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妖探 Case 1-3 祥和的村落

7

　　賀輔目光緊盯著走出集會堂的副宗師，他的身旁還陪著兩名身形高大的村民。一走出門，便能見到遠方蒼翠的山丘；眾多款式一致，用途未知的單層木屋則散落在規劃凌亂的林間小路中，而集會堂則坐落於祥和村中央。

　　身處走廊的賀輔看準方向，正打算動身，不料就被另一名年約三十歲、留著平頭的男性叫住：「有什麼事嗎？需要幫忙嗎？」

　　「啊、我……」

　　賀輔下意識搔著後腦，眼角餘光的副宗師即將彎進群木間的小道，消失於視線。他內心雖然著急，但終究選擇不激起事端：「我想找洗手間啦、嘿嘿。」

　　男子爽朗一笑，示意賀輔跟上：「那我帶你去。」

　　「沒關係，我自己──」

　　「別客氣，招待來參訪的各位，讓我的心靈愈發地祥和平靜。」

　　男子雙手合掌，滿臉幸福地嘆了聲：「宗師說來者是客，希望我們也盡力地祝福你們喜樂。」

　　「謝、謝謝……」賀輔只好露出不失禮貌的微笑。

　　先前聽聞喜樂祥和的成員們回歸原始生活，賀輔還在擔心洗手間裡什麼設備都沒有。也因此當打開門，發現裏頭還是有沖水馬桶，著實讓他鬆了口氣。

　　小解完後的賀輔從門縫偷看了下外面，只見帶他來的平頭男還在等待，讓他忍不住嘖了聲：這樣下去根本沒辦法調查，看來只好──

　　沒過多久，洗完手的賀輔神色緊張地推開門，叫住 對方：「師兄，怎麼辦？馬桶好像壞掉了。可以幫我看一下嗎？」

　　「真的嗎？真是不好意思！」平頭男先是訝異地鞠躬致歉，隨即走進洗手間：「我試試看能不能修好。」

　　「謝謝師兄！」賀輔嘴上雖充滿元氣地回道，實則咧嘴一笑、趁對方不注意時溜之大吉。

　　在村裡的小木屋間，賀輔邊到處探頭探腦邊想道：雖說有點對不起那傢伙，但總算靠著把沖水按鈕的線扯掉，爭取到自由活動的空檔。要是太久沒回去，也會被懷疑吧？

　　木屋雖然面朝方向各異，排列也不整齊，但格局似乎相去不遠。除了有幾間擺著長桌和黑板，看似小型會議室，其他擺著床的寢室擺設單純，撇開村民詭異的虔誠，看上去倒是挺為小巧舒適。

　　賀輔就這麼邊注意著周遭有沒有來往村民，邊留心村中的格局；此時遠處另一棟占地稍大，側邊還亮著電燈的木屋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在屋旁蹲下身，從窗戶下緣悄悄探頭。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中間擺著青翠蔬菜的長鐵桌，正對面的牆壁前放著瓦斯爐，上頭雖然放著大型深鐵鍋，但因視線所及看不見底部，也不知道是否正在加熱。

　　「中央廚房……嗎？」賀輔邊呢喃邊想道：糕點既然被施了妖術，就有深入搜查這裡的必要。

　　正當他掂量已經離開夠久，打算回到集會堂時，就見廚房的燈也暗了下來。與此同時，耳邊也傳來一陣女性的喊聲。

　　「是誰在那裡？」

　　賀輔不禁嘖了聲，頭也不回就往反方向跑；不料才沒跑幾步就先是感覺右手臂被往後一扳，隨後整個人被壓制在地。

　　「痛、痛……」

　　賀輔邊掙扎著，邊嘗試回頭看清對方。只見制伏他的人是名四十歲左右，滿臉鬍渣且體格壯碩的男性，眼神中充滿戒心。而另一名穿著潔白洋裝的女性則伴著同樣魁武的男性，緩緩地走來。

　　「你是──今天來體驗的人嗎？」女性的聲音聽來甜美酥麻，彷彿光聽就讓人心醉。她見到生面孔，仍始終維持安穩的微笑：「怎麼這樣對客人呢？快放開！」

　　「宗師，非、非常抱歉。」壓制賀輔的男子連忙低下頭，但仍只稍稍減輕力道。

　　女性也不管身上的洋裝可能被泥土弄髒，逕自單膝跪下，輕輕握住賀輔的手，將他牽起：「你沒受傷吧？」

　　「唔、嗯……」賀輔愣愣地頷首：「妳──不對，您就是宗師嗎？」

　　手心傳來的肌膚觸感微溫而細緻，宗師白色洋裝下曼妙的身材若隱若現，溫婉動人的容貌和宣傳冊上如出一轍，然而賀輔此時心跳加速的原因不只如此──畢竟面前的宗師儘管用了薰香，仍遮不住全身上下如副宗師般散發著的妖氣。

