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2051年,春,押運拱心石事件事發四天後 雷理喀的阿育吠陀總部某病房
我似乎……聽到小頗在叫我的聲音……
美里腦子閃過這個念頭後,只覺得頭猛然一震,突然醒了過來。
「嚇!」
雙目一睜開依舊是刺眼的白光,等到視線開始清晰之後才發現自己躺在病房的沙發上,白光原來是自百扇窗隙灑落的晨光,而週遭環境則是一片寂靜。
美里先是對於醒來的時間愣了數秒,最後才想起自己從昨天就待在這裡的事,而且剛還做了個夢。
「是、是夢啊……」
不自主呢喃了一句後,初醒的女人邊坐起身,邊伸出雙掌輕揉著臉,試圖讓自己精神好一點;不過,一切事與願違。
頗勒古納他……還沒醒過來……
只要一想到弟弟的事,作姊姊的怎麼可能冷靜的下來,美里對於自己的軟弱忍不住嘆了一口長氣,像是身體記起來似的站起身走向床榻,床榻上躺著她最親的家人,頗勒古納。
「小頗,早安。」
儘管從接到噩耗到目前為止,胸口還是揪緊緊的悶痛不已,美里還是像在家般坐在床沿,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來,輕撫頗勒古納略微冰涼的臉頰。
而頗勒古納則像是熟睡一般雙眼閉闔,始終沒有對美里的行為做出反應,而和頗勒古納手臂連結的生理監視器則是依舊盡忠職守地發出平穩規律的聲響,像是告訴女人她的家人身體狀況甚是健康,毋用擔心。
「最近姊姊打算請幾天假陪你,你這樣就不會抱怨了吧?」就像自言自語一樣,美里勉強擠出笑容繼續說道,而另一隻手則是搭在頗勒古納那數日未打理的蜷曲黑髮上,有意無意地撥開瀏海,好讓整張臉看起來稍微有點生氣。
事實上,頗勒古納長相並不算醜,相反地,他的五官輪廓相當深邃,配上翹長的睫毛、烏亮的捲髮及閃亮動人的雙眸,就算皮膚再黑,也難掩他那迷人的模樣,就像黑曜石一樣,即便乍看之下黑不溜丟的,但在陽光之下仍然會發出七彩的光澤來。
這是美里從二十五年前的雪難活下來後就明白的事,她一直都還記得那一天還是頗勒古納是怎麼在那濕漉漉又冷冰冰的外套裡展現看似虛弱卻異常頑強的生命力,無論是那心跳、那脈搏,還是那一吸一吐之間,都深深震撼美里的內心。
也因為這樣,讓她在當時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就算不幸沒有了父親,就算自己才只有十歲,也要想辦法好好活著……沒想到也就這樣撐過了二十五年,想到這,美里情不自禁抬起臉來看著頗勒古納熟睡的臉龐,輕笑了幾聲出來。
「要不是遇到你,說不定我就不會在這裡了……」
是呀,頗勒古納。我,美里•卡曼戈爾一直想告訴你,你其實是因陀羅派來陪我的……
咿嘎——
就在美里話到嘴邊差點說出口之際,病房的滑門突然被人推開,受到專業情報訓練的她機警地瞬間安靜下來,趕緊轉過臉往門口望去,果然有人走了進來了,不過,是女人熟悉的人。
「打擾了,美里小姐。」開口說話的是一位身形比她略微嬌小瘦弱的白髮少女,身上又穿了件超不合身的黑色雙排扣風衣外套,看起來一個吹氣就會飛走的感覺。
「是妳呀,布莉。」
布莉是少女的名字,不過正確的說法是她的名字叫布瑞漢娜拉•悉瑪(Bṛhannaḍā Hima),是四年前開始和美里一起行動的下屬和搭檔。
美里心底終於鬆了一口氣來,目光掃過對方上下,只見露在半邊瀏海外的赤瞳內仍舊沒有起伏,蒼白似蠟的臉蛋上也沒什麼表情,忍不住皺起眉來繼續問道:
「妳今天不是還有訓練嗎?還有,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上層表示目前以鞏固總部的防禦,保護拱心石為主要任務,所以暫時讓放了我一個月的假。」布莉邊說邊走到床邊,順便拖了一張折椅過來,別看她一副弱不禁風,在一隻手拎著鼓鼓紙袋的狀況下,絲毫不費力地用另一隻手舉起了折椅,臉不紅氣不喘地來到美里的身旁。
哐!
