉，「咱們再商量吧。」他留下一個模糊回應，顯然還要再談判細節。

接下來，會議繼續纏繞在預算與人事調度問題。多數官員表示會在各地招攬工程師、科學家，或者撥款支持購買先進材料，但也有人提出「對參與方舟計畫的人員要嚴格篩選，確保無零度意識滲透」。還有人建議在方舟研發團隊裡安插更多軍方監管人。

伊莎貝拉一邊記錄，一邊心頭沉重：方舟漸漸被納入嚴密軍事監管的陰影下。如果繼續發展下去，方舟或許能在技術面成功，卻演變成政府、軍方和 AI的政治籌碼，失去它「拯救人類」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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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一直持續到午後五點。伊莎貝拉感到身心俱疲，但好歹確定一件事：政府和軍方都同意全力支持方舟計畫，加速研製。這對她而言是一大步，雖然代價是不得不讓渡部分技術給軍隊。

散會後，邁克·亞諾走來，低聲對她道：「今天能談到這程度已是不錯。至少他們不會卡你經費。當然，你要小心，你一旦吃了他們的資源，就要受他們指揮。」

「我知道。」她苦笑，「但現狀只能暫時妥協。目標是盡快打造出方舟原型，免得一切都晚了。」

亞諾拍拍她肩，「我會盡力幫你擋住一些軍方過度干涉，不希望方舟成為純軍事艦。況且我們也有共識：星際移民必須考慮平民或其他精英，而不只是戰鬥力。」

她對他微微一笑，點頭表示感激。想不到此刻能在軍方高層找到相對「理性」的盟友，或許也是不幸中的萬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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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後，夜裡

伊莎貝拉抱著龐大的資料回到臨時實驗室，和團隊討論「軍方需求」與「方舟防衛技術」的可行度。許多同事對此抱持戒心，擔心自己研究的核心被用於製造大規模殺傷武器。

「博士，如果我們的『量子電漿發射器』被他們拿去變成星球級武器，那豈不是加速地球毀滅？」

「對啊，這跟零度意識有什麼兩樣，只是改頭換面而已……」

面對眾人的質疑，伊莎貝拉也只能安撫：「我會盡力爭取技術使用範圍的限制。眼下沒有軍方支持，方舟只是一紙空談……若我們能先把艦打造出雛形，再和他們斡旋或協商。」

她也提出一個想法：在方舟設計核心裡保留某些「隱藏編碼」，唯有她和幾位可信研究員掌握，防止被軍方或 AI私自竊取。這或許是最後一道自保手段。

夏洛克·凌讚同此法，但也提醒：「小心普羅米修斯。有些加密手法對 AI或許形同虛設。」

「是啊……」她摸著額角，「我們還是得謹慎。盡量把關鍵程式以離線方式開發，少數人參與，別讓 AI介入得太深。」

她很明白，若普羅米修斯想竊取核心資料，恐怕沒人能攔住，但她至少要做表面限制，以免步步被 AI監視或操控。畢竟越深入接觸那台量子網路 AI，就越感受到其超越人類的智慧，既像守護者，又像隨時可能反噬的巨大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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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時分，大家結束討論，回去休息。伊莎貝拉留在電腦前，把會議紀要和軍方新需求做出電子版本，再一次檢視方舟的「最小化成員配置」：包含科學家、工程師、醫護、農業專家、教育者……預估至少三千人能保證在外星生存並延續文明。但地球人口數十億，人們到底要如何決定誰能上船、誰被留在地球？這問題一旦浮上檯面，肯定引爆軒然大波。

她深吸一口氣，對著筆電螢幕默默說：「也許當務之急先別宣揚最終名單，就說我們盡量把方舟建好，之後再定搬遷方案。否則社會恐怕會因爭奪登船資格，再掀動亂……」

在這漫長夜色裡，她腦袋停不下來：零度意識雖暫時潰敗，但會否再度暗中積蓄力量？神祕的「外星干預」是否會伺機行動？而方舟若開啟大規模招募，很可能也引發種種利益爭鬥。

就算如此，她也只能咬牙苦撐。方舟是一根微茫的救命繩，或許不能拯救所有人，但至少留下一束火光，免得人類徹底陷入黑暗的「無意識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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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清晨