　　「您言重了。我只是和大家一同探索心靈祥和的一員而已。」宗師一手撫在胸前、淡淡一笑，彷彿女神般優雅大度。她旋即話鋒一轉：「你怎麼會在這裡呢？大家應該在集會堂吧？」

　　「我──」

　　賀輔本想說自己是迷路，但又想到集會所和洗手間距離不遠，實在過於牽強，乾脆隨口謅了起來：「我是位甜點師，剛才吃了宗師準備的糕點驚為天人，太想看看是怎麼做的，所以……」

　　「呵呵！你真有趣。」宗師輕掩著嘴，皮笑肉不笑地評論後，雙手合十開示著：「你的讚美讓我感受到滿滿的喜樂，謝謝你。不過你心中有著太多的慾望，才讓你的肉身受其牽引，這樣會離心靈祥和越來越遠的。」

　　「謝謝宗師。」賀輔見狀也模仿起對方的動作，面露感激地頷首。

　　「如果你願意，希望你留下來，和我們的兄弟姊妹一起，探索心靈的祥和。神和我都會祝福你的。」宗師雙手掌在胸前交疊，隨即緩緩張開雙臂，彷彿散播著胸中的慈愛。她隨即喚了隨侍的村民一聲：「能麻煩你護送這位兄弟回集會堂嗎？」

　　「是的，謝謝宗師。」身材健壯的侍衛隨即湊到賀輔身旁：「請跟我來。」

　　儘管還想再和宗師多說幾句話或四處調查掌握線索，但眼見宗師和剛才制服他的村民一同走遠，賀輔也不得不從。

　　然而此時的賀輔還不知道，當宗師走離一段距離時，她的食指撫著下唇、輕輕地用舌頭抿了上唇。在極為挑逗的姿態中暗自嘀咕著。

　　「明明吃了糕點，卻沒受到我的『祝福』……嗎？」

8

　　在走回集會堂途中，賀輔一聲也沒吭。在記熟來往路徑之際，時不時也盯著身旁的侍衛瞧。約三十五歲的他似乎幾天沒刮鬍子，眼神疲倦地望向前方。兩人間只聽得到呼吸、腳步聲，及山野間的蟲鳴鳥叫。

　　「你覺得這村子很可疑對吧？」

　　正當被兩人間的沉默搞得頗不自在的賀輔還猶豫著該不該搭話，對方倒是突然先開口：「我也這麼覺得。」

　　警方昨晚在電話中提及派過臥底，卻悉數被吸收一事突然閃過賀輔腦海。他不禁忖道：這男的就是臥底之一嗎？既然他這麼說，該不會只是假意加入喜樂祥和，實際上是為了接近宗師？

　　「那你怎麼會待在宗師身邊──不是，宗師怎麼會讓你待在他身旁呢？」

　　賀輔決定先不攤牌、迂迴出擊，而他很快就慶幸自己這麼做。

　　「是愛呀！」「唔、喔……」

　　男子突然大喊了聲，嚇得賀輔連連點頭。而男子雙手交握，語氣中滿滿的虔誠：「宗師她傾注著自己的生命愛著我們大家！我到現在還是很難理解，怎麼有她這麼完美又慈愛的人，還打造了祥和村這樣的世外桃源。」

　　賀輔瞥向男子的側顏，本以為會看到他面露微笑或嚮往，不料卻發現他眼神失焦，彷彿播送著事先錄好的宣傳語音的人偶，讓賀輔不寒而慄。

　　「你也同樣理解宗師的好、宗師的親切與高潔，對吧？所以才在村子裡到處尋找宗師。」

　　眼見男子將臉湊了過來，賀輔用手肘推了推男子、苦笑說道：「嘿嘿、你懂我喔！」

　　男子似乎滿意賀輔的回答，沒再追問。與此同時，兩人已經回到集會堂附近。而賀輔和對方道別後，也沒見對方離開，直到賀輔真的從後門走進集會堂後才轉身離去。

　　「絕對不對勁……」賀輔邊反手掩上門，邊呢喃著。

9

　　另一方面，時間往回推一些，在賀輔離開後的集會堂內，先是表定的舞蹈表演。內容都是動作不激烈的民俗舞蹈，在傳統採茶民謠中，村民隨著節奏整齊地舞動及變換隊形，姿態協調、氣氛熱鬧。