就定位後,只見布莉使勁將手臂上提著的折椅往地板一甩,折椅一個聲響便在床邊攤開來,少女接下來就坐了下來,將手裡的紙袋塞到了美里的手裡。
美里順勢便將紙袋打開來一看,裡頭裝著早已涼了一段時間的漢堡。
「漢堡?」
「然後,我路過醫療班時,正好碰到了鈴木主任,他說您是一遇到關於家人的事就會手忙腳亂的人,所以拜託我一定要照三餐照顧您。」
不曉得是沒注意到,還是故意無視的,布莉並沒有直接回答對方的疑惑,而是一臉認真地解釋自己為何來此。
「貴一那傢伙也真是的…… 」的確很他會做的事,美里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拿起漢堡繼續嘀咕道:「既然有時間幫我買漢堡,那就親自送來呀……」
「啊?什麼?」布莉聽到長官的嘀咕,似乎一時間沒能理解對方話裡的意思,忍不住露出疑惑的表情,微側著頭輕聲問道。
「沒事,這事跟妳沒關係,布莉。」聽到布莉這麼一問,原先要吃漢堡的女人嚇了一跳,頓時鬆開嘴裡的食物,連忙伸手擦了擦嘴邊的醬汁塘塞說道。
「喔……」布瑞漢娜拉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然後將目光望向床榻上的頗勒古納;美里一邊咀嚼手裡的變味的早餐,一邊用視角的餘光掃過少女的臉龐,發現到一種過往沒見過的表情,這讓觀察者感到興許納悶。
「怎摸嚕?」
在阿育吠陀的同事中,鈴木貴一、布瑞漢娜拉•悉瑪及弟弟頗勒古納算是少數能讓美里能卸下心防能自在相處的對象,貴一跟她一樣是雪域山難罹難者的遺族,頗勒古納則是山難中最年幼的倖存者,前面兩位跟她都經歷了相似的遭遇,又加上很長時間一起生活、就學,彼此間的情感之緊密自是不言而喻,至於布瑞漢娜拉的部分,則是比較特殊的狀況。
「他就是頗勒古納先生吧……」
「姆嗯,」出乎美里意料之外的事,向來對日常事物較冷感的布瑞漢娜拉居然會對自己的家人感到興趣,不過狼吞虎嚥所導致的思考遲鈍只讓她覺得對方之所以好奇的原因僅僅是因為自己和頗勒古納外觀膚色上的差異所引起的,並沒有做太多聯想,於是在將最後一口麵包嚥下咽喉後才回應布瑞漢娜拉:「沒錯,他就是我弟弟頗勒古納,雖然沒有真正的血緣關係。」
不過,即便如此,頗勒古納這個沒有血緣的弟弟對美里而言卻是意義非凡的存在,女人想到此,不自禁露出極為靦腆的微笑,彷彿就算失去了一切,只要一想到頗勒古納,她便能忘記自己所經歷的痛苦和悲傷。
「喔,」布瑞漢娜拉聽後,臉色又轉回平淡,以沒有起伏的語調繼續說道:「沒想到美里小姐也有家人啊……雖然完全聯想不在一起。」
「布莉,妳說話的方式還要再改進。」
聽對方說完,作為布瑞漢娜拉的直屬上司,美里一時之間也不曉得該怒還是該笑,只好尷尬地擠出微笑,騰出手來輕撫女孩俏麗直順的短髮。
畢竟,布瑞漢娜拉從出生就在實驗室長大的孩子,關於她的來歷美里並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布瑞漢娜拉本身很特殊,位於雙子之心的實驗室的對她做了很多不太人道實驗。
她還記得自己第一次遇見這個孩子的時候是在四年前在宿舍大樓停車場要準備開車離開的時候,突然身後一陣騷動,馬上吸引美里的注意,她轉過身好奇循聲趕去,沒想到卻直接撞上當時穿著素色拘束衣的布瑞漢娜拉,幸好受到專業訓練的美里機靈抓住對方的衣領,才免於被撞到的命運。
而她一邊慶幸自己深受因陀羅的寵愛之餘,同時也好奇地定眼瞧瞧究竟是何方神聖撞了自己,沒想到卻迎面對上那憔悴蒼白的稚嫩臉蛋,凌亂的瀏海下方一雙像紅寶石般明亮的眼眸裡盡是恐懼,但臉上仍咬緊了乾涸的雙唇,勉強露出桀驁不遜的神情來。
那便是她印象裡第一次遇見的布瑞漢娜拉,一個就算沒有任何選擇,但也想認真活下去的孩子,一時之間,美里居然想起了頗勒古納,那個過去在她懷裡努力想要活下去的男嬰。