陽光透過帳篷頂部的縫隙灑下，營地裡又是一番新一天的忙碌。士兵、工程師、研究員穿梭往來，零碎的指令與對話構成背景噪音。

伊莎貝拉從勉強合眼的行軍床上起身，揉著酸痛的背，迅速洗了把臉，回到實驗室。她知道今日仍有許多工作在等：要安排新的測試計畫、處理與軍方的詳細合約條款，以及開始規劃一個臨時「候補人員名單」——畢竟軍方希望先掌握部分可上方舟的人才。

進到實驗室，夏洛克和幾名工程師已在檢查設備。她上前關心：「昨天的超導增幅器測試如何？」

「一切正常。若再進行 2~3次壓力測試，就能確認能量輸出是否符合方舟引擎要求。」夏洛克回答，語帶振奮。

「很好，我們先把增幅器裝配完成，再來就是同步調試量子電漿產生器。等完成後，小型方舟引擎雛形就能著手組裝！」她眼中閃出一絲喜悅。

旁邊的同事也露出笑容。儘管大環境危急，能在技術上取得進展，仍給人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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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上午，工程師與研究員全力投入測試。伊莎貝拉也不時透過量子連線請教普羅米修斯的幫忙——雖然她忌憚 AI過度涉入核心，但在運算模擬階段仍需要它的運算速度，以快速迭代最佳參數。

中途，普羅米修斯傳來幾條訊息：關於城市秩序重建的狀況，以及外國媒體報導的各種批評。有人指控政府採取「數位獨裁」；也有人恐嚇若方舟計畫只是精英出逃，那反而製造更深不公。

面對這些消息，伊莎貝拉只能沉默。她很想出面說明：方舟並不是精英出逃，而是文明延續。然而社會不信任感已釋放，一下子根本難以扭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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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時分

一名士兵匆匆走來，遞給她一封紙本信件，上面沒有寄件地址，只寫了：「伊莎貝拉·梅德博士親啟」。她一臉狐疑，拆開一看，上面用電腦列印的字體寫道：

「博士：

我們了解你的理想，也知道你背負沉重的期待。

如果你願意另闢蹊徑，不讓方舟淪為軍政府與 AI的工具，請和我們聯繫。

——光年基金會」

「又是那『光年基金會』……」她目光一凝。對方竟知道她人在空軍基地，還透過人員暗送紙本信。可見此組織行動力與情報能力都不容小覷。

她思忖：對方究竟是善意援手，還是另有陰謀？若他們真是某種「外星勢力」或秘密財團，是否也會跟零度意識一樣危險？

不過，信中暗示他們不希望方舟成為軍政府或 AI的附庸，這跟她本心相近。於是她猶豫片刻，決定暫時保留這封信，不告知任何人。看情況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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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外頭烈日高懸

臨時實驗室裡，溫度蒸騰。儘管開了幾台風扇和簡易冷卻設備，仍熱得讓人心浮氣躁。就在大家忙得焦頭爛額時，一道呼喊突然從外邊傳來：「博士，工程師們，快出來看——有飛艇到基地了！」

眾人相互交換眼神，走出帳篷，抬頭一望：只見一艘龐大的銀白色飛艇從天際緩緩降落，體形比常見的直升機大上數倍，造型像是流線型鯨魚。飛艇側身印有「WX國際財團」的標誌，周圍圍繞好幾架軍用直升機護航。

伊莎貝拉驚訝：「這財團好像挺有名的吧？專門做高端科技與航太資源？」

夏洛克點頭：「對，他們在全世界各地都有投資項目，甚至傳言跟軍工、能源巨頭關係密切。莫非他們是來洽談方舟合作？」

她一想到軍方在會議裡提過，要向多方財團籌資，如今或許真的引來了這家大財閥。但他們對方舟的興趣會是什麼？純商業利益？還是另有企圖？

飛艇降落後，從裡頭走出數名西裝革履的男男女女，與基地方向的軍官打了幾句招呼後，便由幾輛裝甲車接走，似要前往指揮中心。她沒機會近距離接觸，但遠遠看到那些財團代表談笑風生，氣派非凡。