　　直到舞蹈結束，彩欣都戒慎恐懼地注意周遭的變化，而直到表演順利結束都一切如常，讓彩欣還跟著拍手──然而之後就不一樣了。

　　「現在是什麼狀況……」

　　彩欣愣愣地看著台上一男一女、中間隔著一片黑板的年輕村民。女子手上拿著一瓶剝去商標的礦泉水，而男子則拉高聲調介紹著。

　　「各位來體驗的兄弟姊妹看過來，這是由宗師所親自加持過的聖水。」男子雙手合十，越說越陶醉：「每天早上只要來上一杯，就能感受到全身上下的細胞被宗師所祝福，一整天都心靈祥和。」

　　女子則一手撫著自己的臉頰：「我也是因為宗師的聖水，而每天煥發著溫柔的光采。」

　　「這樣美好的祝福，本來每瓶標價100元。現在──」男子手一拍，虔誠和感動溢於言表：「現在不只砍一個零，我們希望各位兄弟姊妹都能體會看看，所以免費供給各位試飲！」

　　「購物頻道嗎？」剛回到集會堂的賀輔還沒坐下就忍不住吐槽：「這哪裡祥和了……」

　　「賀輔先生。」見到賀輔回來，始終緊繃的彩欣也稍稍放鬆警戒：「剛才有查到什麼嗎？」

　　「等等再跟妳說。總之這地方很不妙。」賀輔嘖了聲、邊搔著後腦、邊盤腿坐了下來。

　　「還有由宗師和副宗師加持過的床包組，讓各位每天都能在祝福中獲得祥和的睡眠。今天只要留宿的各位都能在村裡體驗……」

　　台上的男女一搭一唱、興致越來越高昂。到了連寢具都拿出來時，賀輔和彩欣已經不想吐槽。而環顧四周，村民們似乎正三三兩兩和來體驗的眾人談話。

　　「兩位今天還開心嗎？」

　　正當賀輔打算湊到其他桌偷聽到底在說些什麼，就被先前送點心來的師姐叫住。她捧著一個茶盤，上頭擱著兩個陶瓷杯。在將裝著水的杯子擱到茶几上後，她略為疲倦地坐下。

　　「很開心喲！」彩欣嫣然一笑，配合地說道：「師姐妳們的舞蹈表演很有趣呢。」

　　「呵呵、那是妳不嫌棄。」師姐聽了也不禁掩嘴輕笑。她隨即指著剛拿來的水杯：「對了，這是剛才台上師弟提到的，宗師加持過的聖水。兩位喝喝看，我也是每天早上都喝一杯呢。」

　　「我試試。」賀輔搶在彩欣前拿起一杯，大口將水灌下後豪爽地嘆了聲：「喔！比一般的水還甜還好喝耶，不過戒糖的人不適合。」

　　「只是水而已，哪有這種事。」彩欣嘴上雖這麼說，仍跟賀輔交換了眼神。她以杯就口，沒喝下任何一滴水，而將杯子捧在手上。

　　沒有察覺異狀的師姐逕自續道：「兩位如果喜歡這裡，今晚還能留宿喔。」

　　「留、留宿？」彩欣嘴角的微笑微僵，她瞥向賀輔，卻只見他雙手抱胸，似乎還在思索。

　　「是呀，平時都會讓大家體驗。在這麼幽靜的環境裡睡覺，感覺都睡得特別沉、特別香呢。」師姐才剛說完便又靈光一閃：「對了，明天早上還有宗師的講道會，到時兩位還能見到宗師尊容呢。」

　　「師姐，不好意思。你問過今晚留宿的事了嗎？」

　　女子話說到一半，另一名年約三十的男子就湊了過來。賀輔認出就是剛才帶他去洗手間的村民，但仍裝作若無其事。

　　「正在問呢。」「再麻煩師姐。副宗師請我們調查後趕快告訴他，好分配房間。」

　　趁著兩人對話時，賀輔連忙用手上的空杯換掉彩欣的水杯，把同樣滲著妖氣的水一飲而盡。

　　此時男子似乎是注意到其他桌旁村民的信號，點頭後續道：「其他體驗者都答應今晚要留下，剩師姐你們這組了。」

　　「其他人都──」彩欣難以置信地望著周遭，只見剛才在心得分享時打著哈欠的體驗者神采奕奕，眼裡閃爍著期待的光芒。

　　可惡，原來是來這招！賀輔同樣看在眼裡，暗自啐了聲之際，也注意到彩欣輕輕拉了他衣袖。

　　「賀輔先生，現在怎麼辦？」「這裡情況比我想的複雜，果然還是先撤退，確認有後援再──」

　　女子見兩人竊竊私語，雖覺得奇怪，卻還是補充道：「今晚留下來的話，食宿都免費提供喔！」

　　「好，那我們留下來吧！」「欸──」