「是、是這樣啊……抱歉。」少女的回答將美里的思緒再度拉回了現實,女人見她無意皺起秀眉,露出愧疚的神色,沒自信的模樣讓她這個做上司有些頭疼,令美里不自禁又長嘆一聲來。
「用不著自責啦,」美里眨了眨眼,無意又看見躺在床榻上昏睡的頗勒古納,不自主露出淺淺的微笑繼續說道:「妳只不過是太久沒有接觸人群的孩子,多練習就會進步的。」
「喔,原來如此。」布瑞漢娜拉似懂非懂地點頭,目光仍繼續停留在頗勒古納安詳的睡臉上,美里不禁好奇眼前的少女究竟在觀察什麼。
「布莉。」沉默的半晌後,美里決定開口向對方確認一些事實。
「是,美里小姐?」布瑞漢娜拉像是剛從夢境般驚醒過來,轉過臉來對著自己的上司眨了眨眼應道,短時間露出了有些不知所措的窘樣。
「話說我注意到妳一直都在看頗勒古納,」事實上美里一直覺得布瑞漢娜拉大部分的時間對週遭事物都是冷感的,估計是童年時期的人體實驗讓少女習慣維持冷漠才有安全感吧,像這樣看到能讓這種面無表情的女孩專注凝視的情況並不常見。「是因為他很好看的關係嗎?」
「不是……」對於美里半真半假的試問,布瑞漢娜拉倒是沒有馬上會意對方話裡的挑逗意味,而是一臉認真的回答女人的問題:「我只是覺得……明明是第一次看見頗勒古納先生,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他時……有一種難以形容的熟悉感?」
布瑞漢娜拉邊說,還邊將身後的輕便背包卸下,順手抽出一本小書出來,悠悠將之攤在膝上,緩緩翻開。
小書封面風格充滿著童趣,印著一個穿著飛行員的金髮男孩,正蹲下身和一隻毛茸茸的闊耳狐交耳低語,上方的書名標著「人類的大地」(Terre des hommes)一行文字。
(註:Terre des hommes是聖修伯里於1939年所寫的回憶錄,在英語版譯本書名為«風沙星辰»。)
布瑞漢娜拉邊說,還邊將身後的輕便背包卸下,順手抽出一本小書出來,悠悠將之攤在膝上,緩緩翻開幾張書頁。
小書封面風格充滿著童趣,印著一個飛行員裝扮的金髮男孩,正蹲下身和一隻毛茸茸的闊耳狐交耳低語,上方的書名標著「人類的大地」(Terre des hommes)一行文字。
(註:Terre des hommes是聖修伯里於1939年所寫的回憶錄,在英語版譯本書名為«風沙星辰»。)
「熟悉感?」美里聽了頓時覺得莫名其妙,印象中頗勒古納進入阿育吠陀也是去年的事,而且頗勒古納在的醫療班是內勤單位,跟經常跑外務的情報部幾乎沒什麼一起共事的時間,眼前的孩子究竟哪來的似曾相識啊?
「嗯,」少女似乎沒有察覺到美里難以置信的表情,繼續接著上司的話繼續說道:「講起來也很不可思議,但確實小時候在夢裡見過跟頗勒古納先生很像的男人。」
「原來如此,的確很不可思議。」
是夢呀……美里對於這種無法以科學或邏輯來解釋的事就算詫異也實在是無從評論,只能將這等驚奇掩於心底不輕易表露出來,選擇敷衍性地點了點頭表示理解,接著又站起身把紙袋隨意折好,打算拿去幾步遠的垃圾桶扔掉。
頗勒古納呀頗勒古納,你也真是的,除了跑來救我外,還居然跑到別人的夢裡叨擾?究竟原來的你是多神通廣大的存在啊?美里邊走邊在內心這般嘀咕,但一想到至今頗勒古納像是永入夢鄉的模樣,心情頓時蒙上了一層陰霾。
啊!他現在連能不能醒過來都不知道呢……
女人從未想過六天前跟弟弟的來電竟會成為他們最後一次的對話;早知道頗勒古納會在跟自己通話後發生意外的話,美里肯定會抓緊最後相處的時間好好暢談的,然而,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她自詡是深受因陀羅寵愛的女人,也自認為專業有素的軍人,卻無法來得及扭轉猝然發生在弟弟身上的意外。
釋迦提桓因陀羅啊,難道你這麼快就要帶頗勒古納回天堂去了嗎?