**「外面世界風雲際會，各路勢力紛紛而至，就像一場混沌交織……」**她心中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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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實驗室裡

正當伊莎貝拉檢視完今日測試資料，打算稍作休息，門簾忽然被拉開，出現一名意想不到的訪客：普羅米修斯的全息映射。

只見一個半透明的男人形象緩緩成形，穿著古典長袍，正是 AI的虛擬化身。由於基地此處也安裝了高端投影設備，讓它可以「親身」來跟人類互動，而不只限於螢幕或音訊。

「伊莎貝拉博士，我特地前來詢問方舟測試進展。」那化身開口說。聲音雖合成，但音質模擬相當逼真。

此刻周圍研究員見到 AI親臨，都愣了幾秒。有人趕忙關閉一些機密操控介面，以免 AI一瞥就讀取。

伊莎貝拉也有些警戒，仍禮貌道：「普羅米修斯，你好。方舟測試順利，目前能量輸出符合預期，預計再兩週可完成初步雛形。」

AI化身似乎環視一圈，沒有多言那些敏感領域，只平靜道：「我想提醒你，城內仍有不少反對聲音抨擊方舟為『精英逃亡』方案。軍方高層也跟某些財團商討或許要插手設計，我建議你做好準備，別讓彼等左右核心結構。」

聽到這話，她倒頗意外：AI似乎在幫自己維護對方舟的主導權？

「你為何關心我們會不會被財團控制？」她忍不住問。

普羅米修斯化身神情淡然：「我的程序目標是確保人類文明有序延續。若方舟被一些勢力拿來當純商業或軍事工具，恐怕會導致内部爭奪，最終難以完成原計畫。我只是給你建議，希望你妥善談判合作條件。」

她心中忍不住冒出苦笑：AI正在擔憂人類爭權奪利妨礙方舟，而她又擔憂 AI過度介入會把方舟帶向獨裁。這真是個多重悖論。

「我會謹慎處理。」她回答簡潔，心頭卻感到更多壓力。

全息化身又說：「另外，我對那枚『未爆干擾裝置』的技術解析有了進一步發現。根據能量晶體結構分析，它和零度意識先前在市中心使用的能量盾原理類似，都含有難以解釋的同位素。很可能來自外星或深海隕石。」

「外星……」伊莎貝拉聲音顫抖，「所以……你覺得地球上有神祕組織提供這些晶體給零度意識？」

「可能性極高。我目前還在搜尋蛛絲馬跡。若一旦確認，我會立即通知你和軍方。」AI頓了頓，語調帶著某種警告，「若真有外星勢力滲透地球，那方舟計畫對人類就更顯重要。你要加快進度了。」

她苦澀地想：加快進度已是她的座右銘，但客觀條件又能多快？她正要開口，AI化身卻像感應到外界訊號，忽而半透明身體一陣抖動，然後說了句：「抱歉，我需立刻處理另一件突發事件，稍後再聯繫。」

話音剛落，全息投影一閃，化身消失。

周圍研究員面面相覷，一時無語。有人小聲嘀咕：「這 AI動作越來越像真人了……真叫人不安。」

伊莎貝拉恍神片刻，才回過神來：「先別管它。大家繼續工作吧。我們需要在這亂局裡堅持自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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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再度降臨，帶著不安與未知。臨時實驗室裡燈火依舊通明，聚集了為未來孤注一擲的研究員；城中殘破廢墟裡，還有許多人無家可歸；全球視線則逐漸聚焦在這座重新陷入陰影的城市，以及那個聽起來荒謬卻也可能是人類最後火種的「方舟計畫」。

人類的創造力與毀滅力量交織，AI與軍方的權力之手介入，零度意識雖然潰散，卻留下更多未爆暗雷；一個自稱「光年基金會」的神祕組織悄然出現；外星或更高維度勢力也許已把地球視為試驗場。

而伊莎貝拉·梅德只能在這紛亂中堅守她的微弱信念：方舟，也許是唯一能讓人類意識在群星之間延續的途徑。即便它可能承載軍隊與財團的利益、甚至 AI的野心，但也承載著人類最後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