碰!
美里一邊無精打采地想著,一邊將手裡的垃圾投入垃圾箱內,接著轉身緩緩走回床榻邊。
不過,再怎麼想也無法讓心中的自責和悲傷釋懷,明明自己是為了想讓頗勒古納健健康康安全長大才選擇進入阿育吠陀的,怎麼想也不想到這竟然變成姊弟之間的小小心結,甚至還間接讓頗勒古納捲入了危險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甦醒過來。
……我,還真是個差勁的姊姊啊!
美里想到這,只感覺眼框內開始酸酸癢癢的,連忙伸指輕捻按揉雙眼眼角,眨了眨眼回到床榻邊坐下。
「美里小姐,」雖然布瑞漢娜拉外觀上看起來冷淡難以親近,也經常不思考對方的感受直言,但孩子的本性倒沒很壞,她似乎注意到上司的異狀,微微皺起眉來將身子稍稍挪前輕聲問道:「您……還好吧?如果累的話,我可以代替美里小姐照顧頗勒古納先生。」
雖然語調還是跟先前一樣的平淡,但少女那明亮雙眸內滿是真誠,這讓美里心裡踏實了不少。
布莉她……果然很可靠呢!
「不用啦!」美里露出溫柔的笑容來,像是長輩憐惜後輩般伸出手來輕撫布瑞漢娜拉的頭頂「我才照顧這小子第二天,身體還行的!」
「喔,我知道了。」布瑞漢娜拉臉上因為這認同的摸頭頓現一片暈紅,露出了難得的可愛模樣,接著有點害羞低聲說道:「還有,美里小姐,我也十七歲了,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見少女羞紅的表情,美里原先低靡的情緒得以平復,忍不住輕笑了幾聲後,才把撫摸布瑞漢娜拉雪白髮絲的手放了下來。
「抱歉、抱歉!」美里邊說邊將雙手十指扣上,自在將其安於翹起的膝上,內心頓時輕鬆不少「一時忘了妳也已經長大了……還有,謝謝妳,布瑞漢娜拉。」
要是沒有妳,我可能沒那麼快打起精神吧?女人一邊說著,一邊在心裡這麼想著,她無意間對少女投以關切的凝視和道謝,讓少女有些不太習慣,不自禁垂下雙眸試圖迴避對方的目光。
「美里小姐不用這樣……」少女邊說邊端起手裡的書本,將半張臉給掩住,但白裡透紅的耳根卻曝露了她的羞澀情緒,儘管如此,布瑞漢娜拉仍努力壓抑內心的怦然,繼續維持低喃應道:「我只是……想分擔長官的負擔。」
「原來是這樣啊。」美里對於年輕下屬……不,以相處感覺上來說,與其說布瑞漢娜拉是下屬,還更像涉世未深的妹妹,對於這種類似家人的存在,女人大感欣慰地應道。
「沒想到布莉居然會對我的事感到關心呢。」
對於美里無心的玩笑話,布瑞漢娜拉更是害羞地低下頭來,仍乖乖地回答對方的話語:「因為美里小姐好的話……我布瑞漢娜拉就會很好。」
少女說話的當下,表情依舊認真,但卻不知道自己正說著引人發笑的內容。
「噗哧……哈哈哈哈哈!」
就像聽聞孩童的童言童語一般,美里剎時也忘了自己是對方長官的身份,噗哧一聲後忍不住縱聲大笑了起來,甚至抱起了肚子前後搖晃,險些倒在床榻上打滾起來。
「美……美里小姐?」美里戲劇性的舉止嚇得布瑞漢娜拉不自主聳起肩來,身子稍稍往後挪了些許,同時膽怯地抬起充滿困惑的雙眼問道:「我……又說錯了什麼嗎?」
「我十歲時經歷了雪域山難,就在被大雪活埋,感覺快要死的時候,頗勒古納的出現取代了未歸的父親,像是在告訴我得好好活下去。」美里說話的語氣漸漸軟了下來,只見女人再次伸手拉起頗勒古納軟癱無力的手,甚是溫柔地輕揉手背。
「雪域山難……」
然而,就在女人將心思放在對自己弟弟的思念之際,她未察覺到身旁的女孩雙眸內突然閃過一絲詭異的光芒,表情逐漸凝重了起來。
「是啊,那個時候突然感覺人類真的非常、非常的渺小,在昏天黑地中不曉得該逃到哪裡才是,只能無助地哭泣、祈禱。」就像是在講一個故事,美里闔上雙眼,腦海依稀還能想起當時宛若末日的場景;即便距離事發已經過了二十多年,女人仍想到那個畫面還是心有餘悸。
「原來美里小姐也是當時在場的受難者……」
「是倖存者。」美里無奈地笑了笑,刻意加重了說話的語氣強調著,對她來說,那一場劫難對她的人生意義非凡。
「人呀,就算經歷了多麼可怕的事,只要大難不死,就還有各種可能性。」
其實自己也不是擅於說教啟發人心的傢伙,但女人不曉得為什麼此刻想的出這種心靈雞湯式的話語,她邊說又邊瞄了頗勒古納沉睡的臉龐,相較幾天前聽聞到弟弟發生意外消息的錯愕和無助,現在的她覺得自己似乎已經做好準備可以繼續等下去了,就像二十五年前那個小飛天對於瀕死的自己所做的那樣——陪伴,繼續等待著將至的光明。
「我聽不太明白,美里小姐。」
興許是未經人世,或者是本身對於人情的察覺天生遲鈍,布瑞漢娜拉似乎無法理解上司的話中意思,忍不住露出疑惑的表情說道:「妳前面說人類非常的渺小,但為什麼現在又說人有各種可能性……?」
啊啊,確實這話對一個十七歲的孩子來說太難理解了,更何況布瑞漢娜拉又是個在成長過程中充滿各種遺憾的年輕女孩。
想到這,美里只好露出感慨的神情繼續說道:「算了,這話對現在的妳來說確實很難理解,不懂也沒關係。妳只要記得——人的生命乍看脆弱,但只要還有一口氣還在,其意志可以堅強到承擔兩個人以上的重量。」
「兩個人以上的重量啊……」少女似乎還是沒聽明白上司的話中涵義,直搖了搖頭接著說道:「對不起,布莉實在天生愚鈍,真的聽不懂美里小姐的意思……」
唉!我也沒希望妳現在就懂啊,布瑞漢娜拉……
見著少女因為自己的言語露出困擾的表情,美里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不過,看到面前的孩子臉上已較四年前豐富了些,情不禁嘴角微微上揚了起來。
不管是在雪山撿到的頗勒古納,還是實驗室長大的布瑞漢娜拉;他們,都應該跟其他人一樣,配有站在陽光之下,抬頭挺胸過日子的權利。
這時,陽光隨著時間的推移轉照射到床榻上,美里清楚地感受的緊握著頗勒古納的手慢慢暖和了起來,就跟自己的心情一樣。
「中午了呢……」布瑞漢娜拉留意到光影的變化,不禁瞇起眼來,凝視著窗外的風景說道。
「是啊,」美里邊附和邊瞄了瞄頗勒古納一眼,自己的弟弟就像不曾被驚擾的沉睡孩童一臉安詳地沐浴在和煦的日光之中,讓她一度又回想起二十五前自己獲救,被拉出雪堆的那個時候,還是嬰孩的頗勒古納一副睡臉香甜的模樣。
「已經中午了呢,妳肚子餓了嗎?」
美里邊問便站起身,順勢伸了個懶腰來。
「嗯。」就像是連動一樣,布瑞漢娜拉也放下了書本,站起身來。
「那我們先去員工餐廳吃飯吧!」
「美里小姐好就可以了,我沒有任何意見。」
兩人邊說就邊往病房門口走去,最後,美里在跨出房門時又回過頭看向依舊躺在床榻上一動也不動的頗勒古納。
就好好做個美夢吧,美里眨了眨眼,如此祈禱著。
雖然一切都只能靜待其變,雖然未來還有許多不安,但是她總覺得自己所熟知的弟弟是個很堅強的孩子,不會就這麼昏睡下去,因為美里深知,頗勒古納比任何人都清楚——活著是多麼重要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